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宝儿二
宝儿给撒沙造成的仅仅是些浮现于肌rou表皮的轻微瘀伤,但为了安全起见,道格拉斯医生还是为他做了全套检查——校医院的装备几乎可以诊治各种需短期治疗的疾病或情况,检查治疗室内设备齐全,半小时后助理医生拿来了小霍普金斯的x光片,道格拉斯医生把它夹在看片台上,打开光源,黑色底儿的胶片上显示出一条条半透明的白色肋骨,没有裂痕,没有萎缩,排列整齐“你有着世界上最漂亮的肋骨,”道格拉斯医生说“没事儿,别担心,”他温和地补充道:“它们都好好的,没受一点儿损伤,至于那些瘀伤,我先给你冰敷,二十四小时候热敷,今晚你或许会有点疼”医生微微一笑:“如果实在无法入睡的话,可以喝点茶。”他站起来,走到一个有着很多抽屉的柜子前面,数着上面的标签,仔细的寻找了几分钟后,拉开其中一个,取出三个小纱布茶包。 撒沙拿过一个药包,好奇地嗅了嗅“玫瑰与石斛,” “非常正确,带回去,请管理员给你烧一壶滚开的水,把它们泡开,温热的时候喝。”医生说:“你的年龄不适合镇定剂和药片。它们能给你一个好梦。” “但如果感觉疼痛剧烈起来或是发烧了,立刻来找我。”他最后这样说。 *** 宝儿没有走得太远,他看着撒沙。霍普金斯走进那座白色的建筑,然后出来,隔了一会,他也走了进去。 门没有关,道格拉斯医生正在做医疗记录,他伏在办公桌上,皱着眉。态度严肃而认真,方笔尖的钢笔在淡黄色的纸张上沙沙作响,宝儿在门口站了一会,发现暂时没人理会他,就装出了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晃悠到那只黑黜黜的抽屉柜前面,他背着手,手指灵巧地在抽屉上摸索着,这个柜子有一个成人那么高,两个成人那么宽。总共有着三十层,每层都有二十只抽屉,上面贴着的标签都是古拉丁文的。除了专门研究古圣经的学者和道格拉斯医生本人大概没人能看的懂——宝儿没那个必要,他早就在那个心爱的抽屉上做了记号——抽屉用的是木拉手,他用钥匙在拉手的内侧刻了一道印记,看不到,但用手一摸就能摸出来。 “别找了。”道格拉斯医生头也不抬的说:“我前两天做了一下整理,重新排列了次序,我亲爱的侄子,你可以拉开抽屉,逐个找,或是看看上面的标签。” 宝儿吐了口口水。碰地关上那只已经被拉开一半的抽屉,他毫无偷窃时被当场捉到的窘迫感与愧疚感,反而充满了怨恨与不满。“我有点不舒服,”他蛮横地说道:“我想要个茶包。” “先说说。”道格拉斯医生把做好的记录和笔一起暂时性收进办公桌的抽屉里“你那儿不舒服?”他支起胳膊,手指搭成塔状,食指抵着嘴唇。他今年三十六岁,是个富有魅力的美男子。黑发,灰绿色的眼睛非常迷人,却总是被遮挡在细框眼镜后面。 宝儿瞥了他一眼,慢腾腾地走到办公桌前,突然伸出手臂,把上面的东西全部扫到以海军蓝与墨绿色为王的法式璧章图形地毯上,而后他爬上上去,在上面坐好,两只光裸的小腿在办公桌边缘晃来晃去。 “你就是个混账白痴吝啬鬼。”孩子傲慢无礼地说道:“我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实在要说的话,就是心里烦得很。刚才找你检查的小鬼怎么样?有没有断掉几根肋骨?” “如果有的话,那你就要倒霉了。”道格拉斯医生颇有耐心地说道:“我不认为我的兄长和嫂子能够容忍你到这个地步,宝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明白他们的底线在哪儿。” “那只是个意外。”宝儿狡辩道,他心知肚明,道格拉斯医生说的很对。 宝儿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和大部分父母不同的是,他们比离异前更加更疼爱宝儿——无论内在还是外表,宝儿。道格拉斯都是个不逊色于撒沙。霍普金斯的孩子。他头发乌黑,打着小卷,皮肤苍白而光滑,这两点和他的父亲相同;而修长的四肢,纤细的身躯与略带透明质感的淡蓝色虹膜与细长的睫毛则与他的母亲别无二致,他所喜爱并具有天赋的游泳与古文学又恰好是他们两者共有的爱好——这对夫妻将这个孩子视作唯一能够延续自身存在的东西,他们呵护他,抚摸他,亲吻他,纵容他的时候就像是在珍爱另一个自己。 聪慧而敏感的宝儿立即抓住了这一点,他一步步地试探着他的父母,利用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刺激他们,逼迫他们比赛般地溺爱他。 不过这对父母也并非没有要求,在某方面他们的立场相当一致——宝儿。道格拉斯是最优秀的那个,毋庸置疑。 “玛西亚夸奖他了。”宝儿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水滴在地毯和办公桌上。 “玛西亚小姐每天都得夸奖半打孩子。”道格拉斯医生说。 “那不一样,”宝儿气恼地喊道:“他威胁到我了!”他凶狠地摩擦着牙齿,像是撒沙。霍普金斯正被他咬在嘴里。 “嗯哼。”道格拉斯医生露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笑容:“那么说,一个真正的敌人。”他语调轻快地说道:“确实,那孩子也许,他的眼睛就像紫碧玺那样惹人喜爱,据说他选择的第二语言也是拉丁文。他在小测验中的成绩如何?应该不错,因为我接触到的老师都挺喜欢他的。”他兴致勃勃地询问自己的侄子:“你觉得我应该收藏他吗?他看上去相当的沉静且品味出众,也许他会喜欢我的社团。” “我会先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宝儿轻蔑地说道,跳下桌子,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走去,那些被他丢在地毯上的东西被踢的到处都是。 “宝儿?” “什么?” “带着这个。”道格拉斯医生丢过去一个小包,宝儿接住了,他快速地送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这正是他要的东西“哦,”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谢谢,叔叔。” 自打进门起,他还是第一次表现的不那么讨人厌呢。 “你得学会调试自己的心情。”道格拉斯医生说“里面有好几种药草,其中有两三种既难种植又难处理,调配起来也不容易,这原本是优胜者的奖品,”他慢悠悠地指了指窗外:“譬如撒沙。霍普金斯。” 宝儿怒气冲冲跑出门去的时候。差点撞到了珍,她是格兰德寄宿学校的助理医生,也是道格拉斯医生的左膀右臂——她双手捧着一个大簸箩。里面堆满晒干了的直立婆婆纳,这种植物在教会花历中被视为“健全”的象征,用来祭拜一世纪时耶路撒冷的主教——圣希梅翁,他是耶稣基督的堂兄弟——晒干后可以治疗感冒、咳嗽和皮肤炎。 “把它拿给我吧。”道格拉斯医生充满感情地说道,他用手指捞起暗绿色的干叶子。轻轻搓揉,听它们簌簌作响:“好孩子,好孩子,”他不住嘴地称赞道,其中包含的感情可比刚才面对宝儿或撒沙时丰富得多了。 “紫罗兰也开的很好,”珍说:“这个春季最后一批的紫罗兰。” “让我去看看吧。”道格拉斯医生说“看情况,我们或许可以在明早将它们全部采收下来。” 格兰德校方对有才能的人一向都是慷慨大方的。无论那个人是教师还是学生,就像他们愿意为玛西亚的一个建议耗费数万元清理出一段河道那样,具有着医生、药剂师、健康教育者等多项执业资格的道格拉斯医生的小小爱好自然也是能够得到满足的。 道格拉斯医生拥有一座占地约有一英亩之多的园圃,中间还设有一间相当大的钢筋玻璃圆屋顶温室。 这座植物的小天堂虽然不是私有的,却也只允许一部分人接近——观赏、观察、采摘与使用。后两种权利几乎只有道格拉斯的学生与社团成员才能拥有,一些教师将此处的参观许可当做对优秀学生的奖赏。 紫罗兰的花期是十二月至四月。在道格拉斯的花园里盛开的这片紫罗兰或许是方面百里之内的最后一批,不过它们的美与香并不曾因此受到一丁点儿的影响,医生小心翼翼摘下一朵花瓣多褶,就像是水彩笔描绘出来那样薄弱娇嫩的紫罗兰,把它放在鼻子下面,又送进牙齿间嚼了嚼。 紫罗兰的花朵有点涩,在舌根处倒能渗透出一点润泽的香甜,晒干后吃起来又甜又香,有点甘草的味儿。 他把剩下的花朵举到眼前,淡紫色的花朵让他想起那个男孩的眼睛。 “你觉得撒沙。霍普金斯怎么样?”他突兀地问道“就是下午来看瘀伤的男孩。” 珍笑了笑“好像这瘀伤和宝儿脱不了关系?”她偏过头想了想:“一个俊美的男孩,行动很利索,寡言少语。” “你觉得他会成为宝儿的敌人吗?” “宝儿已经站在他对面了,”珍说:“不过这没什么了不得的,我想宝儿也该有个敌人了,他已经被那些小女孩和大女孩惯坏了。您知道今年有多少人向我投递了入社申请?只因为每个成员每月都能领取一个精粹茶包。就是宝儿喜欢的那种。” “多少人?” “二十六人。”在这所学生总数仅有三百的学校里这个数字已算得上非常惊人。 道格拉斯医生抿抿嘴唇:“坚持我们的原则,”他说:“我们只要需要的人。” “是的,医生。” “明天是周末?召集我们的成员,不单单是紫罗兰,玫瑰也需要采摘预备蒸馏罐与微波萃取设备。”道格拉斯医生说:“现在正是它们最美丽的时候,真遗憾,这段时间是如此的短暂甚至可以说是转瞬即逝——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地留住它的美丽与芳香。” *** 撒沙回到宿舍,预备先洗一个澡。管理员叫住了他,今天下午他又收到了一个新包裹,是需要急冻冷藏的那种,他检查了一下,是条重约两磅的七星斑,来自于费利曼图渔港。 “真可怕,它居然还活着,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充满敬佩地说道:“我按照说明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保存在公共厨房的保鲜柜里,挑选的非常好,你父亲一定是个出色的美食家。” “谢谢。”撒沙耸了耸肩膀,说:“他的确是。” (待续) ps:感谢闇夜行走,召祸两位大人的粉红票,以及白昼朗朗大人的平安符,鱼鱼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