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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娇 第409节

    祁砚并没有计较,他此番不请自来,也正是有件事想单独和谢济谈谈。

    两人在书房落座,平安奉了茶来,祁砚却是摩挲着杯身迟迟没言语,谢济隐约猜到事情不小,抬手将平安遣了下去:“墨生,此处虽狭窄,可若有所言,绝不传六耳,你无须忧虑。”

    祁砚抬头看他一眼,神情有些晦涩,片刻后才下定决心一般开口:“皇上此行,虽名为亲征,可更有要事,想必今日接风宴上他就会提起。”

    谢济眉梢一挑:“你是说提亲之事?”

    他如此通透,倒省了祁砚的口舌,他肃容道:“正是,恩师与夫人久居僻静之地,不知道如今朝内的情形,可谢兄你应当有所耳闻,如今的皇上绝非良配……”

    “墨生,”谢济淡淡打断了他,抬手为他添了一杯茶,“你来谢家,就是为了此事?”

    祁砚不自觉想起井若云,他来这里既是想阻拦这桩婚事,也是想看看井若云的伤,可是后者不知为何,他竟有些难以启齿,所以犹豫片刻他还是点了下头。

    谢济叹息一声:“迟了,母亲早就应了。”

    祁砚脸色骤变:“夫人糊涂啊!”

    谢济脸一黑,说谁糊涂呢?

    祁砚察觉到他的不悦,无奈解释:“我是说这桩婚事成不得,谢兄,你为何没有阻拦?你不是一向不希望谢姑娘入宫的吗?”

    谢济看他一眼,轻叹一声:“墨生,你怎么会觉得我能做meimei的主?”

    第71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祁砚一哽,谢济是谢蕴兄长,她的婚事他理应能说得上话,再说如今谢家要靠谢济撑起门楣,他若是咬定不同意,谢家二老自然也会再考虑。

    “当初阿蕴在一众学子里挑了皇上,我曾为你鸣过不平,你虽出身不在世家,可才华品行样样皆是上乘……”

    祁砚怔了怔,他不知道当年还有过这样的事情,情绪有些激动:“那为何最后……”

    “阿蕴说,你会是一个好官,会是一个孝子,可她要的是一个夫婿,你不合适。”

    祁砚颇觉冤枉,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谢蕴生了这样的错觉,他若是能娶得明月,如何会不尽心照料?

    “我当初不以为然,但这些年过去,我便越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祁砚脸色逐渐难看:“谢兄,你这是何意?我到底何处做得不好?莫不是因为我与阿云之事?”

    谢济摆摆手,他不知道井若云是什么来路,也并不关心。

    “我且问你,你是否会为谢家平反?”

    祁砚蹙起眉头:“若是谢家无辜,我自然会尽力而为。”

    “那若是平反不成,你可能忤逆母亲,娶罪臣之女为正妻?”

    祁砚哑然,许久才开口:“母亲最喜知书达理的世家之女,她不会阻拦我与谢姑娘完婚。”

    谢济毫不意外他会这么说,却还是叹了口气:“祁兄,你的条件太多了。”

    祁砚被这话说得脸色青青白白,好一会儿才开口:“谢兄的意思,莫不是要我娶了妻,便枉顾是非,不尊孝道?”

    “所以阿蕴才说你不适合。”

    谢济抿了口茶,“她并非不辨是非之人,或许些许作为当不得光明正大四个字,可必定合她心中道义,祁兄你明知她性子如此,却仍旧诸多顾虑,这般下去,即便你们有机会走到一起,也迟早会反目。”

    祁砚垂下眼睛,看不出来对这番话信或不信,可谢济毕竟与他同窗多年,对他的心思还是知晓几分的:“你是否觉得,入了你祁家门,谢家事于她而言便无关紧要?”

    祁砚这才抬头:“我并无此意,我知道谢姑娘与寻常女子不同……”

    “寻常女子?”

    谢济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眼底露出叹息来,“寻常女子又何辜,要你这般瞧不起?”

    祁砚一时无言,他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句称赞,怎么也能说错。

    “祁兄,阿蕴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放手吧。”

    祁砚被这句话彻底刺痛:“她想要什么?名分我给得了,宠爱也给得了……”

    “她要的是谢家东山再起,是一展抱负不负所学,是站于人前享尽尊荣,”谢济淡声打断了祁砚的猜测,“不是你想给的那些。”

    祁砚怔住,回神后却意外地不觉得惊讶,他口口声声说谢蕴与旁人不一样,可心里终究还是将她归在了后宅。

    只是他终究有些不甘心:“可今日这幅情形,不过偶然,你们当初选皇上……”

    “你如何知道是偶然?”

    谢济声音一低,他没再说下去,只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祁砚,直看得他后背发凉。

    “你,你的意思是……”

    祁砚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猜测,惊得他不自觉站起,连连后退。

    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这样的棋太凶太险了,谢家怎么敢?

    中间但凡一处出了岔子,那就是万劫不复,然而现在又的确是世家皆灭,唯谢家尚在,且挟救驾之恩屹立于千门关之外,旁人轻动不得,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巧了。

    “从头到尾,都是设计……”

    祁砚颤声开口,眼底满是惊惧,连谢济那张平和的脸此时看来都带了几分晦涩不明。

    “兄长,你又在胡说什么?”

    门外谢蕴的声音响起来,打破了书房内逐渐凝滞的气氛。

    谢济抬手开了门,谢蕴就站在门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色衬得她十分柔和,可祁砚看着,却怎么都没办法生出以往的渴望来。

    “兄长与大人说笑呢,请大人莫要当真。”

    她微微颔首,祁砚侧开头,没有与她对视,却还是冷静了下来。

    “谢侯说的这些,不论真伪,本官都会查个清楚。”

    “本侯说什么了?”

    谢济摊了摊手,一脸的无辜,祁砚没有与他多言,抬脚匆匆走了出去。

    谢蕴摇了摇头:“兄长,莽撞了。”

    “机会送上门来,莽撞些也无妨。”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一声,想要保住谢家,保住谢家的尊荣和富贵,他们必须得未雨绸缪,纵然千门关是个不错的地方,可长居戍边,迟早会成为下一个靖安侯,他们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最后还是要回到朝堂中去。

    可若是回去,少不得会走世家的老路,他们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对手。

    制衡之道,既是帝王之术,也是朝臣生存之则,祁砚如今执清流党牛耳,又身居高位,是与谢家为敌的最好人选,如此一来,也能制约清流党,免得他们权势过大,生出第二次世家之乱来。

    “天色不早了,兄长去准备吧,我去请皇上。”

    谢济答应一声,抬脚就要走,到了路口却又回过头来,目光忧虑地看着她。

    谢蕴轻笑一声:“兄长放心,谢家女,永远是谢家女。”

    谢济眼底都是怜惜:“这么大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这些年辛苦你了。”

    谢蕴摇摇头,她不能只看自己付出了多少,她也得看看自己得到了什么,谢家当年全力护持过她,给过她过自在日子的机会,只是被人破坏了,既然先皇和殷时都看不得她做个寻常女子,那她也只能反击。

    于是在谢家四面受敌之际,她与父母兄长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抄家也好,流放也好,都只是为了让世人看见谢家的确已败,如此才能隐在幕后,静待时机。

    只是他们以为会很久,兴许十年,二十年,甚至到下一任皇帝。

    可殷稷比他们以为的要果敢优秀得多,登基三年便掌握了足以和世家抗衡的资本,所以在意识到殷稷当真要下手的时候,她才会写下那封信,将谢家的所有孤注一掷地压了上去。

    若事成,既能救殷稷,也能将谢家重新拉回朝堂,一举两得,只是殷稷本就觉得她更看重谢家,若是知道了当年的救驾还有这样的内情,不知道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罢了,反正除了祁砚也不会再有旁人知道这件事,就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吧。

    她轻吐一口气,抬脚去寻殷稷,蔡添喜靠在熏笼上睡着了,床榻上却并不见殷稷的影子,她四处瞧了一眼,都没瞧见人,心里不由一咯噔,该不会……

    第712章 回家要吃面

    她慌忙转身往外头去,下一瞬就撞进了男人怀里。

    殷稷愉悦的笑声从头顶传过来:“这么着急是要去找我吗?一个时辰不见,就想我了?”

    谢蕴仰头看着他,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殷稷有些不明所以,抬手摸了摸下颚:“莫非一觉睡醒,朕又英俊了些?”

    谢蕴扯了下嘴角,又将头埋进他胸膛里,用力抱紧了他的腰。

    “怎么了?”

    殷稷顺了顺她的后背,语气里带着关切,谢蕴在他心口蹭了蹭:“就是想你了。”

    殷稷眼神柔软下来,低头来亲她的额头,蔡添喜被说话声吵醒,睁开眼睛看过来,一见这幅情形就忙不迭闭上了眼睛,却不留神撞了下熏笼,发出了一阵短促又刺耳的摩擦声。

    殷稷被吸引了注意力,侧头看了过去。

    蔡添喜讪讪一笑:“老奴不是故意的。”

    这一路越往北走越冷,晚上即便是在营帐里他都冷得睡不安稳,这冷不丁有了熏笼,他便被热气熏得睡意上头,刚才被说话声惊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哪料到是坏了旁人的好事。

    他忙不迭爬起来:“老奴去准备热水。”

    他灰溜溜走了,谢蕴看了眼天色:“接风宴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殷稷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才应了一声,拉着她往前面去了,到地方的时候谢家父子正在外头说话,嘀嘀咕咕地十分热闹,连两人走近了都没发现,还在自顾自说话:“……毕竟今非昔比,不得不谨慎。”

    谢蕴问了一声好,父子两人这才闭了嘴,抬眼看过来,见殷稷也在,连忙见礼。

    “一家人不必多礼。”

    谢父连道不敢:“礼不可废,皇上请,屋舍简陋,委屈皇上了。”

    这话没什么错处,只是带着几分疏离,并没有殷稷想要的亲近,他心下叹了口气,倒是也能理解,谢家当初毕竟是在皇权里栽过的,即便他从进门起就对谢家处处包容,也没办法消除这份戒心,他们总不能再拿全族人的前程性命来赌。

    可即便明白,多少也还是有些失望。

    罢了,日子还长着,慢慢来吧。

    他拉着谢蕴要进门,谢蕴却没动:“我与兄长说几句话。”

    等殷稷和谢父进了门,她才看向谢济:“你以往见他也不是这副样子,今日怎么格外地疏离些?”

    谢济揉揉脑袋:“别说了,先前将皇上自己丢在路口的事,父亲好生训斥了我一顿,说我失礼,要我谨记身份,不可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