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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二月天

    

草长莺飞二月天



    江容远说的是今日朝会上有大臣用加害皇上的言辞攻击自己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

    殿下还记得是哪些人反对的吗?林桓宇也不认为是江容远敏感,殿下,你还要记得,皇上膝下除了你,还有一位天乾公主的。

    只要是天乾便有资格继承皇位。

    名单我拟了一些我记得的,但是会吗江容远把名单交给他,自己却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深想,迪儿不过两岁。

    可是她背后站着的是宣贵妃,是宣家。

    不会的,江容远连连摇头,宣相是我的老师,我和小仪说到小仪他突然哑然,深深地伤害了小仪、伤害了宣家颜面的不正是他和母后吗?是再送上一个妃子,还是直接送自己的外孙女上那宝座,这个选择似乎并不需要多加考虑。

    我看了一下这份名单,确实不少是宣相的门生。林桓宇虽未涉足朝堂,但崔先生倾囊相助,他对自己未来会面对的风云并不陌生。

    江容远的脸色瞬间灰败了:非要如此吗

    殿下也不要过于忧虑,你现在是太子,有皇后在,没有太差错,这一点不会改变的。林桓宇劝慰道。

    你不知,我时常当众被父皇劈头盖脸地训斥,朝堂上早有要改立太子的风言了。江容远捏紧了手心,指甲直把手心要掐出血来,我不得圣心,父皇只觉我无用,我

    殿下!林桓宇高声斥住了他,把他从无望的漩涡里一把拉上来,皇上只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他再怎么责骂你也不会昏聩到把国家交到两岁小儿手中的。

    殿下,林桓宇放软了声音,我只是想让你最近谨言慎行些,殿下不必太焦虑。

    江容远露出一个苦笑:是我慌乱了

    他的确慌乱了,不只是因为太子之位、也因为小仪。国事、家事、天下事,他是一步错、步步错,剪不断、理还乱,就这么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被迫向前去。

    因为皇上病情的缘故,江容远是宫里、行宫两头跑,处理朝政到深夜,还要隔三差五去父皇那里床前侍病,累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太子府那边更是无暇顾及,算算又是半个多月没有回去了。

    他本想着索性将林桓宇接进宫来,但是他每日都要去太学报到,风雨无阻,江容远怎么劝说都没有用。而若是进宫来必是以家眷的身份,宫中人多眼杂,他出入不是江容远的一个命令就能调解的,故而还是让林桓宇留在了太子府中。

    自皇榜张贴以来的近一个月里不是没有人撕皇榜,但没有一个真才实学的,父皇的身体日渐衰败,江容远心急如焚,一边派人去广寻良医,一边又让人密切盯着皇榜的事宜。终于在二月的尾巴上,又有一个人自告奋勇撕下了皇榜,来到了江容远面前。

    江容远一愣,认出了眼前人:赵大夫?

    曾在苏昌有过几面之缘的赵恒跪下叩首:草民赵恒拜见太子殿下。

    江容远还记得林桓宇讲过的关于赵恒的故事,冥冥之中他有预感这个赵恒能够治好父皇的病。

    带赵大夫去行宫!江容远当机立断,让人备马,喊上一众人等直奔行宫去。这几日暖和起来,阳光消融去寒冷,暖洋洋的风似是吹来了希望。江容远带着赵恒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皇上午睡还没有醒,皇后皱着眉本不想让他们进去,但她也知道皇上这一觉许是要睡到晚上,沉着脸还是放他们进了寝殿。

    赵恒没有太多虚礼,径直过去塌前,把脉细听。皇上睡得沉,这一番动静都没能吵醒他,双目紧闭,气息微薄,光是看着就让江容远紧张得心都快提起来了:赵大夫,怎么样?

    赵恒神情严肃,问了不少关于皇上病情的问题,末了向皇后和江容远行上一礼: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许是因为赵恒是林桓宇推荐过的,江容远莫名地对他充满信任,相信他一定能够找到真正的病因。

    不知可否采上皇上一滴血?不是要求什么珍奇草药,赵恒开口的却是比奇珍异宝更让人瞠目。

    你大胆!不等皇后太子发话,一旁负责监督的太医院元首黄太医就急色叱骂道,皇上的龙体岂是你可以妄自伤害的!他说着便向着皇后揖礼,皇后娘娘,这人定是个庸医俗才,切不能让他伤了皇上!

    嗯。皇后颔首,刚想下令,便听赵恒解释道:草民无意伤害皇上,通过刚才的诊断草民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只是还需要皇上一滴血才能核验确认。他说着话的时候面朝着皇后,眼光却是落在了江容远的身上。

    江容远眉头紧皱起,再松开时,他问道:你心中却是有了判断?

    是。仅一个字,赵恒说得铿将有力。江容远直视着他的双眼,赵恒坦然地接受太子的目光审视,他目光中没有丝毫的心虚躲闪,坦坦荡荡。

    你去吧。江容远有了定夺。

    太子!黄太医急了,不可啊,殿下,皇上本就虚弱,怎么经得起采血!

    一滴而已。没让赵恒作答,江容远直接回击了他,有我和母后看着,谅他也不敢做出伤害父皇的事情。

    皇后!黄太医又看向皇后,皇后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到底没有多加制止。

    赵恒取出一根针,在皇上的指头上轻轻戳了一下,一滴血珠子落在一个小白瓷片上。殿下,请看。赵恒小心翼翼地将这小瓷瓶呈到江容远眼前,皇上的血要比正常人血的颜色暗沉得多。

    小瓷片上的血是一种异常的暗红色,像雨后的泥土,暗沉得发。江容远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求救似的看向赵恒。赵恒不急不忙地又说:殿下,再看。他又取出一个小瓷瓶,他动作的时候手放低了,江容远不得不弯下腰,凑得更近些,这样一来倒把皇后和黄太医的视线挡住了,他们看不到赵恒又展示了什么。

    瓶身上的字虽被手指捏住遮去了大半,江容远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个蛊字。蛊?江容远愣住了。蛊这个词对于他们甚是陌生,但却流行于南疆。南疆,在大兴国境之南,位于群山密林之中,那里的人擅长巫蛊之术、行事诡谲、让人生畏,幸而他们几乎不出那一片山林,也不和其他国家联系。

    江容远看向赵恒的目光一下子就变了,赵恒他怎么会接触到蛊?赵恒察觉到江容远的疑虑,却是给了他一个请他安心的眼神。江容远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看看他要做什么。赵恒的小瓶子里爬出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这只小虫子一落到小瓷片上便兴奋起来,围着血滴转了几圈,竟是将那血珠吞噬干净了。

    这是?江容远惊诧地看着干干净净的小瓷片,又看看重新被装入瓷瓶的小虫,疑惑不解地问道。

    赵恒摇摇头,扬声只道:皇上血色混浊,伤及内里,还需慢慢调养、徐徐图之。他又说了一些和太医诊断无二的言辞,就连列出的药方也和太医院开的没什么差别。

    不过如此,我还当什么神医!黄太医嘴上这么说,背里却是和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容远按捺住心中的疑虑:母后,赵大夫是我的旧相识,我去送送他。皇后挥挥手,随他们去了。江容远带着赵恒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到底怎么样,赵大夫!江容远一把抓住赵恒的手。

    赵恒不再隐瞒:太子殿下,皇上是中了蛊毒。

    什么!江容远连退两步,不敢置信,蛊毒不是南疆的东西吗?

    我以前和家师一起走过大江南北,也深入过南疆,学习过那里的巫蛊之术。刚才那只蛊虫名唤蛊血虫,它只爱吃中了蛊毒的血液,所以我万分肯定。

    父皇为什么会中蛊毒?江容远抓住赵恒的手,赵恒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我之所以刚才未曾秉明,是因为皇上中的蛊名唤情蛊,乃子母蛊。被植入子虫的人会对植入母虫的人产生深深的依赖和眷恋。

    想到这段时日里格外恩爱的父母,答案不言而喻,江容远脑子嗡的一下就快炸开了。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皇上正是中的这情蛊中的子蛊。子蛊眷恋母蛊,又是绑定了的天乾地坤,子蛊会极度渴求与母蛊的交融。但子蛊本就会蚕食人的精气神,每一次周公礼都会加剧身体的亏空,直至衰败而亡。

    皇上起先却是普通的伤寒咳嗽,只是趁着病弱,被下了这蛊毒,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此

    母后江容远扶额,好一会才镇定下心情,赵大夫可以治疗的办法?

    江容远满怀期待,赵恒却不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只能先行清除掉蛊毒。但清除蛊毒必得放出一些毒血,不知皇上撑不撑得住。就算蛊毒被拔除了,皇上的身体已经被亏损太过,也不知能不能调养回来。

    这些话有如一把重锤敲击在江容远心上,让人全身发麻,双手震颤。他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能和他说:一点希望也是希望,赵大夫尽管去准备,其他的交给我,但是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是。赵恒领命下去,留下江容远一个人在角落里发呆。和煦的风吹拂在脸上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他很想哭,但眼角鼻头涨得发疼,都流不出一滴泪来。

    是啊,他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时间流眼泪了。

    考虑到皇上的身体状况,赵恒提出少量多次一点一点拔除蛊毒,依旧遭到了以黄太医为首的太医院众太医的反对。他们齐齐跪在江容远面前,以头怆地,恨不得以死血谏。

    殿下,万万不可啊!黄太医涕泪横流,皇上如今的状况怎经得起什么所谓的放血?殿下三思啊!

    是啊,殿下!另一个太医也砰砰磕了几个头,殿下纯孝,定是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乡野村夫蒙骗了!

    江容远没有透露蛊毒一事,只说赵大夫有医治的良方,那赵恒也是个有本事的,竟能将蛊毒用普通病症遮掩过去,且能面对众太医的质疑对答如流,这也让江容远坚信他是真的有办法治好父皇。

    除了赵大夫所说的法子,江容远只问,你们可有更好的医治办法?

    这众太医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后还是黄太医站出来说,皇上龙体亏损严重,臣等此前配制的药方乃是长期调养之法,这几日也重新改配了方子,相信不久一定会有成效。

    那若是没有呢?江容远抬眸看向淡定地坐在众太医身后不言不语的母后,声音带着丝冷意,你们又该当何罪?

    殿下黄太医跪在地上,用袖子抹了把汗,悄悄透过袖子瞄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轻轻颔首:黄太医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来和太子说说。

    黄太医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带着太医默默退下。江容远站得笔挺,第一次这么毫不怯懦地直视着他的母亲,在皇后开口前便抢着说:母后,赵大夫说父皇得的是南边的病。

    皇后去捧茶杯的手一顿,旋即又面不改色道:是吗?江容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江容远一直是怜惜他的母亲的,一个被深宫磨去色彩的可怜女人。就像无数个地坤一样,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自己的天乾,可是她的天乾却厌弃了她。她的心在这宫墙里逐渐干枯扭曲,却盼不得天乾的一丝润泽。得不到,也逃不走江容远见过她的垂泪,所以容忍她的一切高苛责叱骂,只想着自己要是再有用一些,父皇就能看到自己、看到母后,母后也就不会再难过了

    可他没有想到母后竟然疯狂到如此地步以往母后的那些打骂混成一滩黑水,搅弄着他此刻的心,让他心里生出些埋怨来。可他偏偏又知道母后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被命运摆布的可怜人,这让他那一丝怨恨无所适从。

    江容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责怪谁。归根究底许还是父皇的过错,可这段时日来他也早已明白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有诸多的身不由己。那他还能怨谁呢?

    母后,我会请赵大夫替父皇施诊的,我相信赵大夫的医术。他行一礼便欲退下,黄太医那里还烦请母后劝说一二。

    赵恒和他说了,父皇服用的药方虽是补药,但对病情并无实际的用处,故而父皇的病一直未曾好转。他不想去深究黄太医到底和谁又牵连,他只希望父皇能够早早得到治疗,快快地好起来。

    你父皇这病还能治吗?就在江容远转身的时候皇后突然出言问道。

    江容远脚步一顿,回头看见母后脸上显现出怔忪迷茫的神情,她的目光终于不似一潭死水,有了波澜的起伏。

    江容远平和地回答她:可以拔除说完这句时他看见母后紧绷的表情柔和了些,他低下头,掩盖住自己酸涩的表情,但父皇身子弱,不知道能不能挺过

    这样啊皇后轻吁一声,斜倚着,却是笑了,你放心,从十六岁年我便认定了,你父皇在哪我便在哪。

    母后!江容远瞪大了双眼。

    皇后用一种近乎柔情的语气说道:你说你父皇一直病着该多好啊,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只有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想起那几日如泡沫般虚幻的温馨时光,不得不承认,他也为此着过迷。

    但是母后江容远想说些什么,皇后却挥挥手:能治就好好治吧,我和你父皇是绑定了的天乾和地坤,总归是拆不开的。

    母后最后那几话隐隐透露着不好的意味,江容远不敢细想,当务之急是父皇的病。

    有了皇后的默许,赵恒很快就开始了治疗,尽管采取的是少量多次,但皇上的身体还是不可抑止地更加虚弱,有一回险些就醒不过来了。好在宫里多的是灵丹妙药,硬是一次次从鬼门关前将皇上救了回来,撑到了最后。

    还有最后一次,皇上身上的蛊毒便能拔除干净了,之后便是调养。只要能撑过去,好转起来,皇上的身体便没有担忧了。赵恒抹去额角的汗,和江容远汇报着情况。

    嗯。江容远看着病榻上双目紧闭的父皇,半是开心半是担忧。

    倒是殿下你最近可好?赵恒收好药包,和江容远同坐下,听说这几日朝上有不少风言风语。

    连赵大夫都知道了?江容远露出疲惫的神色。因为他一例举荐赵恒为父皇治病,而父皇又一再陷入危急,太子欲谋害皇上的言论尘嚣而上,甚至在朝堂上都明目张胆起来。

    赵恒摇头:是桓宇托我问问殿下的。赵恒在京的这些日子自是抽空和林桓宇见了面,他乡遇故知,两人聊了很久。

    桓宇江容远一怔,父皇治病以来他忙里忙外,桓宇也一门心思扑在了太学里,两人每次见面都只来得及匆匆说上几句话,饭都来不及一起好好吃上一顿。时下已是三月,数着月份,也该慢慢显怀了,不知他最近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