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42.出院)
季总没有去酒店,倒是决定就在这边住下。上次她生季然的时候,季念白天时在时不在,晚上倒也是在医院陪着住了两晚,所以这回连月没有说什么,倒是晚班护士过来确认的时候,眼神还颇为吃惊,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估计是觉得你这样的人不该来医院陪我,”护士出去了,连月躺在病床上,又嘶了一声,是小腹还在丝丝的疼——她笑,“你们这样的公子哥,太太生产,应该正好出去夜夜笙歌,泡泡夜店,搂搂美女什么的——”“我不用别人教我怎么做一个公子哥,”季念在行军床上躺着,一边说话一边挪了下,似乎也有点不习惯——上次生季然是在私人医院生的,一晚虽然收好几万,可是那边是一个带厨房浴室的四室温馨套房,他来陪床也是有自己的床睡的。这次却是在公立医院,陪床低窄,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又挪了下,“他们觉得我该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是他们姓季还是我姓季?”连月勾勾嘴角,没有说话。“不过这个床可真窄。”他的声音又从床边传来。连月没忍住又笑了一声,却又扯到伤口,她哎呦了一声。旁边的男人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连月挪了挪身子,又歪头去看他,却看季念眉目严肃,拿起了手机放在耳边。“爸。”他说。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季念一边嗯嗯一边说话——是说的英文。他站了起来,穿上鞋子出去了。过了二十来分钟,他又进来了。连月躺在床上看他。他慢慢的进来,站在床边低头看她。连月眨了眨眼睛。“爸已经登机了,可能明天早上就到国内了。”“哦。”爸不会过来看她吧?云生这么远。上次她生季然,那么近,爸都是三天后快出院了才来的——季然还是男孙呢。“爸要直接上京,要去拜访下王部长。”“哦。”果然。不知道为什么,连月反而松了一口气。季念还在垂眸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连月躺在床上笑着伸手去拉他的手,“爸忙就先去忙,反正宁宁——”她哽了一下,“宁宁也还没出院。爸来也看不见。”一个男人微微含笑的面容从脑海滑过。爸从来就不喜欢女孩,他没有掩饰过,她也心知肚明。这种家庭,喜欢男孙——“爸还说让你先出院。”男人回手捏着她的手,在她床边坐下了。他看着她的眼睛,默了默,又轻声道,“还有两天过年了,说是过年住院不好——到时候请医生到家里来看护你。我想着怎么都还是在医院好些,你身体又没好,不如在医院多住几天。”连月抬头看他,没有说话。出院。是了。要过年了啊。季念是豪门公子,又是独子独孙。季家规矩多,很多她都没听说过。过年不让住院。云生又那么远——爸也要他回去。她吸了一口气。伤口又疼了起来。“出院也行。”她想了想,握着他的手,又笑,“这里环境也不好,回家躺着空气还好些。”她从来不任性。他既然都说了出来,那就是已经决定了。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她为何不笑着接受?出院——“那你得给我找两个好医生。”她又笑。“不能出院,”男人低头看她,又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声音低沉,喉结滚动,“连月你身体没好,怎么能出院?家里设备不齐——爸是说你住院太远。”男人顿了顿,“我是想,不如我们先转院回圣玛丽医院——那边离宅子近,医生也尽心些,”他顿了顿,“爸妈也好来看你。”“好。”连月握着他的手笑,又松了一口气。原来又不是真要出院啊。云生(43.出院)43.无人打扰的一夜过去。也许连月自己也不曾想过,此生竟然还能在云生医院短住。这里条件不佳——墙面陈旧,设施老化,万幸医生还是负责。她睁开眼睛看着墙面,想着昨晚的此时某刻,外面还在纷纷扰扰,警车和救护车灯光闪烁,透过窗帘撒入,有人万般忙碌,却还抽空来到她的病床边安坐;今晚月色如华,身边呼吸声安稳,也有另一个人的陪伴。无论身份和差距,他们都还是有温度的人。月色撒落地面,窗外锣鼓声隐约,她又想起了J国的那些年的夜晚。地域不同,心静不同,似乎就连月色似都不同了起来。当年J国的月亮,好像格外比现在又大了几分,挂在窗外如同银盘。那时她偶有失眠,也会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月。外面喜庆热闹,游龙会还在继续,依然偶有烟花爆裂,她躺在床上,只觉小腹抽痛——因为年少的经历,每到过年她都很惆怅,人和人之间的悲欢离合,显然也并不相通。一大早季太突然要转院,云生的医生们很是吃了一惊,本来是不同意的——这才是手术的第三天,可是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却又同意了。佣人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圣玛丽医院那边已经安排了救护车来接。等车来的那段时间,连月还给周老师打了个电话——她还记得周老师让她去拿鸡蛋的事。电话通了,连月没有说自己早产,只说要回去了又走不开,让佣人去她那里拿东西。季念站在一边看着她,没有说话。“周老师对我很好。”挂了电话,连月躺在病床上虚着声音,“我那时可是全校有名的贫困生——成绩还行。学费免了,连饭钱都要学校贴补。那时候周老师才刚刚毕业没多久,还拿她的衣服给我穿。”那些年日子太难。别人的好,一点一滴她都记得那么清楚。就算几十年过去,也不会忘记。旁边的富贵子孙看着她瘦尖了的下巴和粉白的唇,嗯了一声。可能这辈子也没体会过这“一百个鸡蛋的情谊”。“季念你那时在做什么?”哪怕是待会要转院,这边医生还是尽职的又给她挂上了三包水。连月躺在床上看着他笑。“是问哪一年?”他喉结滚动。“10年左右吧,”回忆往事让人心里触动,不知道怎么地,连月心里一动,伸手去捉他的手。男人没有躲开——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他反应了过来,也虚虚的捏着她的。她指尖微凉,他掌心温暖。“那时候,我应该还在美国念小学,”男人昨晚陪床一晚上,刚刚才去酒店洗漱用餐了回来。他握着她的手在她床边坐下,想了想,又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虽然那时候国内经济还不怎么好,不过我家那时候生意就已经做到全球,还买了两架私人飞机了。我记得第一架就是G350——你没坐过,早卖了。不过在那时可是高级货。妈那时候穿的衣服都是几千美金一件,”他顿了顿,“哪里知道那时你这个小穷鬼连饭都吃不上?早知道我就把我的零花钱分点给你,”男人捏捏她的手,声音低沉,“你和妈用都够了。”“那时候我都高中生了,不好骗小学生的零花钱,”一想到她念高中的时候他还在上小学,连月有些得意的一笑,又扯到了肚子上的经脉,人痛得一抖,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是男人伸手帮她抹去了,她笑,“我是先苦后甜,一毕业了就有钱了,劳动力马上变现——”一毕业就月薪三万呢。第一个月发工资,她到手两万二,拿着钱去买了一件一千五的裙子。美丽很重要。佣人提着鸡蛋回来的时候,还提回来一包婴儿的衣物。周老师大概是听连月说过是女儿,准备的衣服都粉嫩鹅黄粉白,十分可爱。指尖抚摸过这些已经“入水烫过”的小小的衣服,入手柔软,女人沉默不语。救护车离开的时候,院长甚至都亲自来了一趟。他早就认出了季念了——昨天已经来查过房。季念又和他握了握手,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又说叨扰了几天,快过年了医生很辛苦很尽责,他给全院的医生都准备了礼物谨表谢意——下午助理会来联系。院长有些吃惊,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大方的病人,不过沉吟片刻,还是接受了。季总微微一笑。他站在医院门口,身姿俊朗。四周围着的几个人,要么是他自己的助理,要么是医院的人员,并没有云生的政府官员——和季总一向的排面不符合。毕竟像天意这种黑科技公司,哪怕在世界金融中心的大S城,交税排名都能挤入一众巨无霸的央企国企清单里,对于拉动其他地区的GDP自然更不在话下。这几年中央要求全国均衡发展,不要搞得各个地区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像个肢端肥大症的畸形儿——天意也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进行内陆布局,在内地几个大省大市都设立了研发中心和客服中心,就连制造都内迁了部分,很是改善了内地民生,拉动人才回流。所以这几年季总和季总董事长走到哪里,当地政府都热情洋溢,车马相随。要说云生市政府不知道天意季总在这里,那也是存疑的。毕竟昨天网上的消息到底哪里泄露出来的还是未知数——但是季总这次来云生一不是为了投资,二也没走公务渠道,又或许这次“季太预袭”案件本身就事态诡谲——先是当日下午省里就扑来了不少要员,来势汹汹;隔壁S市还调来了不少专家会诊——就连医院当夜都被紧急封锁了六个小时;第二日天都没亮,医院一解封,父母官就连夜一路进了省,无声无息,到现在都没回来。这么一想,天意的能量似乎大的让人心惊。虽然院长大人是第二天早上才终于搞清楚这个美貌的女人是季太——前晚的消息也封锁的忒严了一点,那阵势连他都吓了一大跳;但是一想到天意富可敌国,季月白甚至能和几个部长和封疆大吏谈笑风生,就连副国级都亲自接见——一切又那么理所当然。院长站在路边,微笑着目送着救护车远去,就像是目送一尊瘟神。转院当然更好——这次季太的治疗他全程亲自盯着,自觉十分满意,就连转院他都破格安排了两个医生护士一路送过去,只求务必不要有任何纰漏。要知道,一般的病人都是送出医院的门了事。救护车唱着歌远去了。季太带着保镖轻轻的回来了,又和保镖分别躺救护车里兴师动众的走了。她回来了不过三天,走的时候云生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路上多了一倍的警车,和某些政府部门的噤若寒蝉,又似乎暗示着到底有什么不同。圣玛丽医院的设施,果然比公立医院好很多,房间宽阔,装修时尚。医生海外名校毕业,格外的体贴,嘘寒问暖——季家财大气粗,眼睛都不眨的直接买的顶级看护,五个医护专职照顾季太一个病人,一天十五万的价格,对于季家来说那只是小意思。终于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季念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政府的公立医院面向平民,量大价低,实在不是喜欢清净的季总的最佳选择。医生还站在旁边查阅着病历检查着伤口,又低声问着季太的感受,季总的手机响了起来。“妈?”连月看着他,季念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两天他好像格外的喜欢皱眉——那边说了什么,她看见他的眉头舒展开了,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醒了?”他笑,“您要过来看连月?”1.冬“月月,不是妈咪昨天不想去看你,”宽阔的病房里,纱幔微动,落地窗外的树上都打了霜,屋内的暖气温暖。这里的环境宁静又整洁,显然比随时都有小baby哭声传来的小县城公立医院好上了许多。一身D家套裙的女人坐在床边,面容年轻,看起来不过才三十来岁模样,此刻她圆圆的眼睛有些微红,手里还拿着手绢,“恒恒昨天又发烧——”“妈咪,我没事的,”连月嘴唇干裂,声音有些低弱,心里还在叹气。在圣玛丽医院安顿好之后,爸爸来了一个电话直接把季念叫走了,直接导致了现在妈咪过来无人安慰。连月虽然生了孩子,可是天意的生意还在继续,哪怕员工们都已经开始心神不宁的摸鱼等放假,可是季念这个航空母舰继承人也不可能停的下来。去云生陪了一天一夜,他显然已经尽了力。妈咪吃过午饭就过来了。她穿着黑白格子的D家套裙,脖子上系着围巾,手里还提着一个十年前的中古限量款爱马仕,神色哀戚。在床边坐着看了看她的脸,妈咪一张口就开始道歉——连月赶紧安抚住她。到底是已经哭过了两天,也不知道这两天哪些人都被她守着哭过了——旁边的女人倒是没有再情绪崩溃,只是低声抽泣了几声就收了声。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妈咪站起来看了看病房四周,神色渐渐有了些满意的样子。“这里环境好,离家里又近。”女人看了一圈回来,又低声说话,“早该把你送回来的。我昨天就在说阳阳,怎么他就只想着把恒恒转回来了?那边条件也不好,不该把你丢那边——”“不用的妈咪,前晚我也还动不了。大哥,”连月气息顿了顿,低声道,“大哥,他前晚也已经过来和我说过的——”“阳阳已经和你解释过啦?”女人神色有些惊讶,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坐在她床前,女人圆圆的眼睛低头在看她,这次语气轻松了许多,是语重心长的模样,“阳阳他是做大哥的,做事就该要妥帖些,是他该做的。我也一直和他说要照顾弟弟meimei——所以连月你不要多心。这两天他一直守着恒恒,心里其实也很记挂你。刚刚我说来看你,他本来也说要来,是妈咪看他太忙,电话不停,就没有等他——”“我知道的。”连月看着妈咪微笑的脸,轻声回答。妈咪是在安抚她。这个家里这么多人,妈咪要让大家都开心满意,也一定很cao心吧?儿媳妇体贴忍让,自己又成功维护了一次家庭和睦,女人看起来又松了一大口气。她又伸手轻轻握住儿媳妇的手,“妈咪知道这回你和恒恒都受了罪,宁宁也——”女人顿了顿,“出了这么大事,怎么可能轻拿轻放?你放心,妈咪这次一定给你出气。”“嗯。”连月看着她,轻声嗯了一声。虽说民间由婆婆来照顾儿媳妇坐月子是常态,但是让妈咪来照顾她,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妈咪陪她坐了一会儿,又到了连月的运动时间。连月被佣人拉起来慢慢的走动,小腹走一步抽痛一次,妈咪坐在旁边看着她,嘴里还在说“我已经去给你订了那个疤痕膏,过两天就送过来了。等伤口愈合了你就开始抹,碧荷都用过的。你看她现在的肚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印子的。”“嗯。”儿媳妇气息有些不顺。“碧荷其实也在国内,不过我没和她说你已经生了,等孩子出院了再说。”“嗯。”“连月你就是不爱运动。我到时候给你介绍个教练——你要收收肚子。你虽然是我儿媳妇,可是妈咪也想你好。我这几个儿子也都是男人啊——男人的事我们女人要懂。都喜欢漂亮的。”“嗯。”连月想笑,可是又抽到了肚子,嘶了一声。“还好我之前就陆陆续续的给你备着东西了,”女人又道,“那个燕窝我已经让佣人都翻出来了,等你出院就吃上。还有薏米,枣子,那个粥,去湿气的,刘妈会做。上次她照顾你也照顾的很好——这次我再辛苦她,她做好了我再给她奖励。”“嗯。”“诶,”说到了这个,女人又想起了什么,“我初三——初三我要去京城。那边东西多,质量又好,到时候我又去给你拿点东西——咦?阳阳好像明晚要回京,他要回去陪他爸嗯就是他伯父过年,”女人好似自言自语,“我不如让他去拿,他要比我早回来,好像也说初三回。”儿媳妇被人扶着慢慢挪步,咬着唇没有说话,发丝垂落,飘荡在空气中。“恒恒也要补,”妈咪想了想,还在这边说话,“到时候我去问问他要吃什么好——给他炖一碗,给你炖一碗。看看都缺什么,让阳阳一起拿。”妈咪在旁边絮絮叨叨,想着指使长子去拔谁的毛的事,连月咬着唇,一声不吭。她忍着疼痛挪步,全身汗如雨下。她童年失怙少年失恃,很小就无人依靠。妈咪现在的絮叨和关心,对于她,都是曾经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妈咪照顾这一大家子人,对谁都十分关心,对人都好的毫无保留——单纯又美好。是她永远也做不来的那种母亲。依然不能进食,虽然一直在补水,可是连月的嘴唇却依然有些干裂。等走完十五分钟又躺了回去,佣人给她擦完汗,又拿来棉签给她擦了擦嘴唇,妈咪又在旁边看她。“人都憔悴了,”妈咪伸手给她缕了缕头发,又皱眉,“这个嘴唇,惨白惨白的,看得人心疼。”她摸出了自己的口红,“我来和你涂点口红。这是润唇款,涂上水嘟嘟的,很好看。”连月没有说话。女人自己在她唇上涂抹了一番,又看了看她,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这下气色好多了。”“我要去看恒恒了,”又坐了一会儿,妈咪收拾好包包站了起来,“连月你睡一会儿,妈咪晚上再过来看你。念念也会来的?你爸爸去京城啦,明天才回来——恒恒那边也是的,病情反反复复,不过那边我倒是不怎么cao心,”女人哽咽了一下,又低声道,“京城的专家昨晚又调过来了两个——”“有人终于想起他还有个侄子了。”是抱怨,还是什么,听不分明。连月看着她。“恒恒好着呢。”女人抽泣了一下,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我过来之前,他还醒了一会儿,还在问你——我们都和他说你很好。”“你好好休息。”渣女冬(2.已经够了)冬(2.已经够了)2.妈咪走了。她在的时候觉得有些吵,她走了之后又觉得病房安静的可怕。连月躺在床上,看着冬日的阳光散落在输液管上。一滴,又一滴。小腹又抽痛了起来,仿佛是在提醒她有什么事发生过。一切又太快。不过只是请假去了趟云生。每次出事好像都是和喻恒一起。十年前和他去了一趟云省,前后也不过一周,她的生活就翻天巨变。这次也不过去了趟云生,不过三天,两个人回来都躺在了病床上,说不上谁更惨。手机被季念收走了,其实她还想看看单位有没有人找她的——想来没有,毕竟大家马上都要放假了,无心上班。阳光慢慢的出来了,佣人坐在落地窗边的角落里打着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发出咔嚓一声轻响,佣人突然惊醒,站了起来。然后她走了过去,悄无声息。没有对话。对面墙上散落着几块光斑,液体还在一滴滴的滴入身体,冰凉,又让人清醒。门咔嚓的一声,是被带上了。有人的脚步声过来,还特意放轻了声音。连月微微侧头看了过去。她眨了眨眼睛。一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身影。门上的玻璃外,还有干瘦的黑大衣一晃而过。来人看见了她的眼睛,似乎是没想到她还醒着,一下子笑了起来。他声音低低,还带有一些沙哑,是怕打破了屋里的沉静,“怎么还醒着?没睡会儿?”连月看着他,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妈来过了没?今天感觉怎么样?”他站到了病床边,还在低头看她。他那么的高,面容英俊,面色温和。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眼睛却格外的明亮。她看着他,没有说话。这两天,他一定很忙吧?正常家庭出了这种事都是一团乱麻,他们家的身份,又是这样的特殊和敏感。不可说,不可问。他站在她旁边,那么的高大,只是那么低头看着她。他没有说那晚和这两天的事,她也没有问。“喻恒呢?”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似的,轻声发问。好像很久没有开口,就连声音似乎都有些发锈。妈刚刚来絮叨了很久,都是她说她听,她有点想问喻恒的情况,却又不敢。要是问了之后她老人家又开始哭——安慰人不是她的强项。“好多了。”男人的视线还在她的身上,他低声回答,似乎是无意细说。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入,细微的灰尘在光束里飘舞。“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又问了一次。“好多了。”她声音虚弱。男人低头看她。“我这里有宁宁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轻声道。女人的眼里一下子有了亮光。她没有回答,却是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男人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笑。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摸出了手机。又点了几下屏幕,他靠了过来,把手机屏幕面向了她。他靠得那么近,气息又环绕住了她,那么温暖和安定。她看着面前的屏幕,他穿着黑大衣的袖子和修长的手指都在眼前,骨节分明。一个小小的婴儿出现在屏幕上——红彤彤的,蜷缩着身体,小小的腿举着。它闭着眼睛,鼻间带着输氧管,身上还贴着很多仪器。它那么的小,四周的一切对于它都是庞然大物。左手还挂着液体,连月吸了一口气,伸出右手去拿他的手机。男人却是没有松手,任由她的指尖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如同蝴蝶的轻触。她握着手机,看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谁给你的照片啊?”她轻声问,手指慢慢的抚摸过屏幕,眼泪又慢慢的涌了上来,“哪天照的?”“昨天。我让人去要的。”他声音温和,又伸手摸去了她脸颊的泪,“别哭。好着呢。医生说体征稳定。”“嗯。”她声音哽咽。手指还停留在她脸上,他垂眸看她。瘦了,又憔悴了,气血亏损,脸色苍白,下巴都尖了——就像是风雪里一颗摇曳的叶。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来握在手中。拇指在她脸上,又慢慢往下,然后轻轻按住了她水润的唇。慢慢摩挲过去,指肚却沾染上了一些水润的粉色——露出了原本苍白的唇色。“怎么还在涂口红?”粉色在他的指上,他低头看着手指,轻声说话,又皱了眉,“不用涂这些,连月你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没关系的。”“是妈说我唇色太淡——”她轻声解释,男人却垂眸看着那瓣被自己触摸的唇,却是不语。然后低头吻了下来。明明那么的想念。前晚诸事繁复,匆匆一面,只隔两天,却又似好久没见。弟弟的事特别,民众看不见的平静海面下暗流汹涌,只是于她无碍。但是他平静下却又一直暗感焦灼,这又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直到此时此刻。看见她,咬住了这瓣唇,才终于放下心来。圣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想把她带去另外的地方,真正把她藏在身后一人独赏——可是却不能为。“别听妈的,”他的唇在她唇上,呼吸交缠。他喉结滚动,低低说话,“连月你这样真的很好看——”“已经够了。”渣女冬(3.火盆)冬(3.火盆)3.已经够了。他的唇在她的唇上,只是触碰,并未深入。呼吸交缠。他的气息灌入鼻腔,她闭了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想侧头躲开——男人的唇舌却一下子凶狠了起来,咬住了她的唇。“不要躲。”他咬着她的唇,在她耳边低声说话,呼吸guntang。连月闭了眼。他的舌头侵入了进来。纠缠。她好像是犯了什么错。当初明明说好了一次的——可是现在一次又一次。似乎有人食髓知了味。又或许她以为她只是逗弄了一只猫,现在却明白这就是一头恶龙。以前这头恶龙是人畜无害的模样,直到后来有人撼动了封印,它抬起爪,微微露出了一点指甲。却已经让人锥心蚀骨,无处可逃。良久,男人松开了她。他低头看她,眼神莫名,薄唇上沾染了几分水润的粉红。她盯着他的唇角,嘴唇翕动,似语未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用手擦了擦嘴角。看看染红的手指,男人轻笑了一声。那粉红滟开,摊在了嘴角。“我包里有纸巾。”她挪开了眼,轻声提醒。“好。”他低声回答。女人行动不便——他看见了她柜子上的包。起身,打开。男人垂眸。里面就像是平常女人的那些东西——是他一帆风顺志向远大的人生里,一直不太关注的那部分琐碎的信息。手机,钱包,纸巾,口红,钥匙,镜子。他垂眸看的时间太久,就像在研究什么似的,连月却又囧又急了起来,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包,阻断了他的视线。手指修长,手腕优美。“我找到了。”他轻声说话,轻轻握一下她的手,从她包里拿出了纸巾,随意的擦了擦。“还有。”她低声提醒。“哪里?”他问。她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男人笑了笑,又擦了一下。“现在呢?”她点点头。男人轻笑,又把纸巾都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他过来,确实没有什么用——这里什么都不需要他。他也看起来的确很忙。不过才小坐了一会儿,又接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个电话看起来是喻叔打的,直接把人喊走了。房间里又静了下来。刚刚被赶走的佣人又悄无声息的回来了,连月不知道她看出什么都没有——或许多听少做才是明哲保身,又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些不速之客。液体还在一滴一滴。终于到了尾声的时候,护士来取走了袋子。季念下午一直不在。他到忙不忙,晚饭也是在外面应酬吃的——和公司留守的高管一起。心里倒是记挂她,不过十点就来了医院,一身酒气。还叫人把小季然送了过来。小季然已经一岁多了,上下各长出了两颗牙齿,虎头虎脑,十分可爱。过节喜庆,佣人给他穿上了一套红色的新年套装——还教会了他作揖。佣人把他抱了进来,小家伙第一次来医院,东张西望,很快认出了自己躺在床上的妈咪,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扶着床架,口齿不清的喊“妈麻妈麻”。连月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家伙又伸手去抓她的输液管,被佣人扯开手抱走了。房间宽阔,小家伙精力充沛,举着手跑来跑去。等他终于睡着的时候,季念又让佣人把他抱了回去。“小孩子不要在医院睡,怕冲撞了。”他说。“明晚过年了,”屋里只剩他和她的时候,他又说,“明晚开始我们就回家去住吧,让医生也跟着过去——你身体行不行?”“行啊。”她笑了笑。豪门规矩多。新年是不可以在医院过的,爸爸说过的。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新年。第二天上午的水输完,连月出了院。手术已经过了三天,医生医术高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