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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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學期過得特別快,還有三個多月就是公開試的日子。子瑜的成績我倒不擔心,只要他表現正常,升上大學絕對不是問題。假期過後,班上的學生更無備試的心情,也難怪,能夠在Band 3的中學升上大學的人本來就少,他們既然對未來不抱希望,自然就不像別人拼命溫習,每天還是嘻嘻哈哈的過日子。 回想起自己當年,也不是特別用功,考不上大學,報讀毅進課程,辛辛苦苦才接駁上本地大學,一切得來不易反而更學會珍惜。雖說現在的教職不是心中真正嚮往的職業,不過能夠簡簡單單,生活無憂,安居樂業,結婚生子,每年去一兩躺旅遊,平平淡淡的過了一生就好。其實仔細想來,我現在的生活也過得不錯,有時做人最重要是學會知足,安守本份才是在社會生存的唯一真理,尤其家裡還有個多病的母親要我照顧。 很多時候我也想把這些感悟與學生分享,只是這些話如果由我口由說出,好像不太有說服力,畢竟我還年輕嘛。再說,若這麼早就教了學生們要「知足」,好像又抹殺了他們的拼勁,他們還年輕,沒有負擔,有很多可能,說不定將來他們會成為偉人呢?反觀一下,自己其實不過是制度下的失敗者,學會知足說白了不過是自我安慰,每每看見班上的學生,我也會想起自己年少的輕狂,那份青春,那種真摯,這些少年青懷,出來社會工作後我好像都不知丟到那去了,真叫人懷念。 想著他們考過公開試,就要面對現實社會的殘酷,我就暗暗心酸。他們的日子比我還要難過,我畢業時社哪有這麼大的競爭,百物騰貴,學歷通漲,但工資永遠不變,今時今日要在香港生活不容易。如果家裡有能力的學生,我都建議他們到外國升學,留在香港終究不是辦法。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每天營營役役,除了上班以外就是上班。卑躬屈膝為生活奮鬥,為生活拼博,這些話說起來很動聽,很偉大,但真正發生在你身上,你會知道是一件很悲哀,很痛苦的事漸漸你會有一種感覺,開始分不清自己是在生存還是生活,也慢慢的會忘記了生存的意義,對,生存到底有甚麼意義? 我常想,若然將來嫁了給林Sir當他的妻子,或許我的生活就改變了,由一年兩次的旅行,變成一年四次;由到日本韓國購物,變為英國法國。我不是貪慕虛榮的港女,只是富足的生活,誰不想過?生活的擔子實在太重了,我一個女子,也實在會喘不過氣。子瑜是上天開給我的一扇窗,在他身上我都看見自己早早失去了的東西。一份青春、一份任性、一份衝勁,和一份胡作非為,顛倒社會既有價值的勇氣,這些東西不知從何時起從我身上流走,有時我會覺得自己不是在與子瑜做愛,而是在擁抱一份昔日的感覺,親吻著逝去的芳華。 從那日在教員室和他做愛開始,我感覺那種青年人獨有的叛逆基因又在我身上出現,說真的,與他一起我很高興,我很想與他就這樣下去。與他在一起,我感覺生命開始不屬於自己,而是在蠶食他的青春為生,他的jingye都成了我的養份,讓我在嚴酷的社會還感到生存的可貴。但仔細想來,會覺得做人不能如此自私,為了自己的私慾,或許會毀了他的一生,我喜歡他,就更不能讓他受傷害。所以這半個多月來,我一直徘徊在他與林Sir之間,理想還是現實,有時真難抉擇,但命運這回事,能怪誰? 這數天想的也都是班裡學生的成績,也就忘記了子瑜要求的「驚喜」。但這幾天每有課餘的空檔我都會找子瑜聊天,雖說不能太親近,但師生之間的對話仍是不會惹起別人的懷疑,這小小的偷戀已足慰我平日工作的苦悶。 「喂,快考公開試了,還這麼懶散的?」我問。 「早著呢,現在才一月。」他答。 「早著?眨眨眼就過了時間。」 「知道了,煩!」 「你預計自己考多少分的到底?」 「隨便吧 」 「你別這麼不上心,升大學對你人生來說是好重要的!」 「升不到更好吧,再重讀一年,又可以對久久一點。」 「我下年不要再在學校見到你!這麼大個人還穿著校服貪好看?」 「Miss 」 「怎弓了?!」 「如果 我畢左業了以後不就再見不到你 」他說得不錯,畢業後我們各有各的生活,他要繼續他的學業,我也有我忙不完的工作,要見上一面真不容易。 「早著呢,這些事到時再說吧!」我岔開話題。 「明明剛才是你自己說時間眨眼就過,甚麼都是你說的。」 「是的!」我帶點嬌蠻地說,「那你聽不聽話?!」 「聽 一定聽的 」 「你讀好書有好前途,將來才會有女孩喜歡你。」 「我現在甚麼都沒有你不也喜歡我 」他低聲說。 「那 」我吱唔的說,「那你將來也總要娶老婆!」 「你不就是我老婆 除非你不願意嫁我。」他笑道。 「我 」我想答他一句「我也想」,但好像有點不妥,就吞回了,「 跟你年紀差這麼多,怎麼可能。」 「除了你以外我是誰也不娶 不然就 這輩子都硬不起來 」他笑道。雖然知道他是說笑,但如此狠毒的誓言不能如此許下,寧可信其有。 「你快收回去 不然的話你要不一輩子孤家寡人,要不就硬 」我兩頰微紅,「 不起來。」 「你要我不就行。」他笑得燦爛。 「總之沒可能!」我語氣有點過重,只見他收起笑容,一臉失望。 「因為 林Sir ?」 「跟他沒有關係。」我別過頭,不敢正眼看著他,不然我會心軟。 「那為甚麼?」 「你 」我也不知道為甚麼,總之不能與他在一起就是了,「我是你老師來的!」 「那你跟我那個的時候有當我是你的學生?!」 「我 」我其實早忘了師生的界線,我怎會不知道, 「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強撐。 「為甚麼要這麼殘忍 」他悵然若失。 「我又沒說不跟你那個 但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我安慰道。 「我不是只想跟你人個,我一直以來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啊,我不是只想跟你搞的!」他有點激動。 我本能地看看周圍,怕被人聽到我們的對話。眼見四周無人,我輕輕提起他的手,安慰道:「我也是 我也想跟你在一起 不過 你先忍耐一下吧 」我這麼說也不過是暫時哄哄他,我知道待他升上大學,花花世界,生活周圍也是不同的女人時,就自然不會再想起我。 我如此一說,他才冷靜下來,點點頭,又重現笑容,說道:「你說的,我們打勾?」一邊真的舉起了尾指向我遞來。 「小朋友。」我笑笑,然後白了他一眼。 「那你打不打勾?不打就是騙我!」 「好啦,怕了你啦。」說著我伸出尾指與他打了勾。 「待會,把印也蓋了。」隨即舉起姆指與我的姆指打了個印,然後又露出那稚氣的笑,「好了,不能反口,不然的話我死了也會好像陰魂一樣纏住你一輩子!」我勉強的笑笑,心裡知道我們許的承諾永世不能兌現,也不為甚麼,我們是師生,他畢業後會離我以去,他有無限美好的未來,而我卻只會永遠困在學校這所巨大的墳墓,陰陽相隔,人鬼殊途,既身在兩個不同世界,又何必苦苦錯愛,徒添痛苦?如果真的有來生,我希望把愛留待下世,再好好的多愛他一輩子。 距離周六之約漸近,要給子瑜甚麼「驚喜」我還是毫無頭緒,正當我仍為此事煩惱之際,Miss Chu突然到我的辦公室來。 「Carman,你出來一下,我有點事找你。」 說起Miss Chu,其實我跟她也不是十分熟稔,學校的教師大致分為三個派系,年老的為一派,這派的人都在學校任教了十年以上,盡是簽了合約,會一直任教至退休的一群,上至校長,到訓導主任也都是這一派,我們學校的教師年紀偏大,這派系的勢力也就自然是最強的。 相反年輕的教師也自成一派,他們不與上一代的為伍,雖然壯志雄雄,但畢竟勢孤力弱,加上很多也是合約制,教不過數年,不獲續約,就另找出路去了。林Sir就是倖存的年輕派之一。 現在想來,陳Sir與林Sir不咬弦也不無道理,他們終究是各奉一派系,陳Sir自然是年老的,林Sir是少壯的,關係自是不佳。至於我是甚麼?當然是最後一派,歸隱派。顧名思義,也就是不理世事,只管默默工作,但求無過,安安穩穩過日子。不過由於歸隱派不理俗務,發生起事來也就自然沒有人幫忙,孤立無援。 站在我眼前的Miss Chu就是其中一個老臣子,她的丈夫也是在校內任教的,不過她的年紀雖已不小,外表看來仍頗是年輕的,惟獨說著一口不純正的粵語,讓人聽起來有點奇怪。我向來與她無怨,也不知她特意前來,所為何事。 「我想跟你聊一下你的學生。」她神色自若的說。對了,日前她與子瑜爭執,我都忘了問清楚子瑜發生甚麼事,想必她是為此事而來。 「李子瑜?」我緊張地問。 「是。」她點點頭。 「他怎麼了?」 在群組內得知她們起了爭執,但實情發生甚麼卻都沒有明言,因此我自今對他們的事也是渾然不知。 「你還沒處理他的問題?」Miss Chu皺一皺眉,明顯不悅。 「我這幾天有別的事在處理。」我解釋。 「我不覺得這是藉口。」她臉色黑沉,滿懷不滿地說。她的表情雖然難看,但說的話也不無道理,我的確是沒有盡責。 「我 我會跟進的 」我戰戰兢兢的說,不過為甚麼她不直接找訓導主任蔡Sir負責,而要找上我呢? 「已經沒你需要跟進的事。」她板著臉說。 「啊?」我大感出奇,一時楞住了。 「是啊,不用勞煩Miss g你。」說罷她冷笑一下,轉身便走。 「Miss Chu,等一下。」我急把她叫停,總不能這樣胡里胡塗的作罷,「所以 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理?」我被她剛才的氣勢嚇怕,結結巴巴的問。 「所以如果你連自己班上面的學生也管不住,要我這個外來幫你的話,那你不如乾脆甚麼都別理,我幫你處理好,你也不要給麻煩我。」她的臉色變得更難看,我有出口反駁的衝動,但礙於她在學校的勢力,與她抬槓對我也沒有好處,倒不如忍一時之氣,我低頭假裝面露慚色,不敢多說半句,畢竟多說只會多錯。 「你默不作聲是甚麼意思?」她厲色問。我被她這麼一說,不禁一慄,感覺眼中淚水正要湧出,我使勁忍住,不能讓她到我的軟弱,再長她的氣焰。 「我 」我哽咽道。 「你不用說,這次我處理了,下次再有這些問題,我希望你可以做好一點。」 「所以你 ?」我低聲問。 「我已經直接去校務處給他下了一個大過,這次就算了。」 怎麼?記下子瑜一個大過?子瑜往常在學校雖也沒有作甚麼歹事,但他每天遲到早退,早累積下不少缺點,本以為學期快將結束,任他怎樣再缺課遲到,也總不會超過學校所限,但如此記下一個大過,恐怕一切就不同了。 「這樣 這樣不太合規矩。」我急道。 她正色的厲我一眼,說:「不合規矩?」語氣回帶一點恐嚇的意味。 我一向怕事,不外惹麻煩,本不應與她理論,任她怎辦就好,但事關子瑜,總不能袖手旁觀,我鼓勇地說:「記缺點以上,應該要先通知訓導處的蔡Sir或者Miss Leung定奪,才可以交去校務處,正式記大過。」 「我要你教我規矩?」她冷笑一聲。她年資比我深,實在不用我指指點點,再說蔡Sir和Miss Leung都是年長一輩的老師,他們自然同聲同氣,即使依循規矩的辦,結果也是相同,剛才我指斥她不是其實也屬意氣之話,如此無故樹敵,現在想來不禁後悔。 「或者 . 或者可不可以 」對著Miss Chu我總是結結巴巴的。 「還有意見?」她冷冷的道。若然我不替子瑜辯護力爭,說不定又害他被開除學藉,即使不知道他所犯何事,我還是要替他求情,不能白白看他離開我。 「可不可以 罰輕一點?」我說,「子瑜 ... 子瑜他再記一個大過就會被學校開除了。」 「那不是更好,少一隻害群之馬,你也輕鬆點。」她冷笑道。 「但是 他都快畢業了 要不這次就放過他吧 」 她若有所思的打量著我,然後又冷冷的道:「你知不知道他對我做了甚麼?」 我不知道自然無言而對,只好搖搖頭,不過心想即使犯了甚麼事也總可以從輕發落吧。 她微微一笑,說道:「你知道是甚麼事就不會替他求情,我決定了就是決定了。」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而我只是呆在原地,想著子瑜到底犯了甚麼彌天大罪,若然最終真不能替他求情,他被學校開除了,也不知怎麼辦,本以為我們還有兩個多月好好相處,想不到上天竟把這點偷出來的時間也拿去了。 被Miss Chu如此痛斥一頓,這幾天心情很不好受,班裡的學生出了岔子,班主任也要被牽連受罪,你說成甚麼世界?不過也怪不得子瑜,相信當中必有內情。只是這幾天課後都見子匆匆的走了,神出鬼沒,不知暗地在搞甚麼鬼,害得我也沒機會問個明白,我的天啊,他隨時被學校開除,怎麼仍無半點驚覺,依舊遊戲人間,也罷,反正明天就能讓他乖乖的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