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戏剧上演
06 戏剧上演
* 14周六 今天骤然降温。 昌炤裹了裹大衣,仍觉得自己穿的有点少。到了剧院门口,昌沚已经等在那里。她小跑过去:给你带了份小礼物~ 昌沚看了看,是条格子围巾。他笑:还记着呢? 记得什么?她装傻,就是刚好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觉得挺好看的。 他没戳穿,拆开包装看了看,裹到了昌炤脖子上。 她不满:你不要? 昌沚说:看你冷,先借你用一会。待会记得还给我。 昌炤嘟嘟囔囔地念叨了些什么,又把围巾裹紧了点儿。 三个座位连在一起。左中右。 昌沚先坐在了左边那个。昌炤看了看,空了个位置,坐在了右边。 昌沚挑眉:怎么? 昌炤没回,把包放在中间的座位上,整平了旗袍的下摆。 昌沚也转头向舞台。 等巨幕缓缓拉开,台上的光缓缓亮了起来,像神睁开了一只眼。半个圈的镜子高耸,各扇绕着舞台中心依次排列。 穿着古罗马长袍式样的人们聚作几团。 台上的人在对话。 一个说:依我看,最好还是因为爱情,这样更加感人。 另一个则说:尤其让人放心,会让人大大地放宽心。这种病症,聪明人逃不过,蠢人也免不了。 昌炤有点热,脱掉了围巾和大衣,搭在中间座位的椅背上。 她法语不太好。不如昌沚,是专业出身的,如今正看得全神贯注。 但她熟悉那四幕剧,看他们的样子就能回忆起台词。 在舞台上,重叠的镜影之外,卡里古拉感慨道:要得到实在难呀。 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卡里古拉自然地说:月亮。 昌炤有点出神。她时而觉得自己读懂了他,又时而觉得那只是自己轻狂的错觉。 谁能读懂另一个人呢? 她余光瞥了眼昌沚。他紧皱着眉头,像是遇到了一团解不开又丢不掉的线团,好半晌,才舒了口气,重靠回椅背上。 她想起从前和昌沚第一次看的时候。那一部还不是这么高深的东西。 她记得那是在昌沚的房间里,一片黑,幽凉的屏幕光不停变换闪烁。她看一会,把头埋起来,又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 看到杀戮的景象,就轻声叫一下,抱住昌沚的手臂,从自己的被子逃进他的被子。 昌沚啧了声。好像是小声抱怨了句他们看得真恶心。 他揪住她的头发:出来,你不是要看吗?躲什么。 她拽住昌沚的睡衣下摆。昌沚来掰她的手,她就去抱他的腰。 昌沚去推她,他压着嗓子:你给我放手! 把她推开,她又像游鱼一样挨了过去。 他满脸不悦地捏着她的后领,把她一把拎了出来。 那天她穿着带兔子长耳朵领的真丝白睡裙,裙摆被他提溜到腰间,露出浅粉色的半透蕾丝底裤。她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挣脱了去咬他的脸。 昌沚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笑:我的天哪,昌炤,没想到你喜欢这么唔唔 屏幕里,德鲁西娅金棕色的发上压着王冠。她柔顺地趴在卡里古拉的身上,曾经明亮而喜悦的湛蓝色眼睛,开始沉郁悲伤。 屏幕外,昌炤倒在了下面,她一边尖叫一边笑:哥,哥哥哥昌沚!昌沚你松手!我错了哈哈 她从被子里逃出去,光脚踩在地板上,冲出几步又被昌沚拦腰抱了回去。 也许是德鲁西娅青雉的美,点燃了欲望的火光。 昌炤喘息着,汗水和泪水模糊在一起,眼前的景象是如此朦胧。 卡里古拉抱着德鲁西娅。 她死了。 你在想什么? 昌炤顺着声音,条件反射地一侧头,差点撞上了昌沚的脸。她惊得后仰了一下。 他把东西移到了另一边,自己坐了过来。 昌炤说:我在想他得不到月亮。 昌沚望了她一会,没再说什么,回头看向舞台。 那里早就不是那一段了。 卡里古拉正在说:既然把金钱看成一切,就不能不同意这种推论把自己的生命看得一钱不值。 在德鲁西娅后,他还有一任皇后,卡桑妮娅。 台上又演了一段。 昌沚看着台上的卡桑妮娅对卡里古拉说:用不着发誓,因为我爱你。 卡里古拉要求她,要求她残酷无情,心如磐石,忍受痛苦。 女人哭着哀求:可是,卡里古拉,我会发疯的。 昌沚想,或许不,确实。他在逼迫另一个人,他在将自己的痛苦毫无商量地让对方承担。这没有必要。 卡里古拉。 他笑了笑。 他回忆起,昌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沉迷于了解卡里古拉的事迹。 午休的时候,他路过她的教室,看见昌炤愤愤不平地翻着书抄笔记。 他进去,斜坐在她后座的桌上,探出身子,凑近看她写的东西:这什么? 她用力把书连同笔记一合,露出封皮一行字:。 他笑着伸手拽她系马尾的向日葵皮筋:看出点什么啦? 昌炤打开他的手,不高兴地瞪他:卡里古拉 嗯? 死渣男! 嚯?他做什么了啊?他笑眯眯地继续伸手拽。 昌炤把笔记往他怀里一推:自己去看! 他出门的时候,她还在气鼓鼓地重扎头发。扎完头发,吃他带过来的午饭,吃的气势汹汹,像只胀气的河豚。 他不记得她在笔记上记了点卡里古拉的什么事迹。那时他随手翻了翻,发现本子被撕掉过好几张。其余零零乱乱的,好些页,藏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和他的名字。 他们一起度过了中学,又去到同一个城市读大学,找到工作。 再后来,他向父母宣布,打算和方莹馨相处试试。次日他陪了方莹馨一天,晚上回到自己的房子,卧室里,床上,没开灯,昌炤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睡着在他被窝里,连鞋也没脱。 她新染的金棕色卷发凌乱地盖在她的脸庞和肩头。脸上是压痕,是红痕。枕头上是濡湿的痕迹。 他蹲在旁边,凑近看了看,碰了碰她的头发,便缩回了手,打开了灯。 昌炤不太舒服地慢慢醒来。 那时,他还以为是她已经从父母那里得到了消息。 然而,她只是委屈地问:你今天到哪里去了?我明明早就跟你约好今天去看去看舞台剧的我等了你一天她越说越委屈,委屈了就继续哭。 他本来想退,又不由自主地单腿跪在她面前,去抹她脸上的泪痕。那些眼泪溢出,流到他的手背。 她抽抽噎噎。 昌沚柔声说:最近太忙了,忘了这件事。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就这样一直等? 昌炤眼泪汪汪地看他:凭什么要我打电话?你应该记住的!你怎么能忘记掉呜呜呜呜,你根本不在乎我呜呜呜呜。 他起身抱住她:傻瓜。 昌炤在他怀里挣扎:你才傻!天下第一傻!全世界的人都没有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吻了吻她的眼皮。她瞬间被安抚下来,搂住他的腰,缩在他怀里不说话。 好半晌,她才开口:哥 嗯? 昌炤起身关上了灯。她摸上他的扣子,趴在他怀里:哥,这次巡演很难得的,可能没有下次了。 他没说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的手指从他的胸膛穿过,滑到他的脖颈,停在他的一侧大动脉处。耳朵贴在了他的心脏前。 咚,咚,她模拟着心跳声,又破涕为笑,原来是真的。一切都不会永久,原来是真的。 两周后,他和方莹馨开始交往。昌炤去国外交换了半年。 再过了三个月,他和方莹馨登记了结婚。 婚礼现场,昌炤坐在最前的亲友席,为新人举杯。她拉着闺蜜坐在一起,两个人祝他们百年好合,而后嘻嘻笑笑地闹作一团。 她倒了小杯红酒,又嫌难喝,和对座的小孩抢旺仔牛奶。 她粉饰太平很有一手。他曾见过很多次,每次都心领神会;而如今,用到他身上,他却开始分辨不清了。 戏剧结束了。 演员们在最后谢幕,二人顺着人流散场。 昌炤问他:怎么样? 很好。他简要地评价。 过了一会,她又问:你最喜欢哪个片段? 昌沚说:也许是最后吧。他杀死了卡桑妮娅,又为众人围杀至死。他说 一切都看似那么复杂,其实又那么简单。如果我得到月亮如果有爱情就足够了那么一切都会改观了。昌炤补充道。 你很熟?昌沚挑眉。 她笑:倒背如流。 那么,你最喜欢哪里? 昌炤凝望着他笑:一直在变。在不同的阶段,喜欢不同的部分。 现在呢? 嗯昌炤歪头想了想,都喜欢,又都不喜欢。 为什么?刚到车边,他邀请昌炤,我送你回去吧。 不要,还得再回来开。她打开红色车门,坐上驾驶位,自己来,自己走。人生的旅程,就是这样啊。 昌沚只好也自己坐上了车:好吧。刚刚的问题呢,为什么? 因为啊,她尾音拖得长长的,因为后来我终于发现,我不是德鲁西娅。 昌沚疑惑地看她。 她笑盈盈的:也没有人再是卡里古拉。 昌沚皱眉,想说什么,她的车却已经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