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尾声
叶倾在ACU住了两天后成功度过了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 男人悠悠转醒,枕边,趴着久违的她。 因为每天衣不解带的贴身护理,南星一直就睡在病房。一感到枕头的震动,她便轻轻睁开了眼睛。 叶倾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是还在昏睡亦或现实。你怎么在这,我在做梦? 他有多久没这样看过谢南星的脸了。 谢南星眸光一闪,嘴角不自主上扬起来。双眼月牙一样弯弯的,盛满了碎星。可她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借由拿温枪替他量体温遮掩。 怎么,你常梦到我吗。她的声音沙哑,仿佛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目光一刻不离,紧扣着女人。略动了动唇,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柔和下来。是啊,常梦到你。 叶倾这么自负的一个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就后悔了。 每当午夜梦回相见,醒来只会更痛。可他还是每夜每夜梦到她,就像故意按发炎的智齿,从疼痛中获得莫名的快感和救赎。 她抬起手,帮他换了新的吊瓶,眼神很专注且温柔,带着曾有过的宽和。不想问问我这几年在H城过的怎么样吗。 叶倾做了个深呼吸,艰难的挤出这句话。那你过的怎样。 对于现在的谢南星,他没把握她会怎样说话做事。他曾以为的了解,从未真正了解。 她转过身,灯光给侧颜打上层精致的融光。 我在H城养病的。秦桑一直陪我做复健,后来,半年才学会了走路。我要还钱给他,所以在他医院里打工。上下班的路上,每当看到和你同款的汽车,都会下意识的偷看车号。以为是你,结果每一次,都不是你。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吹散。 叶倾怔住,整个人颤了一下,轻轻开口。宝宝,对不起。是他自负,醒悟的太迟。如果谢南星没有活着,他真不敢想接下来的余生将怎么度过。 她对他笑了笑,隐藏了那些黯然。 在H城的两年,也不是一点都不快乐的。只是每当想到叶倾,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黯淡下来。她心里明白,虽不愿承认,其实自己从未忘了他。 我听雪琪和程后说,我死后你曾发疯,把我的骨灰带回家。还予我父母照顾,以我的名义给他们寄钱这些是真的吗? 窗外万籁俱静,月色皎洁,星河迤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病床上的男人抿抿唇,竟有些狼狈,这些事他没想到会有人多嘴告诉她。 怎么不回答?做好一切她回到床边,脸上挂着抹浅浅的笑。 都是些不足道的事。男人下颌微微绷紧,可见心里是紧张的。 他没把握,不知道谢南星知道这些后是会反感还是别的,患得患失的。 她注视着叶倾。不知为何,竟一眼看穿他的紧绷。真奇怪,明明以前的他只有冷漠才是唯一的表现。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歪了歪头,慵懒的像只猫咪。 雪琪说的是雪琪说的,比起他们的转述,她更想听到他亲口说。 叶倾牢牢注视着她,眼中似藏了一道凛冽的光,毫不掩饰。 因为我爱你!我早就爱你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妒忌一个人,甚至你和姓秦的一起出现我都要发疯。联想到她和他甜蜜拥吻的画面,他杀人的心都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她轻叹了口气。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道这次你为了救我差点连命都丢了,按理说我们应该放下一切给彼此一个机会。可是 男人的心脏因为她的可是而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轻了几克。他定定的看着她,静静等待她的宣判。 可是我两年都焐不热你的心。爱你的每天,都被绝望和希望双重洗礼,真的很累。如果现在给了机会,是不是等同把被你伤害的机会也同时还给你了?她心中的思虑也不无道理,悠悠望向他,想听听他的意见。 现在的叶倾才在经历绝望和希望的双重洗礼。 你不可以试都不试就放弃!谢南星,你如果不愿意,这次换我来爱你疼你!求求你,别试都不试就否定我。我爱你!宝宝,我爱你! 床上的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拽住她肩膀,声声告白中,嘴唇重重压来。 女人叹着气,却轻轻闭上了眼。 原来她还是期待的,和以前一样期待着叶倾的爱。如果刚才叶倾顺水推舟,她想象不出自己会有多失望。 墙上的警报就是此刻闪起来的。 原来是叶倾刚才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按铃。身穿白大褂的秦桑手揣口袋走进来,一脸的冷淡。 你怎么在这?叶倾微一挑眉,神情冷硬。可还是被谢南星轻易的看穿,他冷淡外衣下的酸涩。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是真的害怕她跟秦桑跑了。 不是告诉过你。想进去,我随时可以安排! 你当我很想进来?按铃不是你自己按的?秦桑凉凉走过去取消了警铃,手里拿着医案,比对了一下仪器数据没问题后又看了眼谢南星。你出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叶倾立刻表示反对。 还是谢南星安抚性的拍了拍炸毛的男人,才跟着秦桑来到医院走廊。 静谧的灯光被窗棂分隔成一个个方格橙光,飘逸的尘灰四下起舞。 秦桑在自动贩售机那接了两杯热咖啡,递了一杯给她。喏,卡布奇诺,你喜欢的。 如果叶倾在这,一定会很苦涩。 两年的夫妻,还没一个外人懂她的口味。 谢谢。谢南星没有接,微微一笑。我丈夫他 她回头往门里看了眼,又转回来,轻摇了摇头。他会不高兴,所以我不喝了。 秦桑神色一窒,眼中光彩渐暗。知会你一件事,开枪的那个女人已经被抓了。 叶氏一族势力太大,盘根错节几百年扎根在紫禁城。再黑的黑社会也要掂量自己的身份够不够格和叶家硬碰硬,所以陶妍被她的丈夫亲自抓了回来,遣送到叶氏悉听尊便。 换句话说,这样的叶倾想做什么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虽然这个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陶妍曾偷走属于她的一切,但她偷不了自己爱着叶倾的真心。 再说,她,陶妍,叶倾每个人都有很多错的地方,谁能轻易的说别人的不是。站在他人的角度上,她未必能比别人处理的更好。 所以你是打算原谅他了。秦桑听到自己略显嘲讽的口吻。 兜了一圈,最后还是属于彼此。 那他们这些人都是什么呢?爱情路上的点缀? 没什么原不原谅。宽恕的不是他,其实是我自己。谢南星轻轻把一缕长发勾到耳后,神色安静。他是有错,可扪心自问谁没错呢?包括我都是如此。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眼下我只希望叶倾幸福。 秦桑沉沉吐出一呼吸,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我呢? 对于他,谢南星神情微微一凝。再看向他时,露出道歉的神情。 看来又要说对不起了,我是不是只能得到你的对不起?秦桑自嘲的笑了笑。但是祝你们幸福这种话你就别指望我说了。 他能忍住不发火,已经是修养好了。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让旁边的人怎么置喙?他从头到尾都是局外人。 谢谢,那我回去了。谢南星朝他一笑,转身朝病房走去。 谢南星!他对她的背影猛地提高音量。 她顿住,轻轻回头。 你爱过我吗,哪怕一点。他的目光死死扣着她,不想错过表情丝毫的变化。 她与他对视,良久后才轻轻的,抱歉的摇了摇头。 秦桑呵的笑了声。早该知道的!但还是那么不甘是为什么。 回到病房,叶倾正冷着俊脸盯着门。 门一开看到是她,立刻露出个意外而别扭的笑。又朝她后面看了看,确定没有不想见到的人跟进来。你回来了。 别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分明是十分钟不见就如隔三秋。 怎么不闭目养神。她推开一扇玻璃换气,夏日的一丝微风吹皱了室内的凝滞。 叶倾哪敢睡?不打起全部的精神,老婆都要跑了。 把他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南星心中不由轻笑。 还不困。男人瓮声瓮气的。眉心忽然一跳,看她在收拾衣物头皮都炸了。刚才姓秦的和你说了什么?你收拾这干什么? 她无声朝他一笑,继续收拾。 这下叶倾彻底不能淡定了,嘴唇都白的不成样子,还挣扎着要下地拽住她。 唉?你干什么。谢南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他扶住。 还好叶倾现在力气不大,也没完全离开床铺。 不许走!他狠狠环住她的腰,眼眶红了。你要走我就和你一起走,你休想甩开我再逃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她抚了抚额,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把这些衣服都收拾好。 然后下一步就要跟秦桑双宿双飞了对不对?他自动脑补刚才两人在走廊和好如初,商量怎么远走高飞的事,顿时气得声音都哑了。毕竟之前她为了他,连陪自己上床的事都能做出来。她还能有什么做不来呢? 越想越是气,越想越是绝望,叶倾都悲伤的快咳血了。 你看看这都是谁的衣服?这些都是叶倾受伤时所穿的,本来这些东西是不吉利的,循例要处理,却被谢南星留了下来。这些都是叶倾为她所流的血,谢南星舍不得丢。 不看!他气闷的说。 真幼稚。谢南星轻轻叹气,又安抚的拍拍他,叶倾才松开了怀抱。 就算我真的收拾行李,还有一样我最喜欢的东西,肯定也是一起带走才能走啊。 什么最喜欢的?叶倾目光略显僵硬,一丝不肯松懈的紧盯她。 她微微垫脚,和床上的他视线平齐。 男人深深的眸里倒映着她温柔而缓和的微笑。 一根葱白的手指伸来,在他光洁的额上,点了一点。 叶倾诧异的望着她,那颗价值万金的大脑似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是你呀。 如果我要走,肯定是带着你的她微垂着眼,脸颊发红发烫,终说出了心底的话。 宝宝。他抓住她的那根食指,望向她,深眸中尽是痴迷,满足和nongnong的爱恋。 因为,我也爱你。在时隔多年后,她还是像小女孩一样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全部的爱。在叶倾茫然失措的脸上缓缓落下一个吻。 男人微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一把拽住她,猛地加深了这个浅浅的吻。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一轮弯月徐徐初升,银色的光辉洒落,披离树的枝丫,留下了一片斑斑驳驳的影子。 而夜,还长。 ** 叶先生,现代医学已经很发达了。要想彻底治好叶太太的手,得先开刀刮去多余的骨痂,再重新对合固定。 当叶倾再次亲耳听到治疗方式时,俊脸不自在的白了白,手都跟着紧了紧。 这一年,为了让谢南星的手恢复到当年的状态,已经问过不下十来个医生。答复千篇一律,必须手术。 光是想到那个情景,他都心痛到难忍。如果真的开始手术,他怀疑自己会失去理智。 有没有痛苦更少点的办法。叶倾也明白这么问可能是白问,果然医生摇了头。长痛不如短痛,不然叶先生考虑一下再做决定。或者不影响生活,不做手术也没什么关系。 哪里没有关系? 叶倾很清楚,每到冬天谢南星的手指都僵硬的可怕。他早晚都帮她用热水洗手,再细细按摩,她才能稍微活动一下手指。 已经严重影响到日常生活了。 教授,那就做吧。谢南星轻握着丈夫僵硬的手臂,后者赶紧把她的手回握。 谢南星也明白,她的手一天不好,他就一天不能安心。如果不是为了他,她自己是觉得可做可不做的。 她从没有像陶妍那样把救他的事挂在嘴上,甚至提都没提过一次。谢南星所做的事出发点都是一个,爱他。她不想把自己的爱套上任何枷锁。 我是爱你的,但你是自由的。 那专家看着他们夫妻的互动,满眼笑。做老公的舍不得老婆,做老婆的也放心不下老公。 叶倾心里左思右想都无法平衡,说话时已经透出了冷凝。再找别的医生咨询吧。天冷时,我多给你暖手。 南星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医生突然咳了一声,脸皮子发热。她不好意思当着陌生人面说太亲昵的话,拉了拉他的袖子,垂眸轻语。阿倾,可是我想治。 叶倾根本受不了她这个说话的方式。当下就心软了一塌糊涂,无奈,只能和医生安排起手术的时间和用药及其他更细的方面。 手术定在半个月后的一个上午。 前一个晚上,叶倾一夜没睡,不停的亲吻着她的手。谢南星闭着眼装睡,哭笑不得,心里也是感慨和动容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知道叶倾会爱她这么深呢? 这一天叶倾硬是挤到手术室里。恩威并济的,又是许诺捐医院,又是威胁。最后夫妻双双一起进了手术室。 因为注射了麻药,很快谢南星半边手臂就没了知觉。 倒是叶倾,穿了一身绿色的无菌服守在一边,脸色比她还惨白。嘴里还喊着医生再轻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做手术。 那医生哪见过这阵仗,当下都僵硬了。 我先生只是太担心我了,请您继续。谢南星轻轻的劝解,医生额上全是冷汗,手上的精细在叶倾的全程监视下一刻不停。 手术并不是特别复杂,两个小时后就结束了。 纤细的手包了厚厚的药沙,根本都看不出那是个手了。叶倾脸色十分难看,要不是顾忌着谢南星,肯定已经发脾气了。 疼不疼? 谢南星目光落在眼前的脸上。这些日子的不眠替她翻看医书,尽管他眼中布满血丝,但看她的眼神仍然深刻,她不由心中一暖。 这时候的手术室里走的就剩下了他们夫妻。 她轻轻在他鼻尖蹭了蹭,十分温存。没那么疼了。说着,眼眸一弯,笑得十分温婉而安静。 为了这个人,她曾吃尽苦头,可是她从没后悔过。 一切都是值得的。 手术后差不多一个礼拜,夫妻两人来做拆线,走出医院时天色还算早。 等下先不回家吧,你陪我去取点东西好吗。她盘算着东西老板应该还没送来。望着他的眼睛,看着那双黝黑深邃的眼里映着自己的模样,轻轻一笑。 叶倾应了一声嗯,看着她笑,心口闷闷的痛。 他们复合后,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爱他,或者说爱他更甚从前。但他还是常常觉得不够,恨不得把她时时放在手心。 虽然她就在面前,他还是觉得很想她很想她。 扶她上了车,叶倾觉得就算将整颗心都掏出来给她,还是嫌太少。 小方,我们要去灵辅路她对司机位的年轻人轻声说道。 好的太太。小方转过头来,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一笑还有两个酒窝。这一年叶倾把程氏兄弟更多的重心移在叶氏,很少让他们做贴身助理了。 黑色的商务在半个小时后,平稳停在了熟悉而又陌生的灵辅路。 这是一处老街。 原在几年前就该拆迁,临了政策变了,改为保留老帝都的特色街道。沿街的都是些老糕点铺子,老式钟表店,玉器店,竹艺店等等。 小的时候,谢南星常和万雪琪在这玩。 我以前常在这玩呢。还以为早被拆了,没想到没有。店在那边,我们走过去吧。 叶倾应了一声,自己先一步下车,这才回身接谢南星。两人都下来后,就让小方先开车离开。 不远处,窄旧的小店前摆满了满天星、康乃馨、红玫瑰等常见花枝,还有散乱的包装纸铺在地上,门前停了辆正在充电的电瓶车。 到了。她笑着说。 叶倾不着痕迹的揽紧了她的肩,眼神沉沉,柔声道。去做什么。 这些天你净顾着忙我的手,都忘了吧她转过脸来,冲他浅浅一笑。阿倾,你等等。 说着,她松开了叶倾的怀抱,向花店走去。 他不语,薄唇微抿着,看着她的背影消逝在入口处。 等到那道让人看了会心痛的身影出现时,刚拆了线还红肿的手里还抱着束浅色的香槟复瓣玫瑰。她的脸红红的,微微垂着眸,眼里溢满了温柔与神往。 叶倾站在原地等她,深眸幽然,又是无奈,又是心软。还不等人靠近,已经一个抢步,将她抱在了怀中。 谢南星小小的惊呼了一声,连人带花被他带入怀中。不由柔了情绪,俯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怎么了。 宝宝,我好想你。他深深的说着。对于她,真的再也放不下了。 曾经不在意时,连一眼都懒得施舍。在意时,掏心掏肺的,直想把那曾经全部一秒不少的夺回来。 可是我就进去了十分钟。她失笑。刚才花店的老板发现是她回来拿花,还吃了一惊!他们简短的聊了一会。她问怎么老街还在,老板回答本是要拆的,但好像是个姓叶的大人物办了事,导致整条老街都原封不动的保存下来,店面房租还一概不涨,他就一路开店到现在了。 可我就是想你了。叶倾瓮声瓮气的。怀抱着她,那微微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她的脸颊更红了,一点点抬起头,把手中的香槟玫瑰花束样了一样。那你先放开我,我有话想说。 他依言轻轻松了手,只一双深邃的眸子依旧牢牢睇着她。 阿倾。她的声音很软很柔,眼睛里盛满了星河。今天其实是你的生日,我把这束花送给你,希望你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把花轻轻的举起,笑的温和而腼腆。 时光一下回到了中学时代,似乎是有过这么一个女孩。举着一朵土土的香槟玫瑰,腼腆而温和的说着。希望你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叶倾听的脸色泛白,蓦地将花一把接过,然后在她略显错愕而羞怯的目光中,一把横抱起她,深吻下去。 谢南星,有了你我才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