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4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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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股气息,让已经成为砧板上待宰鱼rou的他们,压抑不住的想要翻个身。 身为皇帝最大的奴才,忠心耿耿的狗腿子,高福瑞必须时刻有一颗为主子分忧的心,他见气氛不对,第一个站了出来,朗声道: “启奏陛下,乱民攻陷州城,实为冀州刺史渎职,在任时丢城失地,应该诛其九族!乱民目无法纪、以上乱上,实为丧心病狂,应立即遣军镇压! “青衣刀客蛊惑百姓,暗中布置反抗朝廷,与黄巾贼首张角等人无异,当即刻大举捕杀,并在各地严查青衣刀客,搜捕疑犯!” 不少寒门官员立即附议。 他们并非都是愚蠢之人,不知道思考这件事背后的原因,而是正因为知道才不去想不去说。 说出来,得罪的权贵太多,损失的利益也太多,说真话的人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现在,百姓大举造反攻占州城,朝廷要做的就是镇压。 陈询忽然冷笑一声:“朝廷缺粮,哪里还能调动大批将士?报信者说了,昨夜乱军之中有王极境的高手,寻常人等如何能捕杀王极境?” 他之前一直像是岸上濒死的鱼一样,现在好歹活了过来。事到如今,大家已经撕破脸皮,只是暂时没走到最后一步,不必再有顾忌。 高福瑞转头怒目而视:“照你的意思,朝廷就该姑息养jian,任由事态失控?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巴不得皇朝大乱? “身为宰相,在朝堂之上陛下面前,竟然为反贼说话,你是不是早就跟他们暗中勾结、沆瀣一气?!” 陈询不在乎高福瑞扭曲他的意思,也不畏惧对方血口喷人,乜斜对方冷漠道:“高大人只知道唱高调,某说的却是实情,不如高大人去平贼?” 高福瑞面色一滞,随即涨红了脸:“你以为我不敢?!” “都给朕住口!”宋治重重一拍御案,让殿中安静下来。他扫了陈询一眼,恨不得一刀砍死对方。对方什么心思,他当然明白。 世家本已一只脚迈进坟墓,现在河北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对方当然恨不得事态立马失控,好寻觅一线生机。 但一州之乱,就能让宋治忌惮退缩,暂缓对付世家?真是笑话。 “启奏陛下,臣平乱无需大军,只要有一名王极境为副,再带五十名元神境强者,五百名御气境精锐,就能迅速扫平河北所有乱贼!” 高福瑞向宋治行礼,“请陛下恩准!” 他从来都不傻,知道河北事态已有失控之险,之前那些措施太常规,眼下已是不管用了,必须下重手雷霆处置,以强悍修行者扫平乱贼骨干。 他还清楚,现在是对付世家的关键时刻,千钧一发,朝廷的王极境修行者都在战斗岗位上,每一个都不能动。 否则,以眼下的情况,世家但凡看到机会,必然立即不顾一切反扑。 他自身已是王极境初期,但既然乱军中有王极境,他就必须再要一个帮手,以二对一,方有绝对胜算,可以防备意外,不用担心自家性命。 两个王极境暂离京师,虽然对镇压世家的大局有影响,但勉强可以接受。 宋治微微颔首:“准!” 朝廷、世家之外,江湖中有王极境修行者,宋治虽然意外,但并不震惊,大齐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又方经国战,有这样的江湖人不足为奇。 但这样强悍的江湖人竟然是反贼,是他的敌人而不是奴才,便让他很是愤怒。 “准”字落在众世家官员心头,让他们眼神一暗,刚刚想要在砧板上翻个身的力气,就此完全消失,心神再度沉入悲凉绝望的深渊。 也是,乱民攻占州城,幕后心怀叵测的江湖强者是王极境,固然是一件不小的事,但又怎么可能让宋治应付不过来? 京师之中的世家修行者里,虽然王极境高手没两个,但元神境强者众多,真临死反扑,足以让京师陷入一片火海,令寒门官员死伤惨重,乱及超纲。 正是为了防备这种情况出现,宋治安排了足够镇压所有世家强者的王极境,这里面还包括有应对赵氏的力量。 宋治不仅考虑到了赵宁,还考虑到了从雁门关、晋阳赶过来的赵氏修行者。 现在,只不过少掉两个王极境,根本不会伤及大局根本。 可高福瑞还未出殿,又有“十万火急”的军情,从皇城大门传来,并飞快向含元殿靠近。 众世家官员顿时精神一振。 高福瑞心口一紧:还有重大军情? 宋治面沉如水。 他感到了一丝荒诞,不由得看了看外面的太阳:今日是怎么了? 这回来禀报军情的不是大都督府的人,而是枢密院的官员,他身边还带着那个从瀛州来的元神境修行者。 “启奏陛下,瀛州军情!昨夜,成千上万的乱民,突然从四处聚集到瀛州城外,一部分攻陷虎头山窑厂,一部分在驻军内部叛徒的接应下,攻占瀛州城!” 听完枢密院官员的奏报,大殿又一次陷入死寂。 大臣们面面相觑,如在梦中。如果说冀州之事,还只是让他们惊讶,那么加上同夜发生的瀛州之乱,就令他们不得不惊骇了。 “哪里来的这许多乱民?”高福瑞一把揪住枢密院官员的衣领子怒吼。这个消息大出预料,愤怒和惊惧让他顾不上仪态。 “一部分是之前附近县邑的乱民,他们......他们不知怎么就串联在一起,还隐蔽接近到了瀛州城附近;另......另一部分则是瀛州本地百姓......” 枢密院官员呼吸艰难,脸色青紫地回答。 “饭桶!之前那些乱贼,为何没有被诛杀,还让他们串联在了一起?!”高福瑞怒不可遏,一把丢掉枢密院官员,又揪起报信者的衣领。 “各......各州刺史刚刚到任,要有所准备才能行动,这些乱贼十分狡猾,遁入荒野就难觅踪迹,就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很熟悉州县地形、乡野小道,知道哪些地方能够藏人,能够从哪里转移,又知道可以从那些地方突然冒出,杀官府一个措手不及......” 说这话的时候,报信的元神境修行者面色惶恐,仿佛又回到了乍然遇袭时。 闻听此言,众臣在深感匪夷所思之外,都露出沉吟之色。高福瑞怔了怔,似乎想起什么,眸中掠过一抹夹杂着猜疑、恐惧、阴沉的复杂情绪。 宋治问出了大家的心中所想:“州城驻军之中,竟然有乱贼的内应?难不成这些内应里面,会有先前河北义军中的人?” 要说对河北州县的了解之深,特别是隐蔽、行军、突袭、与州府驻军周旋对抗之法的掌握,没有谁比得上国战时期的河北各路义军。 他们在河北奋战了五年,被萧燕数次围剿都顽强生存下来,只有他们,才能做出这样不合常理的事,也唯有他们,才能让官府被袭击了还糊涂不已! 如果这些乱民中有河北义军的人,亦或者河北义军参与了这些事,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问上面这个问题的时候,宋治除了愤怒,眼中还有忐忑、祈求之意。 河北义军的忠勇与战绩,是他作为帝王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之一,也让他在战后摆脱被元木真压制的恐惧,重新建立起强大自信,认为自己是一代圣明之君。 可若是这回造反的人中有河北义军,那这一切岂不是讽刺无比? 连在皇朝最危难,国家即将战败的时候,面对来势汹汹、不可战胜的百万北胡大军,都能抛家舍业以命相搏,忠义旷古烁今的河北义军,都背叛他弃他而去,这岂不是雄辩的证明了,他是个十分不堪的皇帝? 得多么糟糕的皇帝,才会被那样忠勇、热血的男儿抛弃? 宋治祈求那样的情况不要出现。 他祈求事实并非如此。 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他失望了。 报信者悲愤道:“启奏陛下,率先发难,骤然进攻州城驻军,并打开城门放进乱贼的,正是之前是河北义军的那些校尉! “陛下,这些人不忠不义,无德无心,不念陛下之恩,没有家国之念,妄为陛下之臣,实在是罪该万死,望陛下发兵灭之!” 站在州县官员,尤其是瀛州官员的立场上,他这番话没任何问题,也应该悲愤莫名。 因为若不是有这些内应在,州城不会那么轻易被乱民杀进来,让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成了朝廷的无能官员与罪人。 但这话落在满殿大臣中,含义就不是这么简单。 所有的世家官员,包括部分寒门官员,都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宋治。 宋治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连身体都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眸中的死灰格外浓烈,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世家官员们在控诉:看看你都把天下治理成什么样了,连最能忠君报国的一批人,都已经离你而去,你是有多残暴多悲哀,简直是千古昏君! 寒门官员在问:陛下,青衣刀客跟河北义军走到了一起,这样的局面要如何收拾? 面对一双双这样的目光,宋治如同被架上了油锅,好似正在被烈火焚烧。 下一刻,他又感觉日光一下子失去了亮度与温度,天地间昏暗无比,也寒冷无比。 无边无际的嘲笑声与讥讽声,恰似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向他压来,叫他呼吸艰难如坐针毡! 第五五三章 大风起(11) 唐郡王府。 赵宁起身离座,来到临湖轩室边,在灿烂绚丽的夕阳下,观赏湖中的夏日荷花,偶尔还能看到锦鲤在水面下游来游去,自由自在。 周鞅往皇城方向看了一眼,眸中不无笑意: “这时候,冀州、瀛州两座州城被攻克的消息,应该已经在朝堂上展现出了威力,也不知咱们的皇帝陛下,现在会是何种感受与神情。 “不知殿下怎样认为?”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颇为轻佻,倒像开口的人是黄远岱。 刚刚谈了好一阵事,这会儿观景放松的赵宁,正在舒适惬意的时候,随口回应道:“无论皇帝是何种感受与神情,我都不在意。” 周鞅讶异而疑问的哦了一声:“殿下此言何意?” 赵宁没有回头,目光依然落在湖面的金波与绿叶红花上:“不管是对我而言,还是对天下形势而言,那都已不再重要。” 周鞅微微怔了怔,随即抚掌而笑,毫不避讳道: “本来还想看看殿下得意的样子,没想到殿下胸怀似海宽广深邃,心静如湖波澜不兴,周某这回是想不佩服都不行。” 面对周鞅极为难得的奉承,赵宁没什么额外反应,只是一笑置之。挥手招了招夏荷,让对方弄些鱼食过来,他打算喂一喂湖中那些形形色色的鱼儿。 黄远岱摸着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沉吟着道: “青衣刀客刚开始行动时,因为陇右还未到决战之际,众多王极境没有被形势缠住,我们只能在县邑内举事,行动也没有闹太大。 “当然,这也是因为风暴需要酝酿,不可能一出现就席卷四方,我们想用自己的行动影响更多底层百姓,激发他们的反抗之心,必须要有一个过程。 “如今时间过去不少,河北各县百姓举事的风声,已经远远传开,不仅为百姓所熟知,为日后号召他们起来反抗奠定了基础,也让某些蠢蠢欲动之辈看见了。 “此时我们派出高手强者攻占州城,并将河北义军暴露出来,就是给本已燃烧起来的篝火再添两桶油,便使其火焰顿成熊熊之势!” 黄远岱此时此刻的神色言辞,不像是他自己,反而跟一惯严肃认真的周鞅无异。 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刚刚周鞅学了他的样子,把他的戏份抢去了,他现在就只能站在周鞅的立场上思考、说话。 惟其如此,两人之间的配合方能依旧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