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0007.工房
R0007.工房
方才豪華大廳的震撼感還揮之不去,李少鋒原本以為可以看見媲美高級旅館的客房,不料裡面卻是貼著陳舊壁紙的簡陋走廊,兩側每隔固定距離就有一扇門扉,不禁對於眼前飯店格局的景象有些失望。 楊千帆持續邁步,接著隨意挑了一個房間推門進入其中。 房間裡面同樣簡陋,牆壁漆著白色油漆,中央擺了一張尋常可見的普通會議桌和三張塑膠椅,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李少鋒忍不住說:「總覺得這裡和一樓大廳的反差有點大耶。桌子和椅子的款式還不成套。」 「一樓大廳是工房的門面,自然不能太簡陋。這邊就只是沒人用的空房間而已,花太多心思豈不是白白浪費錢嗎?」楊千帆拉了一張塑膠椅坐下。 這段話聽起來可不像是直接買下整棟公寓大廈當作根據地的有錢人台詞。李少鋒伸出手指在會議桌桌面一劃,隨即將沾上的灰塵擦在制服褲管,瞥了眼可以看見高中校舍的窗戶景色,同樣拉了一張塑膠椅坐下,問道:「不直接到十樓的交誼廳嗎?」 「還有很多基礎事情沒有講清楚,如果剛好有其他人在場,感覺會讓話題拖得更久,先在這邊交代完基礎再過去。」楊千帆說。 「瞭解對了,這麼說起來,會把根據地稱呼為工房是因為梁老師是魔法師的關係嗎?」李少鋒率先提問。 「可以這麼說,參加克蘇魯遊戲的隊伍或者說玩家通常可以分成四種類型。」楊千帆豎起四根手指,依序扳下地說:「其一是魔法師,為了探求魔道的深淵而參加遊戲,他們的隊伍被稱為工房;其一是武術家,為了除魔衛道、練氣修練而參加遊戲,他們的隊伍被稱為門派;其一是信徒,為了自身信仰而參加遊戲,他們的隊伍被稱為教團;其一是政府、軍方的職員與軍警,為了得到外星科技與軍事力量而參加遊戲,他們的隊伍則是被稱為部隊。」 李少鋒急忙低聲重複「工房、門派、教團和部隊」四個專有名稱。 「那四個只是通稱,工房偶爾也會被稱為結社,門派也有什麼派、什麼門、什麼家的名稱差異。」楊千帆停頓片刻,繼續解釋說:「總得來說,魔法師的工房和武術師的門派其實也可以歸在同一類,都是以家族為主幹、歷史長久的隊伍,成員幾乎在年幼時就開始練氣練武以便日後成為玩家,只是東西方有別,修練、武術方面也有細節差異才會分開稱呼。」 「那麼會出現魔法師和軍人待在同一支隊伍的情況嗎?」李少鋒問。 「這是必須賭上性命的遊戲,如果彼此對於目標沒有共識就不會待在同一個隊伍了,拿剛才提到的紫網為例,那是崇拜冷蛛的教團隊伍,他們將那支外星種族視為神祇,用著他人難以理解的方式獻上敬畏、崇拜與祭品,有必要時甚至會毫不遲疑地犧牲自己。如果不是信徒,甚至不會想要接近他們不過凡事總有例外,也有因為人情、利益關係、傭金等理由加入理念不同隊伍的玩家,不過例外情況通常都不會持續太久的時間。」楊千帆解釋說。 「但是這個隊伍只有梁老師是魔法師吧?其他人都是學生?」李少鋒提問。 「除了老師,瞭望塔還有兩位魔法師,其他成員算是武術家。」楊千帆說。 那樣豈不是和說明內容互相矛盾嗎?魔法師和武術家待在同一支隊伍。李少鋒暗忖。 楊千帆在回答完之後也意識到這點,臉頰微紅,辯解似的補充說:「剛才也講過凡是總會有例外,而且我們所有成員都是認同瞭望塔的理念。」 「那麼像我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會分在哪類?我不是魔法師也不是武術家,更不是教徒也不是政府軍方的人。」李少鋒沒有追究下去,轉而問。 「這是相當稀少的例子,我們習慣稱為迷途者或誤闖者。」楊千帆說。 這是因為妳沒有好好保管戒指才會導致這個稀少例子的發生吧。李少鋒無奈地問:「因為遺失戒指的案例很少才會很稀少嗎?」 「並非如此,而是因為普通人通常在戴上戒指的當晚就會死亡,如果僥倖活下來,大多也會在第一次參加遊戲時死亡。克蘇魯遊戲相當需要夥伴的協助,試圖獨自闖關無疑是自殺行為。」楊千帆正色說。 總覺得楊千帆回答的理由和自己想問的不太一樣,而且戴上戒指的當晚就會死亡又是怎麼回事?自己難道在不知不覺間跨了鬼門關又幸運沒死嗎?李少鋒緊張地追問:「這麼說起來,妳和梁老師在看到我戴著戒指的時候也很訝異,提過什麼第一道門檻之類的話,那是什麼意思?」 「你在戴上戒指之後應該有看到什麼吧?」楊千帆不答反問。 「沒有耶。」李少鋒皺眉回答。 「這種玩笑不好笑。」楊千帆不悅地說。 「我沒有騙妳,真的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啊。」李少鋒說完,心有餘悸地搶先警告:「妳可別再拔刀子出來喔。」 「現在我們是同一個隊伍的成員,我沒有理由那麼做。當時也只是想要嚇嚇你而已,不會真砍。」楊千帆說。 「不不不不。」李少鋒摸著自己脖子,可不認為那種程度只是嚇嚇而已。 「不過若是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就奇怪了。」楊千帆沉思說:「通常而言,在戴上戒指的二十四小時內會以幻覺的方式親身經歷到克蘇魯遊戲裡面的某些場景,就像正在做一個極為清晰鮮明的夢,夢境內容都是特別殘忍、血腥且慘絕人寰的畫面,大多數的普通人會因此發瘋,在日後出現自殘自殺症狀的人也不在少數,這個才是迷途者人數稀少的主因。」 所以自己算是死裡逃生嗎?李少鋒暗自慶幸,也可沒有興趣追究為啥自己沒有做那種恐怖的夢,疑惑地問:「戴上戒指就會看到幻覺有什麼意義嗎?」 「對此有諸多解釋,我們認為這是遊戲給予玩家的第一道試煉,想要傳達如果連這種程度都熬不過去,參加遊戲也只是白白送死的意思。從其他角度來看也可以說戴著這枚戒指等同於擁有參加遊戲的資格。」楊千帆簡單地說。 「總而言之,我還真的沒有見到妳說的那些畫面。雖然昨天晚上有作夢的印象,不過內容已經記不起來了。」李少鋒攤手說。 「任何片段都沒有嗎?」楊千帆追問。 「是的。」李少鋒說。 「這麼聽起來倒有點心因性失憶症,遭遇某些令精神層面逼近負荷界線的衝擊時候,大腦會出現局部性、選擇性失憶的情況。克蘇魯遊戲的玩家偶爾也會有這種情形,然而大多是從遊戲回來之後,忘記幻覺內容的例子還真沒聽過我會去找找文獻記載,如果真是心因性失憶症,之後應該會逐漸回想起片段內容。」楊千帆說。 「不想起來應該也無所謂吧。」李少鋒苦笑著說。 「想起來比較好。如果你對於那些瘋狂畫面沒有抵抗力,說不定在參加第一場遊戲的時候會簡單瘋掉。」楊千帆無奈地皺眉。 「大概沒問題啦,我算是很理智冷靜的類型。」李少鋒遲疑地說。 「這種事情還是要親身經歷過一次才算準。」楊千帆搖頭說。 「作為參考,我可以問問妳當初在第一道試煉看到了什麼嗎?」李少鋒問。 楊千帆側臉瞥了一眼,沒有立刻回答。 驚覺或許踩到地雷的李少鋒趕忙說:「啊,如果不方便講沒有關係」 「我看到的是關於月獸的畫面。」楊千帆淡淡地說。 「請問月獸是什麼樣的外星生物?」李少鋒正色詢問。 「那是一種身高和人類差不多、擁有高度智慧與文明的外星種族名稱。」楊千帆深呼吸一口氣,平靜解釋:「外型就像是臃腫肥胖的慘白色蟾蜍,身體每一吋肌膚都覆蓋著黏稠液體,頭部的位置沒有五官而是一叢粉紅色觸手,觸手中央則是佈滿利齒的圓弧狀嘴器。他們以兩足並行、看似肥胖的雙手手指也可以精巧使用各種器具,在宇宙許多星球建立著龐大的殖民地帝國,從事奴隸買賣。」 李少鋒依照內容在腦海想像「月獸」的模樣,隨即感到某種輕微不適,開口問:「既然叫做月獸,該不會就生活在月球上面吧?」 「並沒有,克蘇魯遊戲的外星生物都待在距離地球極端遙遠的宇宙某處。牠們確實存在,然而你不會在地球看到活著的外星生物,這點也是萬幸。」楊千帆說。 「但是名字明明叫作月獸?」李少鋒不解地問。 「外星種族的名稱終究是人類給的一個稱呼,在這個領域耗費數百年時間的魔法世家也尚未徹底解析他們的語言、文化與社會模式。」楊千帆說。 「原來如此不好意思打斷了,請繼續。」李少鋒說。 「那麼我就說下去了。」楊千帆停頓片刻,用著波文不起的語調繼續說:「月獸生性殘暴,嗜殺嗜血,以虐待其他生物為樂。當時,國小三年級的我在幻覺中看到月獸們正在折磨人類奴隸的夢境畫面那是一間地底牢獄,相當寬敞,生鏽的鐵柵欄隔出數十個區域,中央擺放著各種刑具,光源只有搖曳晦暗的燭光。不流通的空氣瀰漫著濃重腥臭味,幾乎無法呼吸,已經被染成黑色的骯髒地板持續濺上鮮血、體液和rou屑。視野可見的人類奴隸們幾乎都死了,勉強活著的也只能夠發出夢囈似的求饒,不過只要月獸動用拷問刑具,他們就會發出即使摀住耳朵也無法遮蔽的淒厲悲鳴,使盡掙扎身子弄得鐵鍊鐐銬鋃鐺作響。 李少鋒在感受到心底的厭惡感想像成形的同時也震驚於「國小三年級」這個詞彙。換句話說,楊千帆在那個時候就成為克蘇魯遊戲的玩家了,持續遊玩超過七年的時間了。 「這個就是我所看見的畫面。雖然總時間不會超過幾分鐘,然而總覺得像是在那座地下牢獄待了好幾天那麼久,畫面鮮明真實,即使是現在依舊可以清楚回想起每一個細節。」楊千帆低聲總結。 李少鋒微微頷首,繼續嘗試在腦中想像月獸的具體形象。看穿這點的楊千帆補充說:「工房十三樓的圖書館有一本由工房成員親自編寫製作的外星生物圖鑑,裡面也有月獸的素描,到時候可以讓你看看。」 「克蘇魯的生物應該可以在網路簡單找到很多相關圖片吧?」李少鋒問。 「那些圖片大多混有創作者本身的想像,細節差異也很顯著,更別提不曉得創作者是否身為玩家。在一個判斷失誤就有可能陷入生死危機的遊戲當中,我建議最好直接看最正確的圖片,以免出現先入為主的錯誤印象。」楊千帆說。 既然楊千帆都講到這個地步了,李少鋒也沒有不識相地拿出手機搜尋圖片,點頭表示理解。 談論小時候的心靈創傷似乎沒有對楊千帆造成太大影響,只是看起來口渴似的吞了吞口水,隨即站起身子說:「那麼距離放學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其他成員大概也到十樓的交誼廳了。我們也差不多可以去十樓了。」 「居然已經這個時間了嗎?」李少鋒訝異地說。 「走吧,你也可以先想想自我介紹的內容。」楊千帆一邊推開門扉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