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抬手摩挲了两下腰间的短匕:既然这样,那就只能硬抢了。

    就在他压低了身形准备冲过去的时候,那边却变故陡生。

    周行训忍不住睁大了眼。

    他看见一只素白的手紧紧握着金簪举起,阳光照亮了簪身上丝丝缕缕的血线,随着这抬手的动作,宽大的衣袖落下,纤细的手腕上道道血线蜿蜒其上。

    但就是这样一只脆弱的、易折的、甚至带着累累伤痕的手,稳稳地将那枚簪子刺了进去。

    周行训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那一刻受到的冲击。

    他厮杀于阵前,见过最血腥残忍的战场,也曾端坐于高台之上,欣赏着最柔美动人的舞曲。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明明该是柔软的、脆弱的,可是又是那样锋利的、危险的!

    咚!!

    咚咚、咚!

    周行训几乎错以为是哪里传来的军鼓声,但并不是,那是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激烈得仿佛要跃出胸腔。

    上次有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是河定大捷?还是阵斩鲁延寿?

    不!和那些都不一样!!

    周行训想要形容,却无法从过往经验中找到任何可以类比的情形。

    直到目光和那双蒙着泪光的眼对上。

    长长的眼睫被泪水打湿、眼底尽是破碎的水光,可是那支离破碎的缝隙后是异样的明亮……挣扎的求生欲,是好似蝴蝶破茧瞬间一样震撼的美丽。

    周行训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仿佛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就会惊扰了这份又决绝又脆弱的美丽。

    胸腔中那股激烈又汹涌的情绪如遇高堤阻拦的激流,猛地击在了堤坝之上,被强行阻拦着折回,可是水位却越积越高,直至那眼睫微微垂下,一滴泪珠坠落。

    ——轰!

    激流冲毁了堤坝奔涌而出,周行训的大脑甚至短暂的出现了一瞬的空白。世间的一切都模糊了,唯一清晰的只剩那张沾着泪痕的清艳面庞。

    周行训甚至没法确切地知道自己在那一瞬做了什么,只知道回神之后,他已经跃马上前、一把将人揽入了怀中。

    在切切实实将人抱住的这一刻,巨大的满足感盈满胸腔。

    高兴!!

    周行训不知道缘由,但是清楚地察觉到自己非常非常地高兴——想要大笑,想要跳,想要带着人纵马绕着长安城里跑十圈!!!

    他也确实笑了出了来。

    他使劲拍了拍卢皎月的肩膀,朗声:“不愧是朕的皇后!!!”

    ……

    …………

    周行训绕着长安城跑圈计划终究没能成行。

    卢皎月本来就被颠得直犯恶心,被周行训这满身的血腥味儿一熏,再被他这么一拍,当即吐了人一身,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周行训:?

    被吐了满身秽物的周行训倒是没生气,就是茫然了一下。上头的情绪冷却下来,他总算意识到皇后现在的状况不太好。他飞快地检查了一遍对方卢皎月身上没什么严重的外伤,看起来只是受惊过度的样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周行训单手扒拉着把身上这件脏得看不出原样的外袍扔到了一边,低头看了两眼,又把中间那层同样被渗了血的中衣也给扒下来了,只着了稍微干净点的里衣,小心翼翼将人的靠在自己的胸口处。

    柔软的脸颊只隔着一层里衣贴在胸膛上,轻缓的呼吸一点点随着衣襟的开口处吹拂进去。

    周行训有点后悔把中衣一块扔了。

    他觉得难受……不、也不是难受,像是有小虫子顺着后领子掉到衣服里面一样刺挠,连心底都跟着发痒,身上每一块肌rou都在不断地收紧,有点想找人打一架。

    明明只穿了一层里衣,他却觉得热。

    那种迫切想要做点什么的欲望实在很磨人,周行训使劲磨了磨牙,环在人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好像稍微舒服了一点,但又似乎更难受了。还不够……想要抱得更紧一点、贴得更近一点,将人完完全全圈在自己的怀里,就像是今天早上那样。

    今天早上啊……

    思绪到这里滞了一下,周行训脸上有点发烫,但很快又回神,心虚地小心瞥了眼昏迷中人的脸色。

    皇后不喜欢。

    他知道的,她每次都很不高兴。

    但是他就是想想、又没有做,只是想想的话没关系吧?

    他又把人往自己怀里揽得稳了点,另一只手轻轻拉了拉缰绳,小声对自己的爱驹,“走慢点。”

    他想多抱一会儿。

    咳、不是……是皇后受不得颠簸!

    卢皎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里是什么倒是记不清楚了,但是那股恐怖的感觉仍旧萦绕心头。

    她呼吸急促地睁开眼,盯着顶上的床帐缓了好半天,终于回神:自己刚才做梦了。

    卢皎月平复了一下心情,想要起身,但是抽了一下手却没抽动。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原来是自己的右手臂被人牢牢地抓在手里,而抓着她的人趴在床头睡了。

    是周行训?

    被卢皎月刚才抽手的动作惊动,周行训也醒了过来。

    他脸上还有点刚醒的惺忪,倒是自然而然地开口:“皇后醒了?”

    就算他态度再自然,也掩盖不了这人在这里很奇怪的事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