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花落誰家(完)

    郭宇麟發現自己喜歡上這個同寢室的小學弟時，學弟正捧著啤酒醉醺醺地說他有多喜歡他大二的直屬學姊，他苦笑的照顧著發酒瘋的學弟，一直到對方睡著了，他卻整夜翻來覆去。

    他的系草學弟被告白的經驗很多，有時候中午相約一起吃飯，學弟常被許多同系外系同校外校的女孩攔截告白，而他總是站在一旁等待，聽他有禮貌的一一回絕，說很抱歉他有心儀的對象了。

    聽他拒絕一個個明麗可愛的女孩，每次他心裡都有種暢快感，可聽見他說有心儀的對象時，馬上又如墜冰庫。

    他知道自己陷的很深。

    不久後，學弟向直屬學姊衝了一波，然後慘遭拒絕。

    他陪他喝了好幾次失戀醉酒，陪他度過好幾個痛哭的夜晚，看著自家小學弟一點點走出失戀的情傷，還變本加厲的成天黏著他學長長學長短的，他有好幾次以為，自己可能有那麼一點點機會。

    比如有一次學弟棉被送洗了忘記拿，跑過來鑽他被窩時，一邊說「學長的棉被好香」，一邊因為冷而往他懷裡縮的時候，他差一點點就要把手攬抱上去，想壓住他的學弟撫摸他、親吻他，想告訴他他有多喜歡他可是他不敢，不敢說出口，更不敢跨過那條線。

    又比如有一次他不慎在宿舍裡再次暈倒了，也是他的小學弟第一時間發現了，抖著手打開門，自己灌下一口蘋果汁就搶著往他的嘴裡送。

    他的意識十分迷離，但他認得出學弟身上的味道，還有他偷偷親過幾次的嘴唇，與他記憶中一樣柔軟。

    大四畢業前夕，他左手拿著美國研究所的錄取通知書，右手拿著同所大學的研究所直升核准函，鼓起勇氣向他的學弟告白。

    他想，如果他的學弟也喜歡他，他就選擇留下來，如果失敗，他就直接出國不再回來。

    事實證明，學弟對他的喜歡，並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喜歡。

    告白失敗的那天晚上，學弟沒有回寢室，而他把自己的東西全部都搬空了，連一張紙都沒有留下。

    他收拾了所有東西，獨獨遺留的，就是那顆心。

    兩心相悅，究竟需要多少奇蹟?

    從此，他再沒動過心。

    *

    這大概是他們畢業之後第一次獨處吧，悶酒喝到一半就接到許祈修的電話，郭宇麟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興奮，準時的出現在約定的公園。

    許祈修十分不客氣，一見到他出現立即惡聲質問，「郭宇麟，你到底想要什麼？想從我身邊搶走瑢瑢？還是想為以前的事情報復我？」

    「學弟，在你的眼裡，麒麟學長就是這麼不堪嗎？」郭宇麟感覺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他自嘲的笑了，「我只是想回來看看你，想知道你過的好不好而已，既沒有想破壞你的感情生活，也沒有想要搖尾乞憐，啊，雖然當我知道你的伴侶是同性的時候，我當時的確非常驚訝。」

    「那你為什麼要去招惹瑢瑢？」

    「招惹？」郭宇麟搖了搖頭，「這十幾年來，沒有任何人入得了我的眼，我的感情全部給了一個人，只是那個人不願意接受，我也不願意收回來，如此罷了。這樣的我，還會去招惹誰？」

    「那為什麼瑢瑢說他喜歡你，不能跟我在一起？」

    「楊式瑢喜歡我？」郭宇麟有些驚訝，「我可是今天才知道。」

    「我管你知不知道！我告訴你，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在意，兩年前就沒放手的，我現在也不會放手，同樣的，我十幾年前就拒絕過的，現在一樣拒絕。」許祈修語氣堅定，不可轉圜。

    「你對他，不也正如同我對你嗎？喜歡的人心裡裝著誰，知道了又怎樣？又能怎麼樣？」他苦笑，「我承認，我接近他別有目的，但說穿了也不過是想多了解你的事情罷了，沒想到呵，這什麼命運的迴圈。」郭宇麟輕哂，語氣卻十分苦澀。

    「學弟，你還記得我認識你的那一天嗎？我血糖過低暈倒，你是唯一一個願意出手救我的人」

    *

    「式瑢，你真的想好了嗎？」鍾苡瀚看著楊式瑢蒼白的臉色，擔心的反覆確認。

    「嗯，」他垂頭看著桌上的離職申請書，點了點頭。

    「阿修知道你要離職的事嗎？」

    楊式瑢沉默了一下，又「嗯」了聲點頭。

    「他是不想直接面對你的離職，才請了三天假嗎？唉，真是個傻瓜，」鍾苡瀚搖了搖頭，「式瑢，雖然你被大家認識是因為你只是二帥的交往對象，但對我來說遠不只如此，你的能力很強，工作態度也很好，事情交辦給你我非常放心，你是我重要的下屬，雖然你因為身體因素離開，又和阿修分開了，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和你的交情。」

    他拍了拍楊式瑢的肩膀，「希望以後我們也能常常約出來碰面，其實大帥也很喜歡你的，他只是嘴巴比較壞，實際上很關心你。」

    「苡瀚，謝謝你。」楊式瑢話不多，但面對鍾苡瀚時只有滿心的感謝。

    楊式瑢向幾個同事告了別，拿起為數不多的私人物品，在大門口的接待處還回識別證，然後回頭看了一眼錫城辦公大樓，默默的離開。

    景旂，我又是一個人了。

    *

    許祈修知道他離職的消息時，已經是三天後了。

    三天前，許祈修勸不了楊式瑢回心轉意，又發現郭宇麟對自己早已情根深種，他煩惱的不得了，腦子都快燒壞了，決定躲回二姊許祈琳家。

    幾天以來，他一邊被許祈琳踢屁股罵，一邊幫忙帶孩子，一邊想著楊式瑢的事情，所有的電話訊息都不看不回，不斷的思考他們兩人的關係。

    他的想法很簡單，瑢瑢喜歡郭宇麟，但郭宇麟不喜歡他，而瑢瑢也不是那種會死纏爛打的人，所以這一對肯定沒譜，但他跟瑢瑢可就不一樣了。

    他們有兩年多的感情基礎，而且他偏偏就是死纏爛打型的，對方雖然一時被郭宇麟勾走了，不代表一輩子都不會再接受他。

    他思來想去，答案都只有一個：那就是用自己的一輩子跟他耗！看是他先投降，還是瑢瑢先投降。

    沉澱了幾天好不容易想清楚了，他在第三天晚上出關，回家準備隔天上工、開始重新追求楊式瑢的時候，才看見三天前鍾苡瀚發給他的訊息：

    「雖然式瑢說你已經知道了，但我還是姑且問一下，式瑢他今天離職，你知道嗎？」

    他連回訊息的時間都沒有，抓起車鑰匙就往楊式瑢家跑，路上打電話才發現對方手機已經停用，家裡的東西維持的和以前差不多，只不過少了幾件衣服、幾瓶香水，連小黑也不見了。

    他終於發現，除了回憶、除了照片，對於楊式瑢的一切，他根本什麼都沒留下。

    *

    幾個月後。

    郭宇麟正式從台灣轉調印度，主導建立錫城的亞洲資訊管理中心。

    這是他一開始說跟陳董說好的，當資訊長只是個跳板，先讓他在台灣總部熟悉錫城的文化、業務與經營模式，等他調遷去印度之後，就由許祈修接手擔任資訊長一職。

    然而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

    楊式瑢離職之後，許祈修發瘋似的請了長假到處找人，每一個能去能看的地方都來回蹲點，每天晚上也一定回他家等人。

    後來許祈修向他申請留停一年，郭宇麟逼對方答應，不論找不找得到人，一年後他都必須回來接資訊長的位子，對方同意了，然後就從他眼前完全消失。

    他知道許祈修對楊式瑢有多認真，對於他無心的介入，他也發自內心的向他道歉。許祈修接受了，兩人之間算是兩清，可也走上陌路，互不相欠。

    他想，他這輩子大概很難再回台灣了吧，那裡有他牽掛的人，也有他想道歉的人，想見的、不想見的，總之，就這樣吧。

    他看著桌上被許祈修拆毀的禮物，拿出裡面的藍色襯衫抱在懷裡。

    嗯，就這樣吧。

    *

    楊式瑢痛苦的咳嗽，肺部緊縮著想把痰液咳出來，卻怎麼都無法如願，只讓已經發炎腫脹的氣管與喉管更加疼痛異常。

    他難受的流著淚，勉強咳了好久才稍稍舒服了一些，他慢慢的由趴改臥，臉上幾乎毫無血色。

    想揉一揉胸口，長期冰冷的手指卻不太聽使喚，他努力了半晌始終失敗，最後放棄了，昏沉沉的再次閉上了眼睛。

    離開台北後，他打聽了許久才找到在台中工作的哥哥，哥哥迎面狠狠搧了他幾個巴掌，作為出櫃後害他們父親活活氣死的懲罰，然後兩兄弟抱在一起哭成一團，說他最心疼的弟弟終於回來了。

    兄弟倆雖然和解了，但楊式瑢卻不怎麼快樂，成天以淚洗面，也不肯說原因，咳的益發嚴重。

    來回看了好幾趟醫生，都說不能再挪動一定要靜養，最後哥哥沒辦法，只能把他帶去安養中心休養，可是好幾個月過去了依舊不見好，一個心急如焚，另一個卻心如止水。

    和主治醫師聊過之後，哥哥坐在床沿握住弟弟枯瘦的手，心下十分不捨，卻也深知強求無益，只能拖過一天是一天。

    「式瑢，如果你真的......你可願意告訴哥哥，你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嗎？」

    楊式瑢勉強睜開眼睛，意識還有幾分模糊，但努力的回應著，「哥，我想...向一個人道歉，他對我太好，是我、負了他他叫做」

    他叫做許祈修，我喜歡叫他祈哥哥。

    他對我很好，一直說要把我寵壞。

    他最喜歡在睡覺的時候緊緊抱著我為我取暖，為我唱歌哄我睡覺。

    他很喜歡親我，每次都要親好久好久才肯放開。

    他喜歡為我煮飯，總是細心的看著我的喜好，煮出最合我胃口的三餐。

    他知道我喜歡看小說，總是讓我一邊枕著他大腿一邊看，然後買書毫不手軟，還幫我架了一個很大的書櫃，細心的幫我分類。

    他對小黑很好，鏟屎玩逗貓棒樣樣精通，還會買高級罐頭回來，讓小黑看到他就跟失散多年的爸爸一樣。

    哥哥，如果你遇到他，請你幫我對他說：

    祈哥哥，我愛你。

    (正文Fin.)

    ==

    沒錯！這就是我一開始設定的結局：

    沒有任何一個人得到幸福。(下腰閃過刀片凶器)

    不過！

    一路寫下來對祈祈和瑢瑢有了很深的感情，所以接下來就是甜蜜蜜的番外啦XD

    或許有朋友想問，為什麼沒有追夫火葬場？

    以前看過一段話說「所謂的愛情，不一定是要找到一雙多麼溫暖的手，而是無論你的手多麼冰冷，他仍然緊緊握住不放手。」

    在我的心裡，祈祈對瑢瑢就是這樣，他只知道不要放手、不肯放手，直腸子的他就是因為只知道付出，才能在最後(番外)得到完整的愛情。

    全文寫了40多萬字，算是我第一次長篇連載，很感謝一路追文的朋友們~

    我們番外見！

    每一個留言都是天上來的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