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s (5)
pass (5)
5.5 庄园奢侈的生活,足以软化任何人的意志,也令人们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当忧忧不在身边,少年感到一切就像停滞了一样难捱。但那主人并不打算立刻解决他的苦恼。一切就像是报应。毕竟那长生的主人,已经在这种苦恼中被折磨了百年。 百无聊赖中,少年开始调查上次那个少女和教团。 在这个世代,不论人类或ai,身上都有一套脑机系统的刻铭。但奇怪的是,当他输入那少女的刻铭,并没有得到相应的信息。庄园的权限极其高,这种情况非常反常。 他发了一阵呆,忽然听到系统又弹出新的指示:【身份识别,相关内容解锁。】 页面跳转了一段陈述: 【感谢你的帮助,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我不能理解。但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少年一怔,从陈述的语句判断出来,这应该是系统创造者与所谓的第一代系统的对话。 而教团的资料就更多一些。他们自称圣教团,是近年新兴的网络宗教,狂热崇拜一个新兴的虚拟偶像,被称为圣子。 原来在当今社会,人类都因为脑机适配性而被总系统评定了级别。级别越高,所能发挥的脑机能力就越强,高阶者几乎拥有超能力,譬如忧忧这样的超S级。这种新兴的阶级非常残酷,也引起了很大的不满。 教团的标识是一棵倒立的树,立志将世界恢复到脑机系统统治之前的混沌秩序。 【等那圣子降临,一切罪恶都将得到清算,一切愿望都将得到应允,一切爱恋成为永恒。】 【那圣子必是慷慨、无所不能的。我们每人都能领受他的体果腹,啜饮他的血润喉,分配他的灵高升。】 少年关闭网页,揉了揉太阳xue。这个教派规模已不容小觑,内部还有不同分支。甚至有一派坚信圣子的确存在,只是被人秘密地藏了起来。 庄园作为脑机系统的中枢系统,安保级别几乎坚不可摧。倘若能够被教团接近到拉响警报的程度很可能有内部被渗透了。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倘若攻击忧忧,那真是以卵击石,有去无回。 在看什么? 忧忧迎面走来。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少年喜欢这个气味,但出于某种原因,忧忧从不在少年面前抽烟,也不允许少年抽烟。 在某些地方,他霸道得不讲任何情理。当然这可以理解,恐怕不能抽烟正是那个人的属性。 哦,没什么少年搂住他。有些无聊,看着解闷。 忧忧挑眉。无需过问那些琐事。过去的祸乱已经解决,你只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可以了。 深邃的目光穿透的少年,落在一个揪心而无可奈何的所在。 这是他心中真正的、却没能对那人说出口的想法吧。 可这一次,少年的平静却被打破了。 不知从何时起,每到阴雨的夜晚,取代那个神秘告诫的,是暗底上嵌着的一千双木然的眼睛,密密麻麻,目不转睛地凝视他。 哪怕他正在欢愉的巅峰,一合眼也会看到这个骇人的场景。那一千双眼,以对悲剧宿命的笃定投射他,一言不发。 仿佛在凝视少年注定的命运。 有时那些眼目中,会淌出暗红色的血泪来。 【你将日日见我,而忘记我的样貌;时时念我,而背叛我的叮嘱。 食我如餐,饮我如酒。刀叉屠戮,犹如我四分五裂之时。 却弃我于不顾,闻我而不信。 遇我而不识】 嗡嗡不绝的麻木重唱随之响起。血泪蔓延在地,越来越多,几乎要将他没顶。 那些眼目十分熟悉。少年知道。那是他的前辈,他的兄弟,也将是他自己。 少年日渐消瘦。他开始畏惧黑暗,畏惧忧忧的书房,更畏惧红色的液体。每日的营养餐更恶心得令人作呕。 不论研究所的专家如何诊断,都不见好转。 你没有事,太紧张了。忧忧知道他的状况,但只关心那鲜红的液体。这是很珍贵的营养,不要浪费。乖,都喝下去。 凝视着那股液体,俊美的长发主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少年无法描述他的苦恼。 忧忧并不允许他接近关押教团成员的地牢。这让他更不能放心。 庄园的防卫堪称密不透风,少年却寝食难安。而这一切仿佛还不够似的。爱慕令他生活在恐惧中。他害怕那些狂徒伤害忧忧。 他害怕,命运将这寂寞的主人从他身边夺取。 但ai们并不理解。忧主人是当今最强大的人类,没有人或ai能够伤害他。高大的管家这样回复他。 庄园内的所有ai,都被最高级的系统渊所管辖,研究员们欲言又止。那是您咳,很信任的系统。您不必过于担忧。 少年缓缓摇头。他自己,就是一个明证。这样强大的研究院,都无法破解他那些怪异的,反复的梦境。 【却弃我于不顾,闻我而不信。】 雷雨交加的夜晚,梦境更加清晰了,甚至每一个面目都带上了低级佣工的面罩,千篇一律,无知无觉,只留下空洞的眼睛。 【遇我而不识】 低级佣工! 少年惊醒。他怎么忽略了呢,那些介于ai和人类之间的,无法言语的工种。 特别是那个奇怪的小工。每次他出现,似乎都伴随着一些巧合的事件。那是真的巧合吗? 他正要摇铃,却看见床前正立着一个矮个的人影。 那小工竟然先找到了他。小工的能力过于低微,甚至无法引起警报。 你少年眯眼。是教团的人? 小工静静地,没有否认。 你潜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少年起身,扼住他的脖颈。快说! 小工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受到了生命的威胁。他歪过头,忽然一侧的瞳孔突然亮起了荧绿的光芒。光芒闪烁着,汇成一道电码。 【这里,很危险】 【你,很危险】 【快离开】 * 少年斗争了一夜。 忧忧对敌人非常残忍。如果他汇报了那小工的身份,那个ai定然会被销毁。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同类,他有些于心不忍。 他依稀记得,有一次碰到ai们责罚下属,这个小工正被高级ai修理得十分凄惨。 其实他们并没有太大分别。只不过少年得到了爱,而很多人没有。 患得患失的爱,尤其令少年多愁善感。于是他出手搭救了这个小工一次。这一次,可以视作一种冒险的报恩吧。 抱歉,我不会走的。他轻而坚定地回答。我不会离开我爱的人。 小工缓慢把头正过来。这种低级工种,连情绪都无法表达。 但奇妙的是,少年感觉对方并不是很需要情绪。 你走吧。少年知道它是好意,狠下了心道。我不想背叛忧哥哥。更不允许别人伤害他。再让我看见你,你就死定了。 小工点了点头,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不要 靠近 灯塔】 少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在庄园西方的尽头,有一处高耸的尖塔,仿佛永远笼罩这愁雾残云。传言尖塔附近,有一大片无名的墓地,每到雷雨之夜,就会有怨灵游荡。 拉开厚重的帘幕,窗外乌云凝重,已经开始短暂的闪电。 少年看见那主人的卧室亮着暗红的灯。忧忧明明在庄园,今夜却没有来找他。 *** 【很久,很久以前。】 长发美青年在特级观察室里徘徊。距离弟弟上一次的对话已经过去很久。 他苏醒日短,沉眠无期。 但这次不同,不计代价研制的特化药剂终于有了一支成品。他相信这个天资聪颖的弟弟,一定会有办法。 观察室的投影屏亮了。同时,从墙壁上的取物窗缓缓推出一个铁盒。 忧忧无心查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屏幕。 小舒?他刻意保留风度,声音却隐含心情的颤抖。 室内的光屏亮了,一个穿着住院服青年的形象逐渐浮现。 哥哥,是我。 青年舒的音节缓慢,掺杂着不稳定的气流声,却比平日看起来精神。 我很好。病人用一种平和的,事不关己的语气,描述着自己的状态。 铁盒掷地有声。里面是那支珍贵的药剂。 特化药剂只有一支,为什么会在这里! 美青年撕下温文的面具,发出愤怒的质疑。 对方似乎无奈地笑了下。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好消息,是这次研究成功了,药剂可以彻底强化人的体质但是呢,我的体质已经无法承受它的效力。我不想浪费。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忧忧忽然有极糟糕的预感。他起身,开始剧烈锤击观察室的门。 小舒,开门!过去的那些我可以统统不计较。只要这一次让我看看你,让我见你一面! 青年舒微微蹙起眉头。哥哥,不必表演这些。我们最了解彼此。他用很轻,但很清晰的声音说。你不是带着枪来的吗?我都知道。 美青年眼瞳放大。他的确带着黑枪手杖来的。听说舒苏醒的消息,他迫不及待想要来清算过去的恩怨。 他从来睚眦必报。 抱歉让你失望了,这一次,我没能恢复到陪你厮杀。青年舒镇定得令人心慌,还不紧不慢地抚平病服上的褶皱。仿佛干净整洁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闭嘴!美青年颜色赤红,持长枪指着那铁门,猩红的准星在屏幕上游弋。我不管这些。你立刻给我打开门,否则我 系统的电磁干扰声更重了。青年舒的声音逐渐轻柔,这意味着他要说更残酷的话语。 没有必要呢,青年舒缓缓露出一个笑,那是一个空有形状,而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很快,哥哥的憎恨就能了结了。厮杀多辛苦,不必这么费力。 对方越是安详,美青年感觉被一种费解的恐怖所笼罩,令他的心情无限下坠。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舒不再搭理他。光屏忽然一黯,只剩下更虚弱的声音。那是由青年舒的脑电波直接输出的声音。 录像播放结束。系统渊咳咳,准备启动水泥棺计划。青年的咬字十分吃力,却蕴含千钧之力。 原来病房内祥和的影像,也只是为了争取时间的预先录像。真正的青年舒,不仅没有恢复清醒,还做了最后的准备。 【】 不不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快开门!我恨你! 铜墙铁壁的观察室已经变成隔绝他的牢笼。他已经放下上膛的黑枪。钢铁门扉已经被青年锤得变形,上面血迹淋漓。 是啊,你恨我,我都知道呢。青年舒抽空回答。系统渊,立即执行。 【了解。】 ai系统无法抗拒人类的意愿。哪怕是人类终结自我的意愿。 突然间,整个观察室都颤动起来,建筑深处传来巨量水泥混凝土滚滚涌流的动静,裹挟着重物向地底深处坠落的钝响。 不!!被困在室内的长发青年声音嘶哑,目眦欲裂。 泥流的轰鸣渐渐平息。屏幕上所有象征生命指标的信号灯依次熄灭。 投影在剧烈的雪花点中熄灭,只留下断续的声音。 嘘,神经信号还在能让我多说几句话投影的声音替换成了转化的电磁信号。只有大脑的信号,在一片暗哑中顽强地坚持闪烁词句。 我永不原谅你永不。 好啊这一次让我对你说晚安,哥哥 【哥哥,晚安哥哥,晚安哥哥,晚安哥哥,晚安】 仿佛卡带的录音,青年舒最后的诀别问候在室内循环回响。 *** 窗外阵阵雷鸣。闪电一次次勾勒出夜色中的城堡轮廓。 长发美青年从记忆中惊醒。因为无法纾解的痛苦,他的小臂被指甲无意识地划出密密匝匝的伤痕,有些深可见骨。这些伤痕又因为极强的修复能力,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复原成光洁无瑕的样子。 唯有怨恨日日夜夜,无休无止,在他的血液里沸腾。 一如现在的忧忧,风神依旧,却时刻在凌迟和复原中循环。 ai管家沉默挺拔地在一旁待机。 主人,您醒了。ai鞠躬。少爷他在 去地牢。 青年起身披起外衣,径直向外走去。 地牢中关押着一批教团的闯入者。 忧忧翘腿倚坐,ai都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很不好。但这绝世俊美的青年却在笑。忧忧早已没有亲手处决人的兴趣,漫长的岁月磨蚀了他的任何兴趣。 他仿佛异教徒的神像,在废墟中徒留美形,泯灭人性。 地牢中堆着累累白骨,而他用长靴视若无睹地踩过。或者说这些人是死是活,在他眼中并无差别。 主人。ai对庄园的尊主行礼。从这些人身上搜到了这些发射装置。庄园内恐怕有内应。 忧忧一摆手。蝼蚁的把戏而已。 魔鬼!!不知是谁先喊了起来。之后被拷住的闯入者们对他喊。无可救药的魔鬼!! 他零落地鼓掌。 没错,果然还是敌人,更愿意正视我。 这片宛如城市的庄园,是不属于任何国度管辖的法外之地。不论忧忧的口碑如何极端,都没有任何势力敢去声讨交涉。 不仅是因为他富可敌国的势力,神秘无尽的寿命,先进如同禁忌的智能ai,一旦敲响举世哀鸣的钟楼,还有相传曾差点导致世界灭于一旦的终极武器,都封存在此。 这样集力与美的终极于一身的魔鬼,睥睨着,笑看囚徒。 魔鬼!我就是死,也不会对你透露什么的!激烈的教徒啐道。 你们以为我会要你们的命?不,你们的生命并不值得我留意。他在充满铁锈腥气的地牢坐下,气度非凡,仿佛这是一场觥筹交错的宴会主人。 若能给我增添些余兴,也不枉活过。他以谈论开胃菜的口吻说道。 世人皆知此处神秘富饶,凶多吉少,但永远不乏野心家前去探险。相传这里的主人慷慨,全能而又残酷暴虐。可如果能冒险讨到他的欢心,他也能赐予无价的奖赏,甚至替人完成一切愿望。 来吧,我会问两个问题,任意选择一个回答。青年慵懒地撑着额头。若让我起兴,我便考虑放生;若让我感到无趣那就给我消失。明白了吗? 他不等对方回答,击掌让ai们一个个押送囚徒。 第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让一个死人会想要活下去?他美丽的目光宛如秋叶摇落。第二个问题,一个活人,如何才会想要了结? 面对如此离奇的问题,虚拟神教徒们面面相觑。 呸,什么鬼话。有鲁莽者忍不住道。人都死了,怎么会想再活? 高座上的美青年眼瞳微缩。 【永远不要将我唤醒,永远】 无需任何手势,一道激光闪过,说话者永远失去了他的嘴和头颅。 请认真一些。美青年仿佛没听到囚徒们的尖叫,一副耐心无限的仁慈模样。下一个。 囚徒们被死亡所震慑。想象死亡和自己面对死亡,实际根本没有关联。 活人如果获得太痛苦可能就会选择死亡吧。下一位战战兢兢地说。 哦?那是什么样的痛苦呢? 恐怕是走投无路?众叛亲离?重病不治? 太多了。 那就重病不治吧。非常痛苦的那种 好。美青年点头。十分有礼。他对ai下令,带他下去,让他选择一种喜欢的不治之症,好好体验下。 尊主,尊主那人已经忘记初衷,开始求饶。 滚。喜怒无常的美青年表情全无。下一个。 疯子!一个女囚仿佛是教团内的狂热信众。地狱都容不下你的罪恶!! 谢谢你的点评。审问到这里,美青年逐渐有些倦了。你想回答什么问题呢? 呸!女囚死死瞪着他。我立誓绝不和魔鬼交易。唯愿圣子来日,也怜悯你! 呵呵,呵呵呵呵俊美无俦的魔鬼大笑起来。你竟真相信它存在。 放肆!你这无心的魔鬼!女囚在重重刺激之下,仿佛呓语。【等那时日近了,它必将从深渊返回。水冲不垮,火烧不穿。一千亡灵同时恸哭,往日幻影成为现实。我们憎恨你,也愿他清点你的罪业!拯救你堕落的魂灵! 是么。美青年淡淡道。尽管来吧,如果我还有灵魂这种拖累。这次放你回去。替我转告你们那个主教。如果现在迷途知返,我尚可饶他一面否则,他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数据更新。】地牢另一侧的阴影,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细微的绿色光点在他面具下的双眼闪烁。【任务接收。任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