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荒啦文学网 - 其他小说 - 清平调(骨科)在线阅读 - 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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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秋初,晚来风晴。

    李郁换下朝服,一身鹤纹绸衫,宽袍广袖,衣袂翩飞,腰间系着一块流苏玉佩,手执折扇走在前面,颇有些话本里风流公子的味道。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只在鸦色双髻上簪了朵淡蓝色珠花,雪灰色上襦,下面一身藕荷色缎绣藤纹长裙,低头跟他身后。

    他神情轻松,没了往日的庄重肃穆,见我落后,便停下来等我,唇边漾起笑意:就在前面。

    东宫中以前有座菱园,是李弘在时命人花重金打造的,风格效仿江南园林,高低错落,曲折回环,奇花异草植于其中,别有意趣,还开辟一片莲池,夏日炎炎之时,盛放之景美不胜收,只是李弘没了之后菱园就锁了起来,有些荒废,李郁一直也没心思打理,现在才重新开放。

    一路上分花拂柳,晚露沾湿了衣角,前面一座晚亭,长廊如飞虹横跨池水,李郁就站在那里等我。

    我走到李郁跟前,低声问:皇兄,我们这样过来没事吗?

    他目光落到我双髻上的小小珠花上,伸手轻轻拨弄了下,道:这里少有人来,无妨。

    我跟他一同到亭心坐了,李郁坐在六角亭的一面,我提着长裙侧坐在相邻的一面,手心中转着象牙白坠流苏的团扇柄,闲闲倚在栏杆上,正好能看水。

    石桌上铺了竹垫,芙蓉双耳三足炉里焚的是清淡的丁香,水晶盘里摆着剥好了的鲜果,旁边一盘点心,还有一壶清酒。

    夕阳西下,余晖泼洒,荷花大多已经开尽,还有未败的,都是些残色了,波光粼粼的池面上还有许多枯枝。

    我说:这里荒园似的,什么时候着人来打理下。

    李郁却道:不必,如此正好。锦绣堆看多了,偶尔看些残景也别有意趣。

    我摇着团扇,笑道:也是,如牡丹芍药之艳终究不得皇兄之心,偏偏爱这些,可见脱俗。

    李郁才饮完一杯,闻言顿了一下,伸手点我的额头:我爱你这个小滑头。

    他今天是真高兴,好像我说什么都不会惹他生气,饮了几杯,他白皙的俊脸上染上薄红,同我对了几句诗,好像还不够尽兴。

    他道:墨竹,拿我的琴来。

    李郁精于音律,至于痴迷,他曾经为了补全前朝的残曲废寝忘食,小时候,我也经常和他一起填词玩,有时候是他写词我来唱,有时候是我弹他唱,不过这几年很少了。

    琴来了,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容扫过琴弦,我痴痴望着他,听琴音清幽典雅,清冽如泉水流淌,曲调是。

    他接着开口唱,第一句就是花明月暗笼轻雾,今朝好向郎边去。他的嗓音低沉柔和,一边唱一边含笑看着我,眉眼温润。

    我立马脸红了,用团扇遮住脸。这也不知道何时写的艳词。

    一曲完毕,我道:轻浮!

    李郁手指按住弦,道:确实。不过也只弹这一次。

    我听到他说只弹一次,便有些后悔了,想要再说什么,他已经开始下一首,这次是。

    我从前练过这首舞,便起身和曲而舞。在宴会上我也跳过这一曲,不过当时是给所有王公大臣们看,现在只给李郁一个人看。

    舞到酣时,我却听见一个女声喊太子殿下!,惊得立马躲在柱子后面。

    谁?李郁面色一沉,也停了琴声。

    一个女子款款走出来,朝李郁盈盈一拜:妾身拜见殿下。

    刘奉仪,李郁面无表情,你为何在这里?

    刘奉仪见了李郁满面红晕,娇怯怯道:妾身在宫中无聊,便想着到园中走走,没想到打扰了太子殿下雅兴。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朝我这边瞟来,我浑身僵硬,还好此时是背对着她的,而且身上也没有穿公主礼服,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可若是她再往前走几步就说不定了。

    殿下自入东宫以来,从来不入后院,原来是已有佳人相伴。刘奉仪用手帕掩唇而,也不知亭中是哪位meimei?妾身也略懂音律,想和meimei讨教一番。

    说着,她昂着头,走过长廊,直往亭中来。

    我身上寒毛都立起来了,求助地望着李郁。

    刘奉仪已走到亭口,李郁忽然一把拉过我,把我按在他胸膛上。

    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我紧紧把头埋在他怀里,害怕到颤抖。

    他冷冷道:下去。

    刘奉仪面色一僵:殿下,今日景色正好,妾身也并不介意和这位meimei一同服侍殿下

    李郁打断了她,语气森然:同样的话,孤不想说第二遍。

    李郁生气时面无表情,可那种无形的威压如同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冷淡的一瞥就让人双腿都忍不住颤抖,跟从前的李弘有几分相似。

    刘奉仪大概也是自恃貌美,而且自降身份愿意同别人一同伺候了,却没想会得到这种待遇。

    她的声音无比难堪,有种屈辱感:是,妾身这就退下。

    许久,李郁才放开我:没事了。

    我没立即起来,在他怀里发抖。

    今日只是在园中赏景,遇到一个奉仪就要如此躲避,以后呢?

    墨竹这时候才赶来,擦着汗忐忑道:方才清蓉姑姑来找,奴婢一时失察,才会放了人进来,请殿下恕罪。

    李郁冷冷道:自己去领罚。

    经过这一插曲,我也不敢在菱园中停留,李郁叹道:先回去吧。

    回了寝殿,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方才的事,沉默地用过晚膳后,李郁拉着我躺在榻上。

    皇兄,你昨夜一宿未合眼了吧?此时不困吗?

    夜幕低沉,纱帐放了一半,殿中琉璃盏只点了半,光线昏暗。

    嗯,不困。他侧身支着下颌,疏懒目光垂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勾着我的下巴:方才被打扰,现在继续陪你,玩点你喜欢的。

    我仰头望着他:我喜欢的可多了,玩什么?

    他沉吟道:你不是喜欢玩叶子牌?叫人拿一副来。

    东宫里有叶子牌,只是不如从前小周子帮我打的那些精致,墨竹拿了一副牌来,一同端上来的,还有亭中未喝完的酒。

    李郁让墨竹把托盘放在榻上的小几上,他替我倒了一杯酒,清醇酒液在玉杯中摇晃,玉杯在他掌心中,让我觉得心也一同在荡漾。

    他说:记得你喜欢这个,不如玩牌谁输了就喝一杯。

    我道:皇兄酒量远胜于我,那没有意思。

    怎么才有意思?他淡淡笑问。

    离得那么近,我看见他鸦羽似的的睫毛,光影交错间高挺的鼻骨,还有倒映在他清亮眸子中的我的影子。

    我心中微动,好像有什么钻进心里,扑棱棱地扇着翅膀,痒痒的,一下子热血涌上来。

    不如这样我狡黠一笑,凑到他的耳边说:我输了喝一杯,哥哥输了脱一件衣裳。

    李郁眸光暗了,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我脸一下红了,正想反悔,就听见他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