第八章

    也许是因为跟李墨阳的对话，白熙澄失去的记忆似乎恢復了一些。虽然只想起来零碎的记忆，但对比起过去毫无进展的几年，这仍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而恢復记忆最直观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喝饮料了。

    儘管不知道背后的原理是什么，但总之，他现在可以食用液体，不过固体的食物还是不行就是了。

    因为这个，他总算不用在每次李墨阳吃饭的时候，呆呆的在一旁看了，至少他可以一起喝点汤或饮料，偶尔喝点李墨阳买来的手摇饮料。

    大概是因为这样，最近白熙澄的绘画主题，变成了各种饮料和汤品，李墨阳倒是觉得很可爱，不过这也导致他们最近买饮料的频率增加不少，因为每次看到白熙澄的画，都会让他很想喝饮料……

    而关于白熙澄恢復记忆的事，李墨阳认为他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因此，他还特地去买了炸鸡和啤酒，准备来个小小的派对。

    虽然白熙澄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他也不是很喜欢啤酒的味道，更不能吃炸鸡，但在李墨阳「炸鸡就应该配啤酒」的坚持下，也就随他去了。

    而深夜里喝酒聊天，总是免不了开始谈心。

    当他们从楼下大妈跟菜市场阿姨的恩怨情仇，聊到楼上男租客的两任女友是怎么在一起的后，他们终于将整栋大楼的八卦都讲完了。

    自然而然的，他们聊起了彼此的过去。

    白熙澄也问出了他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想来租这里？」

    他就不懂了，就他观察，李墨阳平时穿的、用的看起来都不便宜，加上平常的一些消费习惯，都显示出他过去的生活应该很富裕。

    偏偏要来租一个凶宅，闹鬼了也不离开，害他又是好奇又是不敢问，担心背后有什么隐情，生怕不小心戳到他的痛处，也就是今天藉着酒意，才问了出来。

    「还不是因为穷呢！」李墨阳叹了一口气：「凶宅便宜啊！」

    「可是??为什么呢？」

    白熙澄想问他为什么会穷到要租一间凶宅，但他一向不知道怎么委婉的讲话，怕说错话，只好含含糊糊地问。

    而且，白熙澄偷偷覷了李墨阳一眼，这傢伙个性那么要强，真要有什么，肯定不愿意表现出来，他要是问太直白，岂不是伤了李墨阳的自尊心。

    这些讲话的弯弯绕绕，他以前是不懂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不受欢迎吧？

    虽然记忆还不甚清楚，但他隐约知道，自己过去是时常受人排挤的，大概是因为他很不会说话吧？白熙澄猜测，不过他最近跟李墨阳相处了一段时间，在这方面倒是进步了不少。

    白熙澄虽问的不清不楚，李墨阳却听明白了，只是要不要跟白熙澄说实话？想到这个问题，他却是迟疑了一下。

    之前也不乏有人问他类似的问题，他一向都是含糊带过，因为要解释实在太麻烦了，还会带出许多隐私，而他向来不喜欢跟人分享这些事情。

    但为什么不行呢？李墨阳转念一想，白熙澄不是他的老师或同学，不是他交际圈里的人，他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鬼，因缘巧合下跟他住在一起。一般人也看不到鬼，即使跟他说了什么，也不用担心他告诉别人，而且白熙澄迟早会去投胎，到时候这些事情一样不会被人知道。

    「其实我算是离家出走。」李墨阳看了一眼白熙澄好奇的表情：「因为我父母发现我是同性恋，我们吵了一架，然后我就离开家了。」

    当然，背后的原因不止这些，不过更多的他就不想讲了。

    「唔，那你之后还要回去吗？」

    「不知道，顺其自然吧！」

    他父母之前还想劝他回去，最近也消停了，不管他们是打算让他吃点苦，最后自己回去认错，还是已经放弃了，又或者纯粹是忙工作忙到无暇管他，他都懒得探究，虽然他觉得第三种可能比较大。

    「那……如果有一天你要搬走了，我……」

    看着白熙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李墨阳意识到什么，「就算我要搬走了，我也会继续帮你查出真相的。」

    听到他这番话，白熙澄才算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你不用帮我的，我是说??这太麻烦你了，我??」他想说他也没什么能报答李墨阳的，让他费心费力的帮他，实在很愧疚，但如果李墨阳真的不再帮他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这又没什么，你平时不也帮我打扫房间、主菜做饭吗，而且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讲完这段话，李墨阳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有很多朋友，但他是同性恋的事情，他不曾告诉过他的任何一个朋友，他也不曾告诉他们他跟父母之间的事。

    也许他真的喝醉了。李墨阳想，他说了太多平常不会说的话。

    甚至刚刚，他完全没有发现白熙澄的顾虑，直到听到白熙澄的话，他才想起来，对他来讲，这里是一个随时可以离开的地方，但对白熙澄来说不是，他被困在这里了，如果没有人帮忙，他就只能一直在这里飘荡，无法找出自己死亡的真相，无法摆脱执念投胎转世。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在说话前就先意识到这点，但他刚才完全没有想到，换句话说，他犯了一个平常不会犯的错误。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气氛很轻松，他说话时没有思考太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还是因为他将白熙澄视为可以随意相处的朋友了？

    在他过去接受过的教育里，这样的行为是不好的，李墨阳想，但是，有一个能说真心话的朋友，似乎也不错，虽然这个朋友是旁人都看不到的鬼。

    李墨阳又喝了一口啤酒，他的酒量不好，现在已经有点醉醺醺的了，但是他很喜欢炸鸡和啤酒融合而成的味道，于是他又喝了一口酒。

    我跟一个鬼成为朋友了，听起来就像什么小说或电影的情节，真神奇。李墨阳想。这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独属于我的奇蹟，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他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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