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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650节

    在他过往的印象里,平民百姓都是勤勤恳恳的良善之辈——至少绝大部分跟大jian大恶毫无关系。

    所以,只要给他们公平正义,他们就会联合在一起团结起来,在赵氏一族的带领下,在朝廷官府的帮助下,跟邪恶罪孽作战,与不公不义斗争,建设美好家园创造幸福生活。

    可现在,面前这个瘦弱的河匪,让他在一瞬间觉得对方就是厉鬼修罗。

    弱者被强者欺压,不联合起来去找强者报仇,反而抽刀向更弱者!

    他们对无辜的可怜人动手,把自己变成了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邪恶暴徒,还有什么未来与希望可言,赵宁还能怎么去帮扶救助?

    在河北河东,赵宁走过的地方也算不少,见过的平民百姓很多,不曾遇到过弱者抽刀向更弱者,自身还这般理直气壮的情况。

    说起来,国战期间,河东是抗击北胡的主战场之一,且因为雁门军、河东军作战得力,赵氏早有准备,战局没有糜烂,百姓奋勇,人人支持大军,民族气节、家国大义在那时候得到了充分激发。

    胸怀民族气节、家国大义之人,不会卑劣到哪里去。

    河北之地有义军存在,一直坚持抵抗,虽然后期因为萧燕的所谓仁政,百姓对义军支持少了,但毕竟只是极短时间,有义军这个榜样在,血性之民并不少见。

    再后,反抗军起于河北,影响力非比寻常,平民百姓得到很大引导。

    相比较而言,徐州之地在国战时期,不是赵氏掌控的地盘,而是赵玉洁的战区,河北兴起义军时,也不曾影响到这里。

    这里的百姓没有得到赵氏的庇护,更不曾有义军作为榜样,还没有因为反抗军而掀翻不公,压迫剥削遭受太多太重,又没有正确引导,在日积月累的苦难中自生自灭的后果,就是堕落为魔。

    由是观之,徐州的情况跟河北河东不同。

    以此推之,中原的情况跟河北河东亦有不同。

    赵宁要在这里打下革新战争的基础,仅是照本宣科河北河东的方法,是不成的。

    也幸亏他亲自来走了这一遭,耳闻目睹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得如此深刻清晰,并能及时有所应对。

    中原形势风云变幻,胜负尚处于迷雾之后,容不得半分差池。

    想到这里,赵宁暗自叹息。

    诚然,面前这些河匪堕落成魔,自身有莫大责任,但国家亦有不可推卸之责。

    换言之,他这个大晋皇朝的太子,亦有责任。

    齐朝尚在的时候,赵宁每每面对天下各种不公乱象,总说皇帝最该对此负责,他一个将门子弟能做的有限,只能力所能及为后事考量。

    现如今,大晋取代齐朝,赵氏成了第一氏族,他赵宁也由将门子弟一跃而为皇朝太子,天下种种乱象,若论责任,现在他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

    不管那是历史遗留的,还是新近出现的。

    正因有这个觉悟,当初方家村的百姓客串河匪抢劫船客时,在没有造成百姓伤亡的情况下,他并未去苛责方家村的村民,而是努力为他们解决根本问题。

    但是如今,眼前这群河匪跟方家村村民不同,赵宁的应对之法亦要有所差别。

    赵宁站起身来,指着说话的瘦弱河匪,扫视一圈惴惴不安的河匪们:“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选择自己的命运。

    “所有跟这个人类似想法之人,都举起手来,让我看得清楚。我只数三声,过时不候。

    “我知道你们的苦难与不易,我处事向来追求公平公正,刚刚那些镖师的遭遇你们也看到了,我并未威胁他们的性命。

    “现在,表明你们的态度。一,二,三......”

    第七二三章 乱世妖魔(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河匪们眼中,赵宁已然是近乎神明的存在——能决定、控制他们的生死。

    赵宁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只要不是让他们挥刀自戕,他们基本不会拒绝,也不敢拒绝。

    身为无恶不作的盗匪,碰见行侠仗义之士,对方还修为高强,那便是遇到了命中克星,等闲必死无疑。

    但看赵宁这番话的意思,好似是要给他们一条活路,虽然不明白赵宁的具体打算,但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他们思量。

    在赵宁喊完三声,强大的修为威压隐隐发出之时,这群如同面对铺盖天地席卷而至的刀山火海的河匪,立即迅速表明了自身态度。

    “我跟刘二想得一样!”

    “我与刘二想得差不多!”

    “我认同刘二!”

    “我跟他是一样的!”

    “......”

    顷刻间,百十名河匪中,有半数左右的人举起左手来,争先恐后急不可耐的大声叫喊——他们共同组成了第一批人。

    他们喊得很快很急,用得时间极短,他们喊完之后,场中有片刻的安静。

    其余河匪眼见这么多人都认同刘二,有人不安有人踌躇,有人四下张望有人举棋不定,有人张开嘴想要从众,有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不等第二批人出声,赵宁道:“很好。你们都很有种。

    “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中哪些人是真正的悍徒,具备真正的勇气,之前在劫掠过程中杀过人的,都把右手也举起来!”

    这回不用赵宁数三声,河匪们立即依言照办,举了左手的人当中很多又举起了右手,没有举左手的人里,也有一些举起了右手。

    雷闯等人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赵宁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赵宁要招揽这些悍徒为己所用?难道说赵宁本身也有势力,日后需要悍徒去战斗?

    “很好。”

    不等雷闯想出个所以然,赵宁再度出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话我其实并不完全认同。

    “战士杀敌无需偿命,百姓反抗剥削更是无需同归于尽,被欺骗压迫的平民百姓,落入陷阱被迫借了高利贷,也无需给无良富人偿还十倍利息。

    说到这,他顿了顿,看向那些举右手之人的目光,从刚刚的淡漠骤然变得寒冷,“但有一点,杀戮无辜之人、残害良善之民者,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

    话音方落,河匪们还没反应过来,赵宁的修为之力已经凝聚出数十支锐利的箭,在电光火石间飞射而出,精准奔向那些举着右手的河匪。

    下一瞬,真气之箭洞穿了他们的眉心!

    只听得噗噗噗一片令人牙酸心颤的声响,数十名河匪双目瞪大向后倒去,或跌入河水之中,或躺在人群里,都没了任何动静。

    这一幕让河匪们肝胆欲裂。

    也让雷闯等人目瞪口呆。

    赵宁盯着那些举着左手的河匪——这群河匪现在只有小半还站着,大部分刚刚都已身死道陨,继续道:

    “你们虽未杀人,但魔念已生,空有人躯,不复人心,我若就此放过你们,来日必有百姓因你们而丧命,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教训。”

    言罢,又是十几道修为之力化作利箭夺空而出,一一洞穿了这些人的肩膀,留下一道道鲜血涌流的伤口!

    受到打击的十几个河匪,无不惨叫出声,捂着伤口跌坐当场,脸色纸白满眼惊恐,望着赵宁颤抖不已。

    处置完这些人,赵宁看向其他二三十来名河匪,到了此时,这些河匪根本不敢面对赵宁的目光,都颤颤巍巍低下头,战战兢兢。

    “河匪这个行当你们是不可能再做下去了,现在就收拾同伴尸体,在河岸找块地方埋了,而后便跟我去徐州城。

    “你们中还有没有杀人犯,你们昔日犯下的罪行又该如何处置,我会让徐州城的官员依照律法审判。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赵宁甩了甩衣袖,让这些河匪立即行动。

    河匪们不敢忤逆,能从赵宁手下捡回一条命已是缴天之幸,哪里还能有其它心思,纷纷手脚麻利地做事。

    这一刻,赵宁心情谈不上轻松,也没有太过沉重。

    就眼下的情形看,在徐州乃至整个中原进行革新战争,需要用雷霆手段惩治罪恶,不能因为这些河匪曾经是本份勤劳的平民百姓,就无视他们残害无辜之人的恶举。

    哪怕他们是被节度使被官府被地主大户祸害,被逼无奈。

    在这个妖魔横行的烽烟乱世,苦命人被逼无奈做了盗匪没什么,为了活下去抢劫财货也不需要死,但枉杀无辜之人,抽刀斩向更弱者,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大晋在河北河东进行革新战争时,几乎没有遇到过需要成规模处置平民百姓的情况,基本都是对无良的地主大户、权贵富人动手。

    但在这里,革新战争必须要对平民百姓这个阶层内部的罪恶存在出手,而且一定要疾如烈火。

    根据赵宁的经验,这群人的行为,很可能被无良的地主大户、权贵富人拿来利用,大肆渲染,以此分化、分裂平民百姓,使后者内部相争,自相残杀,从而坐收渔翁之利,达到破坏革新战争,保住自己荣华富贵的目的。

    这是赵宁要在第一时间,吩咐一品楼、长河船行修行者注意的。

    “赵老弟真不愧是大侠士,做事章法严谨,处处透着一股大公之意,实在是让为兄佩服。”

    河匪们忙碌的时候,雷闯站在赵宁身边感慨万千,今日这场致命风波至此结束,他的商船可以继续向前,去宋州做自己的买卖。

    但赵宁看雷闯的意思,他好像并不打算就此跟赵宁分别。

    果不其然,雷闯接着道:

    “赵老弟,我现在很想跟你回徐州城,看看你要如何继续行侠仗义,让自己的意志得到官府大人物们的遵从,让侠义真正得到彰显!”

    赵宁轻笑道:“你不去宋州做生意了?那可是你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依凭。”

    雷闯扰扰头,回头示意了一下另外两名商贾:

    “买卖可以继续做,让他们去就行了,有赵老弟这块天大的招牌在,我不用担心他们会坑我,大不了少赚几个铜板就是,不影响大局。”

    赵宁奇怪地看着他:“雷兄乃是商贾,而且是一位优秀的,需要养家糊口的商贾,怎么会为了看个热闹宁愿少赚钱?”

    雷闯把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大义凛然、义薄云天地道:“为兄虽是一介商贾,可心中也存有侠义!

    “自从当初在泗水之上,被老弟问了一句是否相信公平正义,就一直对公义充满向往。这次有机会见证赵老弟亲手践行公平正义,为兄岂能弃之而去?

    “赵老弟,你莫非瞧不起我老雷?”

    赵宁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说人话。”

    接触到赵宁智慧的目光,体会到对方容不得忽悠的本事,雷闯心虚得老脸一红,扰扰头无不尴尬:“看破不说破,说破好朋友没得做啊!”

    话虽如此,雷闯却没有继续掩饰心迹,直接问道:“赵老弟,你应该是那三家的人吧?”

    这厮看似粗狂,实则有些细密心思,跟赵宁接触这么久,在赵宁一件又一件不是江湖侠士能简单解释的行为中,竟然推算出了赵宁身份的不同寻常。

    赵宁微微颔首算是承认。

    都被看破了就没必要再遮掩,不磊落。

    况且,他敢做这么多事,就不怕被人识破。

    雷闯顿时激动起来,搓着手嘿嘿直笑,凑近了赵宁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

    “赵老弟,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虽然两次都是你救我,但这的确是过命的交情,你总不能否认吧?

    “你看,乱世当头,人心丧乱,生意着实是不好做,为兄今日差些连命都丢掉!一旦为兄有什么闪失,一家老小饿肚子事小,活不下去都很正常!

    “赵老弟,既然你来自那三家,如今到了徐州,肯定是有所图谋,为兄虽然本事有限,但认识的人不少消息灵通,肯定能对你有所帮助!

    “你捎为兄一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