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烟

    第一次见到她时，感觉她向烟一样，不该被任何人束缚。

    ------------------------------

    伊誊诚：

    终于毕业了，在珠宝设计学院烧了两年的钱，如果不是有室友有偿的提供术科课题作业所需的材料，身为孤儿的我光靠助学金根本就无法顺利完成学业，至于有偿的代价就是每次的术科课题作业我都需要做两份。

    研究所的宿舍是两人一间的，我的室友很有钱，至于为何不自己去校外租房子住，我从来没问过，他也没有提起过。我想或许是因为懒吧！毕竟他的术科课题作业从来都不自己做。

    学校并非顶尖，毕竟私校的学费我压根就付不起，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小看了珠宝设计所需的耗材费，至于我的室友为何不去顶尖的学校，我一样没问过，他也一样没提起过。我想或许是他有自己走后门的底线吧！毕竟我做出两份作品后，他总是挑选较次的签上自己的名字缴交出去。

    我是以学院第一的成绩毕业，而我的室友则是第二，虽然我从硕一下学期开始，两份作品的质量就尽可能地做到各有千秋、伯仲之间，好让他不管选哪个都无法保证成绩绝对是第二。毕竟基本的处世之道我还是懂得，出钱的人是大爷，创意虽无价，但做不出来就真的一点价值也没有，我可不想被他记恨上，导致毕业后在珠宝设计这行被封杀，我的室友很有钱，毕业后是会自己当老闆了，而我只会是这行的打工仔。但即便如此，硕一上学期的成绩还是拖垮了他，毕业总平均成绩第一的还是我，如今只能祈祷别被他记恨上了。

    我的室友果然自己当了老闆，「珠玉朦晨」便是他自己註册的公司名，我试着将履歷投到他的工作室，在这行无工作经验的我自然不会去应徵珠宝设计师，我应徵设计助理，结果石沉大海。看来我果然被记恨上了，不过我的室友是个有底线的人，但愿封杀我这件事是在他的底线之下吧！

    庆幸我的室友是个有底线的人，毕业后的第二个月，我找到工作了。「鸳鸯比翼」是一间小型珠宝饰品工作室，人数只有23人，资本200万，在这里开始了我的第一份全职工作。季老闆身兼工作室的首席设计师，一流珠宝设计学府毕业后就与他同班同学柳老闆娘一起成立了工作室，16年来，工作室从原本的夫妇二人，到现在的23人。

    当我去面试设计助理职务时，季老闆正好出差参加国际珠宝设计比赛，录取我的是老闆娘。见到她的第一眼感觉她向烟一样，不会被束缚，如果老闆也是同样的性格的话，那么这间工作室应该会诞生出很多具有创意的作品，不过即便他们是属于比较死板的工作室，录取后我还是会来报到，毕竟我也是需要薪水生活的。

    录取后我才知道原来她的名字里有一个「烟」字，全名「柳如烟」。

    老闆很少出现在工作室，大多时间都在外找寻灵感，他参加的设计比赛必进决赛，我看过他设计的珠宝饰品，所展现出的意境是现在的我还达不到的，不过老闆娘倒是很常待在工作室。

    如果是大型公司，那么设计助理就只是依指示办事而已，而小公司里，设计助理就和珠宝设计工程师一样也是需要自己完成项目的，差别只在于这个项目完成后公司能赚取的金额多少。所有的珠宝设计都是需要耗材的，因此在将想法化作实物前，自然得需要和老闆或老闆娘讨论设计的构思，以便获得批准。

    我很喜欢和老闆娘讨论设计构思，因为我们两人的程度相近，谈话过程中两人珠宝设计思路都能有所增长，总能找到构思之外的点子，有一次谈完后她突然感慨道，说我的创新构思等级就和老闆刚毕业时一样，而她自己则是在毕业后的16年才逐渐追赶到这个程度。

    至于老闆，他通常不管这些经营类的琐事，身兼首席设计师的他用料时也不需要其他人批准，只要留个纪录就好，老闆的程度等级太高，和他讨论后修改的作品都会比我原来构思的还要好，但却已经看不见我的影子，和他讨论我就像是真正的设计助理一样。老闆娘说我的创新思维就如同刚毕业时的老闆一样，那16年后呢！

    一年后，我升职为珠宝设计工程师，工作内容基本和过去一样，不过负责的项目变大了。

    又过了3个月，我成为「鸳鸯比翼」工作室的首席设计师，这并非是我珠宝设计的能力已经胜过老闆，而是今年的国际珠宝设计比赛他失利了，在与老闆娘讨论后便决定要修整一段时间，而我也是在那不久被老闆娘不计较资歷的提拔为首席设计师，但我听老闆娘的助理芳姊说，老闆因为我成为首席设计师这件事和老闆娘大吵一架。

    老闆不来的第7个月，我感觉的出自己珠宝设计的能力有所提升，不只是因为首席设计师有材料优先使用权，虽然还是得得到老闆娘的允许，毕竟我并没有身兼老闆。让我能力提升的原因是，现阶段有个和我程度思维相近的人，和她一起讨论，我受益良多。

    老闆不来的第7个月又10日，这天老闆突然来到公司，碰巧撞见我和老闆娘在促膝长谈，讨论着下一届国际珠宝设计比赛我们工作室要设计的参赛作品，虽然是在公共区域，但看到老闆的那一瞬间，老闆娘还是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了距离。而老闆只是看了一眼，便直接在防潮箱中取了几件珠宝材料离开，其中一样是南洋珍珠，由于单价较贵，工作室只有这几颗，刚好是我设计参赛作品需要用的的材料，并且前两天老闆娘已经批准了。老闆娘皱了一下眉头，刚要开口，老闆就淡淡地说到，这是我订的，我刚也已经用私款付帐了，之后便直接离开。在老闆的身影消失前，老闆娘都没再开口，而我们这次的交谈也提前结束，老闆娘或许是有其他事要处里，而我则是要回去重新构思出新的方案。

    老闆出现后的第3天，这天工作室的氛围很沉重，老闆娘、芳姊都在忙着作帐，很多原本要补齐的耗材都先暂缓下订，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所有珠宝设计师的设计成本被管控的非常严格，以往容易被批准的耗材，也都需要在申请表单上写上满满的内容才能领取。后来我和芳姊打听才知道原来老闆突然打算要回属于自己的半个工作室，不然就要毁掉它，「鸳鸯比翼」当时的总资本约是200万，也就是老闆娘需筹出100万买下老闆手上的股份，才能保住工作室，但即使如此，公司一旦失去了大量的流动资金，就会难以运转。但我当时不知道的是，老闆其实有给老闆娘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开除我。

    我输了，珠宝设计比赛我代表「鸳鸯比翼」提交出去的作品连地方预赛都过不了，我知道我不如老闆，但却没想到自己连復赛都无法参加，我打算向老闆娘自提降职为一般设计师的处分。但当老闆娘看到地方预赛胜出的作品后，就立刻独自开车离开工作室，而我的处分也一直没有下文，又过了7天，她买下了老闆手中所有的「鸳鸯比翼」工作室股份。

    最近我们经常加班赶工，并非是因为交期快到的关係，而是打算提前交货拿到尾款，因为工作室的流动资金不够了，晚归和留宿工作室已经变成日常，不只是我们这些设计师，就连身兼珠宝设计师的老闆娘也是，但这应该只是过渡期吧！撑过去后应该就能回归正轨了。

    又过了2个月，老闆胃癌死在家中，老闆娘独自开车赶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失去双脚，右手指也只剩三根。听说老闆在1年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胃癌晚期了，但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包括老闆的母亲和老闆娘。

    1个月后老闆娘再次出现在工作室，不同以往的是如今是坐着轮椅来的，她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将我开除，我知道老闆娘很爱老闆，从我们过去交谈中她经常会提到老闆就能知道。我告诉她我不会走，并且愿意陪她走出底谷。但她却说她不该和我走的那么近、不该没有注意到丈夫生病、她柳如烟就像婆婆说的一样毁掉了季博达结婚16年来的青春。我说你有病，季博达是自己病死的，和任何人都没关係，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愤怒，甚至直接直呼自己的老闆名字，之后柳如烟又说了很多，我也是在这时才知道季博达当时还有给柳如烟开除我的选项。

    我被开除了，开始工作后的一年多，我成为首席珠宝设计师，然而这个位置坐不到一年就需要领就业补助。我还是每天都会来「鸳鸯比翼」工作室，柳如烟也不管我，「鸳鸯比翼」首席设计师的职位也一直空着，连带着我原本的工作桌也没新人入座。我每天做的事只是在自己座位上画上自己构思的珠宝饰品设计图，至于之后是会被做出成品，还是丢进纸类回收垃圾桶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我已经不是这间公司的员工了。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一年，一年的时间，柳如烟已经摆脱轮椅并能使用义肢行走、残缺的手指也已经能写出字来，至于再像以往一样画着设计图是不可能的。她申请成为支教，临走前将工作室卖给她和季博达在学时的师兄，连同季博达生前所设计的珠宝饰品图稿也一併交了出去，而卖掉工作室得到的钱则全数转给她婆婆，即便她婆婆已经不认她了。她师兄时雨的「时尚之羽」工作室就是当年预赛胜出作品的工作室，我也终于知道我那次为何在预赛时就被淘汰，因为我的对手实际上是自己当时的老闆。

    柳如烟要离开的当天我又再次去劝她，她说她这辈子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是嫁给季博达，最后悔的决定是录取我。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柳如烟，她离开的隔一天，我被「时尚之羽」工作室的老闆时雨动用关係将我黑掉，我在这一行彻底被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