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二手呗?” “二手买这么多?” “我哪儿知道,很久以前买的了,我都记不得了……” 陶昕话说得有些含糊,气哼哼得不想理他,一而再再而三,罗无辛都直接“代替”她和陶森打交道,这种被动的感觉让她很不喜欢。 就好像……当年她坐在病床上,明明脑子一片空白,有满腹的问题要问,但是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躲闪她的眼神,回答她的问题也是模棱两可。 什么时候,才能由她来做一次主? 陶昕还在出神,这时罗无辛又道:“我看了你以前写的小说,其实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陶昕忍不住大翻白眼,自从两人陷入这种奇怪处境,唯一不变的就是罗无辛说话的欠揍了。 罗无辛又道:“别的不说,但林白兔这个人倒是写的很生动,尤其是关于她meimei心结的这一部分情节……你应该有参考吧?” “我……” 陶昕轻轻吸了口气:“你看不出来?” “我看出来了,林白兔的meimei对于你来说,就是哥哥,对不对?” 罗无辛心想这实在没这么难猜,陶昕实在是太想替她哥哥分担点什么了,以至于写出来的小说里,哥哥变成了meimei,变成了需要她来照顾的人。 然而唯一不变的是,就和陶昕一样,林白兔也是常年一个人,meimei远在国外,以至于她只能靠养兔子来打消寂寞。 闻言,陶昕闷闷不乐道:“你都看出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哥难得有几天假期,结果他来看我,中间还有一半时间都是你在和他聊天。” “这也能怪我?” 罗无辛哭笑不得,又道:“不过,算你运气好……我毕竟是个警察,你如果真的觉得你哥有什么心结解不开,和我说说,我说不定可以帮你。” “你有这么好心?” “我俩都当了这么长时间‘室友’了,我有为难过你吗?” “罗警官你的为难门槛可真够高的。” 陶昕不冷不热地说完,却是没有拒绝,问道:“罗警官,你以前有碰到过吗?被患者杀死的医生。” “虽然没有,但这样的案子并不少见。” 罗无辛淡淡道:“仇杀的动机可以是很小的事情,哪怕只是一碗面条都可能让人杀人,更别说是开肠剖腹做手术了。” “是啊,我哥和mama以前都是这么跟我说的……做医生,就是免不了有这样的风险,他们实在是不想让我也天天面对这样的事情,所以不希望我当医生。” 陶昕长叹了口气,勾起脚背,因为那道蜈蚣似的伤疤,她的脚这辈子都不可能完全绷直了。 沉默半晌,陶昕说道:“我哥从上学那会儿就觉得……我爸的死,并不是意外。” 果然。 罗无辛并不觉得意外:“很多受害者家属都这样,你哥也不是个例,毕竟意外都来得太突然了,他们接受不了。” 陶昕摇摇头:“并不只是这样……从很早以前,我爸就希望我哥能走学医的道路,所以很小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让他以后也能变成一名神经外科医生,也正因为如此,即使我爸出事的时候我哥只是个高中生,但是他对爸爸研究的那些东西并不陌生,他很早就知道,那是充满争议的手术。” “你哥今天下午确实说了这样的话,他说你们家做的手术有争议性。” “我后头查过资料,2000年初的时候,爸爸做的那种边缘环路阻断术曾经被用来治疗毒瘾,但是,当时的技术并不够成熟,很多做过这个手术的患者在术后都出现了情感淡漠和严重自杀倾向这样的后遗症……非但如此,他们当中将近半数都复吸了。” “所以……这算是手术失败了?” “在医学角度上来说不算,但是对于患者来说,一个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效果的手术就是失败的……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是我记得爸爸的压力很大,一直一直都泡在医院,根本没有空陪我,很多人把他做的手术和很早以前的脑前额叶切除术相提并论,还说他是谋财害命的医生,这些……都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 “也就是说,你爸出事的时候,他做的脑手术正处在风口浪尖,也因此,你哥和你母亲根本不相信他是因为意外才去世的?” “没错……要让外界接受一样新的技术要花很长的时间,在爸爸去世之后,我哥坚信,是因为爸爸给人做了损坏大脑的手术才会被人报复,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肯轻易给人做这样的手术,即使患者在他面前都要跳楼了,他也不会松口。” 陶昕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她一直想要解开十八年前的真相,原因无他。 不光是她需要那个真相,陶森也需要。 她需要找到车祸发生的原因,然后,彻底解开陶森的心结。 “所以,你就靠写小说来试图刺激自己的记忆?” 这时,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不佳,罗无辛笑了一声:“宁可写一个养兔子的假警察,也不肯来找真警察查案?” 啊……真是。 陶昕咬了咬牙,她就知道,狗都比罗无辛会安慰人,这些日子她已经在罗无辛这里吃过太多瘪了,也该换她给罗无辛一点教训。 想到这儿,陶昕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去罗无辛的外套口袋里翻出了他的手机,轻车熟路地输入了密码。 “你要干嘛?” 罗无辛一愣,却听陶昕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罗警官,听说……你和你同事的关系不太好啊。” 第33章 暗巷03 翌日一早,罗无辛一走进办公室就知道大事不好。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不说,更糟糕的是,大多数人的目光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 啊……该死,这些人竟然都信了。 “看来我之前的社交效果卓群啊,罗警官。” 这时,与他“共享视觉”的陶昕立刻在他脑袋里幸灾乐祸,而罗无辛咬了咬牙,转身走进休息室,见四下无人,他拿出手机翻了一下刑一的群,发现直到今天早上,昨晚他引起的“风波”都还没有平息。 甚至,刑一的无心刑警要请全组人吃饭的事情,别说是在刑侦大队,在整个局里都是爆炸性的新闻,其轰动效果堪比二十年悬案一朝侦破,上头给整队下了三等功。 “等等……上头那个人是谁,我是不是看错了?” “我也觉得,我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啊?那是罗无辛吗?我看了三遍都是。” “请吃饭是要下毒吗?还是说做什么毒理测试?最近有发生什么毒杀的案子吗?” “让法医一起去吧,我害怕。” “求法医 1,我不想变成某些人的刑侦试验品啊。” 罗无辛浅浅看了几行,白眼简直要翻到脑袋后头去,他没好气道:“你知道刑一加上法医办公室有多少人吗?拿我的手机说请人吃饭?是嫌你稿费多是吧,就不怕我用你的手机付钱?” “不管用谁的手机付钱,反正只要去吃饭,难受的都是你……你以为我没发现吗罗警官,你本来不就是强迫自己说那些难听的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对你爸妈还有你的同事都是一样。” 陶昕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房间”的床上,看着“电视机”里罗无辛的目光烦躁地转向窗外,她得意道:“你能代替我和我哥打交道,我也能代替你和你的同事打交道……说起来,有人答应了你的邀约吗?还是所有人都觉得你要给他们下毒不肯也不敢来?” “妈的,最好……” 罗无辛话还没说完,背后的门已经被人推开了,江世涛满脸笑容地推门进来,明明是早上八点,分局的笑面虎精神抖擞得一点不像是个奔五的中年人。 “要请吃饭是吧?” 刑队队长开门见山,笑眯眯地说:“能自己选馆子吗?我有想吃的川菜。” 罗无辛干笑一声,在一瞬间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说是自己最近新养的猫给自己发的微信,然而江世涛这种老油条显然不想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直接上来攀住了他的肩膀:“虽说上头有八项的规定,聚餐估计是够呛,但是难得赶上你小子脑子发昏,不敲你竹杠我都会觉得可惜……要不,中午你给大家叫个外卖?” “叫外卖好啊,罗警官,省了你很多事,但是……你总不能当众拿出我的手机来让大家点菜吧。” 陶昕在他脑子里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而江世涛更是不顾罗无辛的白眼,兴致勃勃地当着他的面翻阅群记录,不多时,他忽然“咦”了一声,眯起眼笑道:“罗无辛,看来你的人缘儿也没有差到底嘛。” “什么?” “还是有人不怕被你下毒,想要跟你一起吃火锅的。” 江世涛翻到夹在各种讽刺挖苦中的一条回复,来自组里的彭晓,只有短短几个字:“什么时候啊?” 后头,居然还配了个开心的小兔子。 笑面虎毕竟是个老刑侦,几乎立刻就嗅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微笑道:“小彭性子老实,刚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破案,很容易崇拜一些所谓的破案大神,罗无辛,说老实话,你不会是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吧?” “哇哇哇罗警官!是上次那个漂亮的警察小jiejie吗?” 陶昕的反应更是夸张:“就上次那个,别人都懒得理你,就她愿意接你的茬儿,还愿意给你查资料的小jiejie?” 完了。 罗无辛如今已经相当熟悉陶昕说话的语气,单从细微的语气词里就能分辨出这个小丫头是在发脾气还是在使坏。 眼下显然是后者。 陶昕笑嘻嘻地说道:“看不出啊罗警官,你竟然还有桃花运……在我写的小说里,你这样的人可都是注孤生的。” “……” 眼下江世涛站在一边,罗无辛也没法说话,只能听着他的队长仿佛一唱一和地和陶昕唱起了双簧:“那怎么办?还是有人想要和你吃火锅的,同事之间单独聚餐不算是违反规定,要不,罗无辛,你还是和小彭去吃个饭吧?我们其他人就让你点外卖,不去凑这个热闹当电灯泡了。” “…………” 眼看罗无辛脸色发绿,江世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却是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立刻在群里圈了所有人:“中午罗无辛请吃饭啊,咱们吃不了贵的,就局旁边的小馆子,量大管饱,每人一个菜,最后投票决定。” “你……” 罗无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本想说“想让我请吃饭下次就别把什么烂摊子都甩给我”,却不料,就在一瞬间,他眼前仿佛突然出现什么既视感一般,江世涛换了一套秋装站在那里,嘴巴一张一合,满脸笑容,似乎也正在开他的玩笑。 怎么回事? 罗无辛还没反应过来,脑袋里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几乎立刻就用手按住了额头。 又来了…… 罗无辛如今已经对这种疼痛的感觉非常熟悉。 不同于他这辈子体验过的任何头痛,这种仿佛从大脑深处传来的锐痛只要发作就仿佛会将他整个人撕成两半,出于本能的畏惧,罗无辛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极度难看,几乎将他面前的江世涛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刑队队长皱起眉:“不至于为了逃顿请客要装病吧?”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江世涛也对罗无辛的为人很有数,嘴巴坏脾气臭,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不要面子的人……罗无辛的自尊心不会允许他在放出大话之后打自己的脸。 也还好,这阵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针扎一般的疼痛在瞬间就褪去了,罗无辛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地大口呼吸,感到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为什么……他会有那种既视感? 眼前的这一切曾经发生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