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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下子就来了,这几天康庭曦和言邢宇没什么交集,这让他原本觉得两人以朋友身分来说太靠近的想法减少了些,他相信言邢宇在那两天对他的好和积极,只是因为没交过朋友不会拿捏尺寸的缘故,经过他那天对他晓以大义后,果然言邢宇这个聪明人马上就分得清他康庭曦就是被排在b级的份。 康庭曦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搭上帆布鞋就要出门,当他正准备转开门把时,就听到钥匙插入钥匙孔的声音,他知道今天和言邢宇绝对约成不了。 康庭曦像被下咒一样,站在玄关一动也不动,就等着那个人转开钥匙、打开门,门一开他深吸一口气吐出,就这样看着来人。 「你在欢迎我?」来人一袭优雅白色套装,将染过的褐发綰起显得婉约,在康庭曦看来就是假气质真假仙。 「我在准备出门。」康庭曦没好气地说。 「取消吧!今天临时有饭局。」 「嗯。」其实他想叫那个人滚出去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可千言万语到嘴边却只吐了最简单的应诺音。「我打电话跟朋友说一下,你叫庭臻准备吧!」 接着康庭曦也不管那人怎么回应,转开大门出去打手机给言邢宇,接通后康庭曦劈头就说:「我临时有事不能去了,真的很抱歉,明明是你要请我,我居然没办法去......」 「没关係。你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生病了?」言邢宇在电话那头居然能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关心地询问。 他当下也不知道怎么跟言邢宇解释,乾脆承认,「嗯,有点不舒服。」 「要去看医生吗?」 「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你好好保重,我们下次再约?」 「嗯,今天真的很抱歉。」 两人道别后他掛断电话,脑海全是今天的不速之客,想着能逃多久是多久,最后不情愿地转身就看到庭臻和那女人,怀胎十月生下他,可以称之为母亲、mama的女人。 「我看你都准备好我就和庭臻下来了,走吧、去吃饭。」 康庭曦无言地看着母亲和meimei,对庭臻使了个眼色,康庭臻对于他的眼神了然于心,他走到庭臻旁边一起坐上母亲的车,驶向他习惯性忽略、不堪入目的真相。 车上康庭曦看着窗外,偶而和庭臻对看几眼又马上撇开视线,他知道庭臻的想法和他不一样,康庭臻一直是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即使事情和她息息相关,只要她没放在眼里,那都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可是他不一样,他没办法对这种事情还没有任何感觉。 在他们数不清第几次的对看时,康庭臻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康庭曦明白庭臻想给他力量,一个待会可以好好演戏的力量。 目的地是位在市区的高级日式料理店,里面等着康庭曦的是一连串虚偽的演戏和谎言。一下车他就看到他胚胎的另个供应者在门外等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定等着他开口。 一看到来者,父亲丢下手边香烟踩熄走向母亲,故作亲密搂住她的腰,「走吧!」 康庭曦的双亲分开却没有真正离婚,各自发展生活和恋情,时间就发生在康庭曦国中二年级下学期,父亲的情人搞出人命,挺着一个肚子找到他们家向母亲下马威,母亲终于心死搬出旧家,而康庭曦和康庭臻则是领他们给的生活费,住在原本四个人住的旧家,一个完整的家就这样被拆成三份,康庭曦也是在那个时间决定自己不要再为父母念书,改志向去夜间部念书,如果可以,他尽量不要动用父母给他们兄妹俩的生活费养活自己,那笔钱存下来是为了将来康庭臻要出国唸书他也不致于拿不出钱。 至于为什么没离婚的原因很简单,要是离了婚那他们就拿不到康家的一杯羹,康家还算是家里有点小钱,但身为二子的父亲在家中地位低落,而伯伯叔叔两人各个在外拈花惹草,弄得爷爷奶奶不高兴,可再怎么样也是亲儿子,就只有父亲一个人表面上是专情于母亲,父亲便以此为筹码,希望可以在未来遗產大战中获得更多好处,和母亲商量后便决定当假面夫妻,所幸爷爷奶奶旅居国外,一年也不过就回来个两三次,他和庭臻被派出来作秀的时间也就那么多,可是他还是觉得父母亲这样的行为让他感到不齿和噁心。 在餐桌上爷爷奶奶亲切问候他们全家的近况,父亲代为回答,还时不时地和母亲放闪、互相餵食,康庭曦觉得他们根本可以去拿奥斯卡最佳男女主角,看得令人佩服金钱的力量实在是太伟大,连两个平常是冤家的人都可以变成噁心吧啦夫妻档。 康庭曦整顿饭吃下来,只觉得想吐根本没吃几口饭,而庭臻泰然自若地吃着高级料理,一点也不为所动,但她还是小心注意自己在他忍不住快发作时拉他一把,别毁了他父母精心策划的戏码,好不容易终于熬到饭局结束送走爷爷奶奶,他的父母也终于回到平常相看两厌的状态,而这场戏还不知道究竟要演几次才够。 「要送你们吗?」母亲已经在驾驶座上驱车经过门口时放下窗户问他和meimei。 「不用。」康庭曦根本不想要再看到他母亲,果断拒绝。 「嗯,那我走了,你们自便。」 说完他们就各自离开,只剩下康庭曦和康庭臻站在店门口。 「要回去了吗?」庭臻问他。 「我想到处走一下,你先回去吧。」 「嗯,你自己可以吧?」庭臻不太放心地看着自己哥哥,她了解他所以能体会他有多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她自己是对这无所谓,但还是会担心康庭曦。 「嗯。」 看着康庭曦逞强的点头,她也不逼他,就让随他自己去,她道别后就搭上计程车回家。 店门口只剩下他一人,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是那样如胶似漆,可自从父亲开始偷吃后,他们家便争吵不断,最后母亲心死之后也跟着一起出轨结交新对象,两人貌合神离,最后还丢下他和庭臻两个人独自生活,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为了遗產还是死不离婚,各自在外组了家庭,而父亲甚至还瞒着新正宫继续偷吃,这样的关係令他作噁,他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噁心,他摀着嘴跑到店对面的公园找了个垃圾桶乾呕了起来。 对着公园的垃圾桶吐完后,胃酸的烧灼感让康庭曦不舒服地顺顺自己的喉咙,后面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你还好吧?」 康庭曦回头,没想到关心他的人竟然是言邢宇,还拿手帕准备要递给他,有没有这么神通广大刚好被他遇到?而且都什么年代言邢宇居然还会随身带着手帕,是幼稚园生还是老阿公啊?「嗯,没事。」康庭曦虽然难受,但用有些沙哑地声音回应。 言邢宇看着他指指一旁的厕所,「先去漱口,我怕你胃酸会伤到喉咙,漱完口把水喝了吧!」 说着还把宝特瓶递给他,他没办法拒绝这个人释出的善意,只好乖乖照着他的话进去厕所漱口,还顺便洗了脸。 他和言邢宇还真是......不知该说是孽缘还是上辈子互欠对方太多,怎么他们就会在彼此最狼狈的时候遇到?另一个人还要不断替那个人收尾,他一面吐槽一面喝着言邢宇递给他的矿泉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定他的外型还不算是毁坏得太难看后走出厕所,把宝特瓶还给言邢宇。「谢谢你,你的手帕我洗完之后再还给你。」 言邢宇带着微笑摇摇头,「要去看医生吗?还是要买粥让你润胃?」 看言邢宇虽然一脸温和的笑意,可潜意识告诉康庭曦如果他不在两个选项里选一个的话,言邢宇是不会放过他的,也许是想摆脱言邢宇的追问,他选了去喝粥这个选项,毕竟刚才会吐是他的心病,不是医生可以治得好的。 两个人走到附近的粥店点了粥,他想言邢宇应该不致于会坐下来等他吃完吧?结果他错了,在他选个位置坐下的同时言邢宇也在他对面坐下。 「呃、我好多了,如果你有事情的话可以先走没关係。」康庭曦不客气地下逐客令,毕竟他现在可没心情去应付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高材生火星人。 「你不想要我在旁边?」 言邢宇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没有任何情绪,让康庭曦完全猜不透言邢宇的想法,更何况言邢宇问得这么直白,摆明就是想让人用否定句回应,康庭曦发现自己好像不只是没遇过这种人,还不会应付这种人。 「呃、我没这么说,我只是不想麻烦、也不想耽误别人的时间。」 「我上次那样麻烦你,原本说好的请吃饭今天又没吃成功......所以没什么麻不麻烦的。」 言邢宇今天就是打算要和他周旋到底,康庭曦也放弃对下逐客令,就当多个大型玩偶陪他。「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他点了一个海鲜什锦粥,而言邢宇什么也没点,在等待餐点过程中他们没有交谈,粥一来他先把粥搅拌到稍凉后吃下第一口,温顺的白粥从他喉头滑下,他不甚舒服的食道获得紓缓,脑子也从刚才的愤慨冷静下来,检视言邢宇刚才对他的一举一动,不过就是个热心人有的反应。如果今天换成自己,他也会关心在路旁呕吐的陌生人,想陪在那人身边到对方没事为止。 也许他误会言邢宇,把言邢宇想得太有目的性。 「好吃吗?」言邢宇盯着他看,康庭曦对于对方关切的眼神了然,那不过就是关心人的反应,果然是自己想太多。 「嗯。」他点点头,「你......和我想得好像不太一样。」 听了他的话,言邢宇挑了眉,笑脸盈盈地问:「什么意思?」 「我国中一直以为你很冷漠、也不会暴露自己的缺点,可是我好像错怪你了。」康庭曦以前站在司令台底下,看着台上被颁奖的言邢宇,他能看清言邢宇笑容底下眼中的冷漠,所以对于他会关心自己、还有捡到他尸体都让他感到诧异。 言邢宇听完他的话明显楞了一下,接着不动声色地露出笑容,「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言邢宇对于康庭曦能这么直白讲出对自己的感觉很讶异,他曾经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直到国中时康庭曦的眼神告诉他,他已经看穿自己的假面具,所以他才会把这个毫不起眼的康庭曦记在心里。原本以为自己没有机会和康庭曦搭上线,没想到一次失恋却让他们开始有了互动,言邢宇不想要错过这次机会,他想要好好了解这个可以一眼看穿他的人。 言邢宇话一出,叫康庭曦不知如何回应是好,只好继续乖乖吃他的粥。 见言邢宇一直没说话,他以为言邢宇想要等他开口回应,于是便说:「你对我来说,就是高高在上的好学生,我当然会冠上我对高材生的想法。」 「以后我们就可以慢慢互相了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嘛!」 「嗯。」明明言邢宇的话说得直白简洁,可他还觉得别有深意,可自己才刚误会过人家,于是他立刻撇去这样的想法。 康庭曦的一个单音将气氛凝结,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除非沉浸在自己的兴趣中,否则康庭曦不怎么习惯沉默,以为言邢宇会问有关自己在公园的事,结果言邢宇反而没问,他忍不住好奇:「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公园吐吗?」 「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如果是别的原因,你想告诉我的话我自然会听。」 纵然言邢宇能把自己失恋被劈腿的事告诉他,但他却不愿意现在把家里的事讲出去。「嗯,谢谢。」 这声谢代表言邢宇的尊重,还有谢谢对方愿意聆听。 「但我希望,要是我问了什么你不想回答的话,你就直接告诉我你不想回答就好,不用勉强自己说谎或是告诉我,好吗?」言邢宇一面说,一面轻轻拍他手背,「当然我也不会对你说谎,要是你问了我不想回答,我也会老实告诉你我不想回答。」 「呃好......」看着言邢宇一本正经讲出这种台词,让他很想吐槽怎么有人可以脸不红气不喘讲出那么噁心巴拉的话,可是他和对方似乎没到那种可以随便吐槽的地步,康庭曦到嘴边的话便停下,只剩下一抹微笑,刚才父母给他的坏情绪在言邢宇爆笑又噁心的台词下减少了点。 「你终于笑了。」言邢宇一副欣慰的表情,搞得康庭曦不知道言邢宇到底是信手拈来就是这种噁心话还是要逗他笑才说的,又不好意思问,只好继续吃他的粥。 在把粥嗑完后,康庭曦和言邢宇一起搭公车回家,两人开始有了零碎的交谈,不一会就到他家了。 「你公车也在这站下车吗?」康庭曦只知道言邢宇和他同路,可能比他家往学校的路又更远点,但不知道确切位置。 事实上言邢宇家和康庭曦家是顺路没错,但隔了两个公车站牌,只是言邢宇没说而已。「喔没关係,我陪你一起下车再走回去就好。」 「总觉得很不好意思,你还是在你家那站下车,不用刻意陪我没关係。」言邢宇一言一行就像受过贵族教育的绅士,把他当成淑女对待,明明他们就只是普通同性朋友,再怎么说这都不该发生在同性身上。 言邢宇知道自己要是黏得太紧或是过度殷切,可能会引起康庭曦的反感,倒也不坚持,「好,下次会的。」 反正他再假装忘记就好,言邢宇在心里补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