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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绝艳

    

惊天绝艳



    我走得很快,步子迈得很大。不少人将目光投来,不为别的,因为我美。

    我曾经也为自己的美暗暗欣喜过,可现在不喜欢了,包括对自己天才的读书能力也无所谓了,老天既然不成全我和豫北,就不该给我天才的脑袋和好看的脸。没有这些就不会跟豫北有交集。

    曾经因为学习好,我连连跳级,十来岁就坐到了高中教室,坐到了高大的冉豫北身边。女生们都说冉豫北帅极了,但我不懂,不是因为小,是因为饿,除了嘴我什么都顾不上。

    后来在大学里遇到同样赤贫的靳思思,靳思思每次讲起饿肚子的事,沈菲就唏嘘:世上还有穷到吃不饱的人?

    是啊,在别人听来饿肚子多像编故事啊!所以我不敢讲述自己的过去。

    但饥饿的记忆是刻入骨髓的。饿得掏心掏肺,每每听课的当儿就两眼骤黑,嘭的一声晕倒在课桌上。升高中后我对此有了经验,在晕厥预兆稍稍出现时,便把脸枕到胳膊上,等醒来再睁开眼时,谁也不知道我刚才是晕过去了。同桌也不知道,同桌就是冉豫北,他和我几乎不过话,也很少打交道,第一次交道是高二时的冬天,我去学校后院打水,正遇上学生们一窝蜂地涌上去,暖壶磕着暖壶,喧哗尖叫,谁抢得快些挤得猛些打到的便是热水,落后了就是温吞凉水。十来岁的我发育缓慢,看上去还是个小孩,用麻杆儿一样的手臂抱着笨重的暖壶被卷进人群里,像幼童卷进了大人堆里,从人群内层被挟裹出外层,又从人群外层卷入内层,侥幸将壶口对上水嘴时,却嗙的一声被另一只壶磕开了,开水煞煞冲到手上,我几乎疼晕。磕壶的是普班的一位混混男生,那大男生已经没事人一样一手接水一手擎烟在嘴。我不敢吭声,揉着手背,怯怯往后缩去。不想壶从怀中猛地被拽出,磕开那只霸道壶,先给她接!冉豫北毫无商量的口气,不去管那霸道男如何反应,径直拧大水龙头,哗啦啦灌水入壶。

    那天学校打了群架,不过,是一群人打冉豫北一人。

    很久以后我问起这件事,豫北笑着坦言说那时候倒并不是想帮我,只是看不惯,搁着是别人,他也会出手!

    我其实想听到别的话,比如喜欢我这样子。可那未免是梦,当时我是丑小鸭,成绩虽好,却是班上的笑料,笑我穷:我像小尼姑一样只吃素不吃荤,吃不起。笑我小:值日擦黑板够不着顶部,搬了凳子站上去擦,下面的哄堂大笑叫我眼泪打转手发抖。

    可谁也没想到,高三的时候我变了,十四岁的我个子忽然拔起来,虽然至今不属高个子女孩,但那时人们都说我俏生生了。人都说我的脸原就不难看,只是让寒酸给遮住了,现在却想藏也藏不住,美得几乎触目,走到哪里都惹得一双双眼睛盯着我,连那位在开水房跟冉豫北打架的男生见了都怔怔地看我。这都是别人说给我的。

    而我自己注意不到别人的眼光。功课很紧,我想漂漂亮亮考个清华北大,每次会考我都是全年级前三,是很用功的,几乎是拼命。我知道,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父亲的病犯了,家里能给的钱越来越少,我不得不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周末到大街上发传单,假期给家政公司擦玻璃,参加学校举办的所有竞赛,体育比赛也不错过,为了得奖金。

    那时候比赛很多,印象最深的是一次长跑赛,那是一场决赛,赛场设在离市区很远的西山林园,我没有得名次,比赛是上午十一点结束的。赛后学生们自发组织游园,包车大巴不可能单独送我回去,只好随群。午餐是附近农家的自制盒饭,每份七元,我只有三十块,是一个礼拜的生活费,我舍不得花,就饿着没吃。

    学生们上山时我没敢去,怕消耗体力会引起晕厥,坐在湖边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才集合。中间冉豫北回来过,一同回来的还有他的meimei冉圆圆和另一位女生。他们回来买凉饮,冉豫北十分照顾他meimei和那位女生,那女生一看便知是在富室长大,从小儿养得娇,却又十分大方,跟他很亲热,也像亲哥哥似的。我猜是青梅竹马或家人世交之类。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女生叫安玉,与冉圆圆同校,与冉家确属世交。

    冉豫北过来打招呼,给我送来冰糕奶茶凉饮,我不愿显得小器,拿了一瓶矿泉水。

    冉豫北有一双神鹰一样的眼睛,这是多年后媒体对他的评论,这双眼睛有着对商机最敏锐的捕捉力。而那一时我没觉出什么特殊,他看我的目光直率而温和,说:你坐了三个小时了吧。

    我闻言有些意外,那么多人一哄而去,以为根本没人注意到我留下。

    这时远处的冉圆圆唤哥哥,他回头应了一声,转而向我微笑:不去吗?

    我摇头。

    傍晚返城时,我已经饿得头晕,一上车便靠着车座闭上了眼,不觉睡着了。梦到校餐厅玻璃罩下盛放的柳叶饼,又酥又脆的柳叶饼,虽然没吃过,但心里知道很好吃。不敢多看它,怕自己意念不坚买来吃,所以强迫自己挪开了眼,这时候听到有人唤我名字,这一唤就醒了。可我没有睁开眼,因为已经醒悟自己是在做梦,耳边有大巴车轻微的沙沙声。

    我的名字依然出现,声音忽高忽低,并不是唤我,是后排女生在谈论我,说想当初我又小又瘦又黄,假期到人多的大广场向貌似情侣的人兜售玫瑰,明明是卖花,人偏叫我卖火柴的小女孩,可现在却被普班男生评为校花了;校花现在不卖花,开始在大街上发传单了,发的是性病门诊的传单;另一个说我养头发卖钱,有人见我跟理发店倔强地讨价还价,隔日再见,我的长头发就没了

    我听得脸烫,因为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做这些事我是尽量避着熟人的,也一直以为别人不知道,可现在像被当众剥光了衣服,太丑了!

    我一直知道自己活得丑!贫穷把我丑化了!

    嫌我不够窘,肚子里响起了丑陋的声音,是饥饿的声音。   我不想流泪,泪自己流下了。

    车子有些颠,我的脑袋磕着车窗,一下、两下我觉不出痛,也不愿睁眼,但知道天黑着,没人能看到我的泪,由它尽情流了,连拭都不愿抬手拭一下。可是一块清爽的手帕放到了我的手里。

    我一惊,睁开了眼,身边坐着的是冉豫北。他在黑暗中看着我。那之后的好多天我都有些分心,我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冉豫北对我的注视已不是一日两日,很久了。他的注视并非全用眼睛,有时他看着别处,但注意力却在我身上,而且带着一股灼热却温软的气息,像一团热情的火,又像一朵柔软的棉,简直袭心。

    我有些无所适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