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夕阳的馀暉洒落在白熙澄身上，他身后是破旧的房子。似乎是因为多年未曾有人拜访过，这栋房子看起来比附近的其他建筑还要陈旧。

    也许自从白熙澄死后，这里就再没有人来过了吧。李墨阳想。时光似乎在这里停驻了多年，直到此时此刻，那个从小在这里成长的男孩再次回到这栋房子，时间才又开始流动。

    只是那个曾经住在这里的男孩已经死了，回到这里的只是一个自过去留存到现在的幽魂。

    李墨阳又想起之前从白熙澄那听到的童年往事，他曾经在这栋房子读书、绘画、玩闹，现在却以鬼魂的身分回到这里，不可谓不唏嘘。

    站在老家前的白熙澄究竟在想什么呢？他一向不是个难以了解的人，但此刻李墨阳完全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分毫。

    李墨阳只觉得白熙澄的身影单薄的就像要消失了似的。

    「白熙澄……」李墨阳伸出手，想要抓住白熙澄，但他旋即想起他根本碰触不到白熙澄，因为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鬼，本来就不应该待在同一个世界。

    白熙澄将手放在大门上，「我记得我小时候总觉得这扇门很大很大，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嘛。」

    也许是因为经过太多年的风吹雨打，门锁已经腐坏了，白熙澄只是轻轻用手一推，门就开了。

    白熙澄飘进门内，李墨阳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他跟在白熙澄身后，看着他在屋子里绕来绕去，时不时伸手抚摸某样佈满灰尘的物品。

    满是灰尘的房子让李墨阳很不舒服，对于他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这种破旧的地方他一向不愿意靠近。

    上次进入类似的地方还是他刚刚租房子的时候，但那间房子到底是在市区内的大厦里，远没有这里破旧。

    要是平时他一定会马上离开这里，不过他现在一丁点这样的想法都没有，儘管喉咙和鼻子都很难受，看到那累积的很厚的灰尘，心里更是感到快窒息了。但他就是寧愿顶着不舒服的感觉，也想待在这里陪白熙澄。

    明明这种时候，待在外面等待，让白熙澄自己沉淀一下，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对方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但他就是不愿意。

    不是为了营造自己好人的形象，也不是因为好奇心作祟，纯粹只是想要陪着白熙澄。

    一般人会因为别人的事情而这么难过吗？虽说人都有同情心，但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都是有限度的。所谓的设身处地，终究也只是假设。

    但为什么他现在这么难过？

    是因为喜欢吗？因为他喜欢白熙澄，所以看到他痛苦，他也跟着痛苦，看到他开心，他也会开心。喜怒哀乐都变得不像自己的了，那些情绪反而像是跟随着白熙澄而起伏……

    这就是爱吗？

    如果是的话，那真可怕啊。爱这种东西，让一个人的生活和心情都变得围绕着另一个人运转。

    李墨阳一向讨厌不能自主的感觉，所以这种危险的东西，他应该要远离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这么开心呢？

    在为了白熙澄而难过的同时，又因为意识到这是一份比他所想的还要深刻的爱情而喜悦。

    当李墨阳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时，白熙澄已经将整栋房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他回到李墨阳旁边时，注意到李墨阳的分神。

    「李墨阳？」

    突然听到白熙澄的声音，李墨阳吓得一抖，「怎么样？你看完了？」

    「嗯……我都想起来了……」白熙澄嘴角扯出一个笑，「你愿意听我讲吗？关于我的故事。」

    「这是我的荣幸。」李墨阳注视着他道。

    听到他的回应，白熙澄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思考要怎么说，良久后他才开口。

    接下来，李墨阳听白熙澄讲了一个不算长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有喜悦，也有悲伤，还有一些巧合班的布姓，就像大部分人的人生那样。

    在宜兰某个偏乡地区出生的男孩，他的父母就像这里大部分的青壮年那样，选择离开家乡到外地工作，只将小男孩的奶奶和他留在家里。

    小男孩的父母非常努力工作，数年后，他们好不容易存了钱，在台北买了一间房子，于是他们决定将留在家乡的老人和小孩接来台北。

    但是小男孩的奶奶拒绝了，她不想一把年纪还要离家生活。不过她也同意应该让小男孩到台北生活，因为那里有更好的资源和环境。

    就这样，小男孩的父母趁着一次假日回到家乡，他们要将小男孩带到城市去生活。

    小男孩很兴奋，每次父母回家的时候，他总能听到他们提起城市的热闹和繁华，他非常嚮往那个地方。虽然要离开奶奶让他有点不捨，但他很想跟父母一起生活。

    一家三口开着车往台北前进，也往描绘中的美好未来前进。

    可惜意外发生了。

    严重的车祸毁了一家人对未来的期许，也带走了小男孩的父母。

    小男孩没能抵达那个据说非常繁华又热闹的城市，他回到了老家，躺在病床上度过刚刚失去父母的这段期间。

    不幸中的大幸，小男孩的身体没有受到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但他的心灵生病了。

    整整一年，他没有开口说过哪怕一句话。小男孩的奶奶很担心他，但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种情况本来可能会持续好几年，直到小男孩自己慢慢恢復，但是有一天，小男孩的奶奶带了一本素描本给他，于是小男孩开始尝试画画。

    对小男孩来说，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没有痛苦和伤害，只有斑斕的色彩以及他创作出的一切。他近乎于信仰般的爱上了绘画。

    藉由画画，小男孩走出了车祸和父母去世的悲伤。

    但情况并没有完全好转，小男孩依旧不喜欢说话，大部分时候，他并不在乎除了奶奶和画画以外的事情。

    因为他古怪的性格，其他小孩不喜欢靠近他，他也没什么朋友，不过小男孩并不在乎，虽然偶尔会有点失落，但只要有他唯一的家人和他所热爱的画画，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多年来，他一直我行我素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本来这样的情况应该一直持续下去，他在绘画上很有天赋，他完全可以凭藉这份天赋生活，快乐又满足地活着。

    如果他没有在进入大学后，交到了一个毁了他全部人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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