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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便举手提名歌曲。有人提议将李家仁医生的《小明上广州》改为《7a上大学》,来个恶搞版,可是很快被人否决,原因是之前已有一班中三的玩过这首歌。一些老套的毕业歌也纷纷出笼,例如《告别校园时》、《开学礼》、《today》等,可大家都嫌死板,这些歌都被前辈唱烂了。 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站起来,说:「别唱那些旧歌了,我们唱……五月天!五月天的《笑忘歌》,在告别早会唱这首歌,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啊!」 林春听到,心想:又是五月天。那个女生号称本班的五月天迷,时常向不同人「传教」,诉说五月天的魅力。李旭跟戴志也挺喜欢的,陈秋更爱听欧美、日本歌,林春自己很少听歌,五月天的歌更是一首也未听过。 谁知副主席刚好是半个五月天迷,立刻尖叫一声:「哗!!!五月天!!!正!」然后就在youtube上打「笑忘歌」三字,寻出几百条video,她开了那首歌的mv,放给大家听。 片头没有半点声音,大家又吵得乱哄哄的,说着「什么五月天啊……」、「五月天很棒的!」、「笑忘歌?名字很怪,倒不如唱回today」,忽然一阵口琴声爆出来,使大家扭过头一看,都安静了。并不是说那口琴声很吵,而是那悠间悦耳的口琴声忽然在一间嘈吵的课室昇起,那种谐协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画面透着一种柔和的淡黄色,质朴宜人,有一种亲切的家的感觉。然后是一个女老师弹着琴,为一班小孩子伴奏的画面,和着那简单的旋律,很乾净,让人感到怀念,彷彿想起小学时的情形。起初还有零星的说话声,大家听得不太真切,只觉得整首歌听起来挺舒服的。 副主席将mv停下来,说:「大家太吵了。不如我们从头放一次吧。」 于是从头再来,大家终于听得清乐队主音的声音。出乎林春意料之外,五月天在年轻人之间很火,原以为乐队成员都长得俊美,可他们的样子只是一般,就是唱得投入,很认真,亲和的样子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 坦白说,乍听下去,那位主音的声线听着有点彆扭,鼻音挺重的。然而多听几句,却觉得那歌声听起来很舒服、平和,用饮料去比喻的话,林春会觉得那是一杯柠檬水、或者是宝矿力。不似清水般淡而无味,又不比可乐的甜腻多彩,可是却能解渴,喝了觉得喉咙清润。 听到中段,那位主音的鼻音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那真挚的感情掩盖了一切瑕疵。放完mv,同学都有了决定。投票表决。超过半数人选择了五月天的《笑忘歌》,那个绰号「五月天迷」的女生还出去领唱,李旭竟然也肯出去。他说:「我答应过王秀明,这一年要过得好好的,要改变自己。所以我想做些特别的事。video……到时候我会叫王秀明的弟在台下替我们拍片,之后传给他看。」 大家不约也同说好,还拍起掌来,掌声如雷,让李旭有点尷尬,戴志说:「不如我们也出去领唱吧!!」 「真的吗?」陈秋的笑容僵硬了,林春也不是第一次被戴志「摆上台」(註一)了,只淡然说:「要我们领唱就免了,不过站在前排,跟你们并肩站在前面,也不是不可以的。」 事情就定下来了。他们几个男生站在前排,到时候全班便站在朗诵时站的梯级,共分四排,每排有七至八人。他们决定加插一段打油诗,到底是掛名的文人,当然得作几句诗,娱人娱己。当然,他们不讲究文采,只求惹笑押韵而已。因为时间赶逼,四天之内便要有最终定稿,powerpoint也要做好。 平常文采较好的「文学人」,反而作不出一句谐趣的打油诗,还是要那些搞怪、顽皮的人,如戴志之流,才作得出来,而且句句内容抵死,好不过癮,用「又乾又瘦似黑柴」来形容班主任,对于中七才教他们的中化女老师,就说她「以为是个魔鬼教师,原来是个可爱天使」,讚中史老师「嘴角酒窝似太阳」。而教文学的老师「万年青」注重仪表,每天都要用风筒吹头,大家就打趣说他「朝朝吹头搵来搞(註二),吹靚个头好外貌」。他们有最终定稿后,先给老师过目,老师看后会心一笑,明知有些话是讽刺他们的,也不在意,让他们照读出来。 每天,排山倒海的小测汹涌过来,老师虽然好人,可该做的工夫也不会少做,逼他们每天做几个测验、几份paper,自己用一天时间就将小测改好,发给他们,跟他们讲要点,甚或责备他们没温好书就测,差在没有手把手教他们怎写字。 现在想来,老师当时对他们的照顾,实在堪称无微不至。实在很难想像,一群跟他们没有血缘的人,也能待他们如此好,甚至跟亲人差不多。为了学生,老师连自己深夜的时间、週末的空间,都一一腾出来,为他们改卷、为他们补课。一次又一次细细叮嚀他们,学生总是重覆犯错,老师苦口婆心,兔奴自己也气得抓狂:「接下来这几个grammarmistake,我每年也要讲五六次。我说了多少次,是destroy,不是destory,everyday跟everyday是有分别的,我说到口都臭了……还笑!!你、你、你!!!戴志伟,你笑得这么开心,就由你说说everyday跟everyday的分别!!!」 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去练习,只得在告别早会的前两天,意思意思的抽些午饭时间、放学时间练一练唱歌。由于唱的是国语歌,大家都不敢放声唱,发音又差,结果唱得一坨浆糊似的,含含糊糊。副主席只能乾着急,末了颓废地说:「算了。我们不想出丑,可是大家的小测忙,我也知道。但是,可以请你们抽一点时间,看熟歌词和打油诗吗?要大家背歌词、背诗,绝对是强人所难,但我只想你们读熟歌词跟打油诗,到时能够大大声声、整整齐齐将我们对老师与学校的感想吐出来、唱出来。这段片也要传给王秀明看的,大家忘了吗?要是让他看到我们一盘散沙似的,怎会快乐?」 一提到王秀明,大家就一脸黯然与惭愧。本来他们五点就要走,可是大家都说想多练几次,结果到六点才离开。副主席明白大家的心意,可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还有一两天就是告别早会了,如何来得及练习? 然而,翌日的午饭时间再练习,大家的声音虽称不上雄壮,却齐整多了。至少没有人「凸声」。唸打油诗这一关是过了,五月天迷刚好是夹band的,拿来一些敲击乐器,如沙槌子跟木鱼,站在中央的人就为全班人打拍子,使打油诗听起来更生动。 唱歌这一关却仍然过不了。歌声也算不上难听,可大家仍是太羞怯,不敢放声高歌。三位领唱者——五月天迷、李旭跟本班「歌神」——一个唱歌极动听的壮硕男生,到时便需要放胆领唱,才能鼓励后面的同学唱大声一点。 临走时,男班长给大家派发「猫纸」(註三),林春这时才有机会仔细看歌词。他的国语不太灵光,之前只是跟着旁边的人模糊地唱,说真的不太知道自己在唸什么。明天就是告别早会了,所以当天的放学后,他们仍把握时间练习。最后,总算唱得像样子了,副主席吸一口气,说:「明天就是早会了。大家执生啦。」 早会当天,大家准时七点半回校。以往也不是没有搞过早会,但每次总有人迟到的,这次,就连平常最丢三落四的男生,也一个个穿着长袖毛衣跟整齐的校服回来,没人弄错服饰。一往台上排,男男女女均穿着深蓝色长袖毛衣,像冬日里一支义无反顾的蓝色军团。 先由副主席负责放powerpoint和致词,然后那用乐器打拍子的人在台上数「一二三」,便先给出个拍子,数四下后才开始入,万一有谁忘了次序,声音不齐整,便会被人耻笑。最后,副主席再去放《笑忘歌》的mv,影片会投射到台上一面白壁,大家使拿着猫纸,跟着mv里的五月天唱歌。 副主席跟大家说过一次流程,再问他们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眾人坚定地摇头。他们正想採排一次,可已经没时间了,台下,各级学生鱼贯进场、列队,从台上望下去,一颗颗黑色的头颅整齐排列,像一队队黑蚁兵团。可是,他们却丝毫不感到紧张,只是感慨:「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是的,告别早会,他们看过六次了。到了这一年,第七次,却是由他们上台做主角,让台下的后辈与师长看他们表演。他们忽然有种使命感——台下的学生终有一天要做他们自己的告别早会,到时候,就是前辈——也就是他们——的告别早会,赐给他们灵感。这个传统将会代代承传下去,每一个上台做告别早会的学生,也曾经被前辈感动过,而他们将要离开学校时,又要将这一份感动传给下一代的人。 代代相传,虽不至于千秋万世,可毕竟是一段歷史——青春的歷史。 眼泪、笑容、胡闹、歌声、感动的有趣的混帐的话,都是这所学校歷史的一部份。歷史是由人类创造的。尽管他们只有能耐去创造一家小小学校的歷史,这所学校甚至称不上是名校,可是,这段歷史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很重要。因为到了一天,当他们老了,他们还是会记起多少年前,一个中学的告别早会上,他们曾经落泪与欢笑——为了一些看起来无聊而微不足道的理由。 他们依序由台上走回台下——等会儿由副主席放完powerpoint,他们才一字型的列队上台。 属于他们的早会——开始了。 註一:摆上台,意指……很难解说,大约是指被玩弄或捉弄吧。 註二:搵来搞,指自找麻烦。 註三:猫纸,「猫」可以有作弊之意,如广东话的「出猫」就指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