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离场
临近午后,天色阴沉着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地像一片片芦花。燕云歌连轴赶路,等到了公主落脚的驿馆已近傍晚,幸亏这几日她休息得不错,竟也不觉得累。她到驿馆时主动报了身份,守卫没想到传闻里的送嫁官如此年轻还文弱,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公主的情况如何?”守卫回答:“回大人,公主水土不服,刚到春藤就病了一场,还好随行的太医心细,现下无大碍了。”燕云歌点点头,已朝公主暂歇的院落走去。华阳午睡才起,陪嫁的嬷嬷打了水进来为她净面。嬷嬷见公主无精打采,看了外头一眼,低声安慰道:“公主,既已到了这里,您也听嬷嬷说一句……”华阳冷着脸打断,“本宫知道嬷嬷要说什么,无非是说婚事已成定局,不如收拾心情好好与春藤的太子周旋,可父皇这么多女儿,为何就指了本宫出嫁,还有太子哥哥,本宫那日去求他,哥哥竟避而不见,往日兄妹情深,关键时刻却连为我求情都不肯……”嬷嬷见公主还在气头上,斟酌再三将要劝的话咽了下去。到了酉时,嬷嬷撩了帘子出来,想嘱咐外头的丫鬟去小厨房准备膳食,意外看见拱门那有一道颀长身影。“是哪位大人到访?”廊下有小丫头听了问话,匆匆来通传,说是燕大人过来了,还来了好一会。嬷嬷对这位燕大人也只闻其名,想到公主现下心里还不痛快,便与丫鬟耳语,请她明日再来。燕云歌隔着老远与嬷嬷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嬷嬷挑了帘回到房间,见公主一脸落寞地在长塌上坐着发呆,刚才的凌人的气势已经全无。“嬷嬷。”华阳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她。嬷嬷是华阳的乳母,从小看着她长大,情分不同寻常的宫女,因此当华阳扑到她怀里寻求安慰时,她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大胆揉着华阳的额发,将人重新扶到榻上坐好。“公主,原本有些话,轮不到老奴来说,但老奴怕公主您一直误解皇后和太子,反伤了你们之间原本的情分,老奴不是为太子辩解,而是宫中形势复杂,眼下便是皇后都需小心谨慎,太子送公主来春藤和亲,未尝不是想护着公主。”华阳听得瞪大了眼睛,霎时停了眼泪。“那母后还交代了什么?”“来前,您与娘娘置气,有些话娘娘反而不好交代,便嘱咐老奴一定要知会公主一声,我们女子最紧要的便是纯洁的身子,如果太子在婚前克制不住向您索要,您必须断然拒绝,免得被轻瞧,还有在……头回时,他若是只顾自己不知轻重,您定要适时规劝,床笫间偶尔耍耍性子,男人反倒得趣,躺着那一动不动,日子久了,便是将他往其他人那推去……“华阳双颊发烫:“嬷嬷,离钦天监定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现下说这些做什么。”嬷嬷笑了笑,“现下不说,要到何时说?您生性浪漫,不懂得后宫里那些女人为争宠耍出的手段。”正要提个几句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又怕污公主耳朵,转了口道,“总之,公主记得爱惜自己的身子,男女之事向来是女子吃亏,公主要算好来癸水的日子,最好能早日怀胎,坐稳太子妃的位置。”华阳听得面红耳赤,扑在嬷嬷怀里,低低道:“知道了,还好有嬷嬷在我身边。”嬷嬷叹了一声,爱怜地拍了拍公主的后背,心中想的是公主水土不服的消息早早就放出,却不见春藤的太子有任何表示。想必这桩婚事,那位太子也很是不情愿。华阳公主年不过十六,偶尔刁蛮,性子却不坏,她若无法得到太子的恩宠,往后余生该如何在若大皇宫度过这漫漫长夜。嬷嬷思及此就觉寝食难安,唯华阳什么都不知,反在嬷嬷的三言两语中,心生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两国联姻,自然是要大办。燕云歌的职责是负责公主的安全,以及督办这场大婚。正逢年前,春藤的内侍监派人来请,燕云歌去了后方知还有礼部的人也在,三方共同商议,拟出筹办和参与婚礼的官员、命妇、宫人的名单,每一个步骤三方都要一议再议,直到所有人满意才能落定。她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恰好赶上钦天监挑出了吉日,若再晚几天回来,她办事不利,焉能还有命在。再隔去几日,礼部派人来请,说是两国风情不同,而后宫规矩繁多,皇后下了旨意,让华阳每日需腾出四个时辰去接受大婚前的引教。入乡随俗,华阳虽然抱怨,倒也乖乖去了。距离大婚还有三天,太子的人早早来了信,会在今日出车马出城迎接。燕云歌身骑枣红色的骏马,身后是一顶红色的金铭红轿,需十二人一起抬起檐子,再之后是数百宫女,数千送嫁保护的亲卫。天空中,雪突然落了下来,夹杂着大风,簌簌生响。燕云歌望着眼前缓缓打开的城门,再抬眼一瞧纷纷扬扬的天空,心想:瑞雪兆丰年,兆头真不错。城墙上,身穿玄色大氅的高大身影突然眯起了漫不经心的眼眸,招来身旁的侍卫匆匆耳语,再次抬眼时,已是凌厉的志在必得的光芒。深夜,随着华阳与春藤的太子携手入了东宫,一场繁忙的宴会才宣告结束。燕云歌席间被劝酒不少,饶是酒量再好,双眼也开始迷离起来。有心人想再劝她几杯,身旁一只修长的手伸出,轻轻说了句,够了。挡的住这杯,另一头有人见她海量,也主动过来劝酒,燕云歌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谁为她说话,笑眯眯的接过酒杯就喝。先前要劝酒的官员犹豫地看了自家长官一眼,见他冷下脸,忍不住背脊发凉。子时将近,因今日是太子大婚,皇城内外放有烟花庆祝,便也没有宵禁一说。烟花燃放后的硝烟气味弥漫不散,很快随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燕云歌才踏出皇宫便被细雨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伸手一接,细细蒙蒙的小雨落在手心,有些冰凉。冬雨虽凉,落在身上却不冷,她正愁一身酒气不如何消散,笑这雨来得甚是及时。身旁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忙避雨,唯她缓缓走在这片细雨中,慢慢走着便也罢,不知怎地玩兴大发,一手一边的微微拎起裤摆,重重地跳跃在水里。她非要溅起水花瞧瞧,看它能蹦得多高。横竖这里无人认识她,偶尔放纵一回有何妨,她放心想着,便单脚跳起,一步一个水花,玩得还甚是开心。难得这样的惬意,她微微笑起来,视线在左前方无意间扫见一个黑影,好象在收拾什么,她正奇怪,对方却先发现了她,疑惑地声音传来。“云歌?”并不大的声音,却教燕云歌心神一凛。这么晚在这异国的街道上竟然有人认识她?燕云歌放下裤摆,整个人都戒备起来。黑暗中,那人几步走上来,带着点小小惊喜的声音:“姑娘,真是你。”燕云歌眯眼,声音倒是有些熟悉,却因视线模糊,如何都瞧不清对方的长相,自然也想不起对方是谁。“小生段锦离,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这么一说,燕云歌多少想起来了,原是那位花船美人。说来奇怪,他贵为刑部尚书,也是一品大员,今日在酒宴上竟没有瞧见,便主动问:“你这么晚在这做什么?”“小生正在收摊。下午有事情走开了,好在这家店的掌柜一直帮我看着。”燕云歌望眼去看,他说的那家店是间不起眼的客栈,里头的小二这会也正忙着收拾桌椅准备打烊。“姑娘稍等,小生很快便好。”说着,急忙跑回摊子,边跑还不忘回头道:“真的很快就好……”燕云歌点头,不自觉的脚步随着他走,总觉得这人与印象里的完全不同。上次明明是个不动声色锋芒尽敛的厉害人物,今日竟人畜无害,与寻常书生无二了。真是奇怪。“都是你画的?”燕云歌见堆积如小山的画卷,忍不住惊讶道。段锦离颔首,微笑而道:“姑娘忘了,小生提过自己是街头作画的无名小卒。”燕云歌拿起其中一卷画,轻轻一笑,“我只当你是打趣,原也不是诳我的。”她的视线落在一米长半米宽的竹桌子上,上面摆满了各种画卷,十几只大小粗细的毛笔倒挂,桌上有完工的,也有画一半摊在那的,不少被镇石压住,被风飞起了一个角。见他手忙脚乱,收拾还要半天,便也主动帮忙起来。将所有画卷藏于竹桌下方,段锦离将桌子抬进客栈避雨,出来时手里抱着东西。一道重量压在身上,燕云歌抬头,段锦离正低头给她系蓑衣的带子,脸上表情不多,见她看他,也只微微笑道:“我从客栈里借来的,小心别着凉。”燕云歌怔然,这样的事情两个男人之间做,自无不可,但她此时却有点少女的别扭。段锦离见她不说话,想起她先前玩水玩得开心,略带歉意道:“是我唐突了,该问过你的意见才是。”燕云歌哑然失笑,手一请,“段兄若是不介意,我们走走如何?”段锦离微笑,“当然不介意,前面有个夜摊子,我们去温壶酒如何?”“好。”燕云歌点头,往前迈了几步。“姑娘何时来的春藤?”“有几日了。”“姑娘准备在春藤待多久?”“过几日便回。”“这么快?”“嗯。”“姑娘才来便走,可惜小生想略尽地主之谊都不行。“几句话间,两人就到了段锦离口中的夜摊子,的确只是个简陋的摊子,若不是亮着两盏灯笼,黑夜里真没人会去瞧它几眼。“段公子,你来了啊。”老板看见他,热情地为他摆好凳子,主动上了壶热酒。燕云歌闻了闻,有些意外道:“是梅酒?”“姑娘好灵敏的鼻子,的确是梅酒,淡而清香,既能暖胃也不醉人,深夜喝最是恰当不过。”段锦离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画布,然后解下自己的蓑衣,脱了放在桌子上。燕云歌也解下蓑衣,放到一旁的长凳上。段锦离已经替她盛上酒,“说了这么久,还没问云歌来春藤是为了何事?”燕云歌正要警惕,突然想起她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他今日又未出现在席上,现下问起倒也不奇怪。“倒不是想瞒你,只是说来怕你会见笑。”燕云歌浅笑,用手心贴着酒杯借点暖,然后小酌了口,“我若说自己是佛门中人,此行为理佛而来,你可相信?”段锦离惊讶了一瞬,很快笑起来,“姑娘行事大胆,佛门若敢留姑娘,倒不失为是为民除害。“这话是十足揶揄。燕云歌自然不恼,也笑道:“若非我知晓书生你心高气傲,今日这般相遇,我也以为你是专等着我的。”段锦离一愣,忽然没说话,只盯着她,很快一饮而尽,又为自己满上,漫不经心道:“天地之大,哪有这么多巧妙的相遇,若是我说,我是专等着姑娘你呢?”暧昧的气息逼近,带着似真似假的情意,倒换燕云歌吃惊了,她放下手中酒杯,语气显得意外,“书生你……”“我如何……”他目光闪耀,偏头一问。“你与先前判若两人。”段锦离忽然一笑,低沉下来的嗓音绵绵如柳絮,若是落在其他女子耳里,必然连耳根都要红了。“世人谁不是有两副面孔用来自保,姑娘不也是如此么?”他的眼睛格外明亮,燕云歌对上后,竟有点口干舌燥,一时拼命饮酒。段锦离薄唇一抿,很快主动化解了尴尬,自然说道:“说笑而已,还未有问姑娘,既是来理佛的,本地的护国寺可有去过?”若说去过,他问起细节自己必然会露出马脚,若说没去,他一定要尽地主之谊该如何是好?燕云歌心中有权衡,一口饮尽后,笑着反问他:“倒是不曾,只是天下寺庙大同小异,这座护国寺是有何能耐令段兄推崇?”难题被丢回来,她好整以暇。段锦离微愣,很快露出一点点恼意。“段兄还真坦诚。”燕云歌低头笑,无意再刁难,直接道:“可惜,怕是去不成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与段兄一起喝酒。”“不是还有几日才走……”段锦离惊讶。燕云歌微笑着摇摇头,有意揭过这个话题,举杯向他敬酒。段锦离皱眉,识趣地不问。一来一往,酒都喝了两壶,直到两人起身要走,这雨早就停了。“该回了,不然天该亮了。”燕云歌看着有些蒙蒙亮的天空道。“姑娘住哪,小生送你。”段锦离起身,脸微红目迷离道。燕云歌想说不必,但一见他脚步虚浮,差点摔倒,她赶紧扶了一把,叹气道:“还是我送你吧。”段锦离难得红了脸,规规矩矩地拱手行礼,“劳烦姑娘。”这般郑重其事,燕云歌总觉得哪里古怪,可礼都受了,倒不好反悔。四周宁静,空气又格外清晰,长长的青石街道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好似融在了一起。两人双手负后,各自沉默,眼见路要走到了,一个抬头,一个垂首,视线撞在了一处。四目相对,不躲不避。???燕云歌目光坦荡,生生将段锦离看得不自在,主动移开了视线。段锦离虚咳了一声,主动提起那日分别后的际遇。当他说道自己惹了陛下不喜,已被罢官闲赋在家好几月时,茶色的眼眸如蒙上一层薄雾,唇角失落的样子,还带着几分被酒色熏红的红润。???燕云歌听罢,将一些事情串联起来,说了句,“原来如此。”“不该说这些丧气事,让姑娘听了见笑。”他再次拱手还礼。“人生如棋局,未有离场,都不算输赢,一时的失意,焉知不是为后头的造化起势,段兄聪明人,想必很快能想明白。”燕云歌一时没想到好的说辞,安慰得生硬。段锦离微笑,略垂下眼,声音绵绵,比方才那场细雨还要温柔,“云歌,我现下倒有些相信你是佛门中人了。”他的眼神太过柔情,里头不仅有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还有某种情愫。“段兄,你到了。”燕云歌自作不知,神色泰然。两人停在一处二进的宅子前,此时两旁灯笼摇曳,上方牌匾上的三个飘逸灵动的小仙居格外瞩目。燕云歌躲避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惊讶那字写得极好,鬼使神差地念了句,“小仙居?”段锦离笑了声,毫不避嫌地拉起她的手,欲往里去,“原是随意取的,要是知晓有今日,我便叫它迎仙居了。”“你……”燕云歌停下脚步,神情复杂地看他。他突然回头,目光已与刚才不同,燕云歌马上察觉到身后杀气,脸色顿时大变。数十黑衣杀手从天而降。一脚踹飞一个个黑衣人,燕云歌侧身回旋,手一伸,利落砍晕一个,眼见对方没完没了,齐齐冲她而来,不得不义正言辞道:“来者何人!要我命前总得告之缘由!”刀锋闪着冷冽的光芒直劈而来,她伸出两指堪堪夹住刀身,只闻蹭地一声脆响,冷冽厚重的刀身应声折断。“好俊的内力!”段锦离惊讶。燕云歌简直想白他一眼,若是没猜错,这些人明显冲着他来,他倒好,躲在自己身后藏头露尾,深怕她露不出破绽一般。“佛教禅宗的功夫,你怎会与这狗官为伍?”黑衣人里有人斥责。燕云歌懒得回话,双掌往外一翻,直接就将人击飞数丈。“你一方外之人不要多管闲事,若与此人无关,就请速速离开。”燕云歌当即收住掌。段锦离眉心一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含有薄怒,“姑娘想见死不救?”同一时刻。赵灵正抱着美人在小倌消遣,听到几声三长两短的笛声,身子比脑子先有反应,丢下银子就从窗而出。她一口气不停的连翻高墙,才落在东苑的院子里,就被满院子压抑的呜咽声吓地心惊rou跳。“这……”赵灵整颗心提起来,马上去找文香。她尚未靠近燕云歌以前的闺房,就被一道力量拉走。“怎么才来!”“我还没问你这里是怎么了?”赵灵对着顶着‘燕云歌’面容的文香,劈头就问。文香将准备好的包袱盘缠塞到她怀中,将人往外推,“你马上去春藤找小姐,就说府里巨变,让她速回。”赵灵被她的力道推得连连后退,整个人傻眼,“怎么了?怎么了?你好歹告诉我点,不然老大问起我怎么答。”文香浑身发抖,咬着唇,说不出话。赵灵顿时着急,“到底怎么了?”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瞬间瞪大眼睛,“不会是老大的娘亲……“眼见文香点头,赵灵脸都吓白了。“不可能!之前我来,夫人还好好的,这才几天,怎么会……”文香来不及解释,将人往墙边推。赵灵得不到解释不罢休,文香只好低声解释道:“夫人那日在宫里落水,回来当夜就不行了,张妈说现在用再好的药也是吊着口气,什么时候药断气断,没时间了,你快去找小姐,只有小姐回来能为夫人做主!”“做……做什么主?”文香一个劲地掉泪,双肩颤抖,“夫人摆明是遭到了算计,可是燕相却不打算追究,甚至将消息瞒得半丝不透,若非张妈找到我……总之,现在全府上下能为夫人做主的只有小姐,你别问了,快去找小姐,快去!”“好好,我去,马上去。”赵灵胡乱点头,也知事情重大,当下一跃而起,消失在黑夜里。文香在墙下掩面哭泣。好一会后,主院里传来张妈凄厉的哭声。“夫人——”文香急忙往回跑,她心中求老天爷,求他睁睁眼,不要带走夫人,她也求赵灵的脚程能快点再快点,一定要带小姐早点回来,夫人要是真走了,她还有何面目见小姐呀!文香不顾院子里护卫阻拦,全力撞开门,眼前的莫兰唇色发白,双眼无神,她仿佛看见有人来,努力地强撑开眼睛,看见她时,双眼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而后,那光瞬间灭了。莫兰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母亲——”文香一声悲鸣,哭声大作。第184章歪理?????这声见死不救让燕云歌眼一抬,她还没怪他拖自己下水,他反怪起她来。她想将手抽出,他偏握得更紧,只得无奈道:“段兄言重了,对方来势汹汹,我双拳难敌四手,充其量技不如人罢,你说我临阵脱逃也行,怎能说我见死不救。”段锦离压低声音,“姑娘,一夜夫妻也是夫妻,你若是见死不救……”“我怕救了,你回头要以身相许呀。”段锦离心头一跳,俊容薄怒,气得咬牙切齿,“小生知道姑娘施恩不望报,小生也绝不会强人所难,请姑娘放心!”燕云歌挑起眉,上上下下打量他,笑得有点耐人寻味。“这般便像你了。”段锦离微愣,很快将心一沉,这人……那头剩余的黑衣人见他们还有功夫闲聊,早就怒不可遏提刀上来。燕云歌左闪右避,带着段锦离后退的同时,还能险险避开对方凌厉的掌风。她知自己招数不济,胜在内力折人,因此谁来都先送人一掌,重创对方六腑再说。段锦离分神去看她,见她整个人冷冷清清,眼神里发着煞气,不知怎地心跳地厉害。对面的兵刃已逼近面颊,燕云歌将心一狠,聚集所有内力,脑海里却突然闪过沉稳的“不准杀人”,她脸色瞬间难看,极力收回了掌力,抬起左臂,欲挡下一刃。段锦离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燕云歌下腰了得,躲过兵器后,一个后抬腿,当场卸了杀手的下巴。她低头看了眼受伤的左臂,见他担心,摇头,“破皮而已,不碍事。”再看其余杀手逃窜,只剩地上两名痛晕的杀手,问:“你不打算拷来问问?”段锦离正眼也不瞧,“会有人收拾。你随我来,我先替你治伤。”他伸手抓过她的右手。她抽回手,神情淡漠,“我许久不造孽,意外在此处添了一桩,还是赶早先去趟寺庙赎罪。”说得漫不经心,走得毫不留情。段锦离奇怪她有此举,想也没想地追上。“姑娘又没有取他们性命,何来的赎罪?”走远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有突然簌簌而落的雪花,充斥在空中。青山隐隐,群山怀抱,那护国寺依山而建,气势磅礴,庄穆威严。春藤人也最是信佛,一大早护国寺里挤满了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百姓。护国寺,原名大慈悲寺,始建于开国九年,本是座求子的小寺庙,规模不大,后善男信女广积善缘,使之扩建,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庞大气势。佛家思想,乃春藤的正统思想,讲究前世因今世果,劝人既来之则安之。燕云歌对这套嗤之以鼻,在山上时就没少因这个与师兄弟们辩驳。她毫不避讳指出,天家借佛家堵悠悠黎民之口,不过是教人认命,以达到统治的目的。所谓天道正统,看似神圣且神秘,实则如这护国寺的金身一样千疮百孔,不过是御用宫廷匠人用手比划它的轮廓,加以巩固和修护,却心喜自己点石成金,妙笔生花。佛,也不过是统治者用来愚民的傀儡罢了。燕云歌信命不认命,与佛有缘,却不愿结善缘,她看周围百姓十分虔诚的模样,除了一记嗤笑外,倒也不吝啬几个香油钱。段锦离没想到燕云歌会真来寺庙,现下看她不时双手合十,嘴里念诵,整个人沉静如千年古木,颇有大师风骨。他看得格外扎眼,也不知自己在生气什么。“施主,施主,您可要摇签?”清瘦的小沙弥每当见香客从蒲团上起身,都会拿着签筒跑来一问。解签,可是寺里重要的收入之一。燕云歌摆手,指了指段锦离,让他找他去。小沙弥又眼巴巴地抱着签筒到了段锦离身前。段锦离随意地抽了一支竹签,也不看,问燕云歌,“姑娘为何不抽一支?”燕云歌拂袖过后,抖落身上的香灰,云淡风轻地道:“一百张签文,我倒背如流,以前遇到师兄不在,还都是我去替人解签。”她不愿提以前的事,可脑海里因为突然闪现的不准杀人,竟无法自控地不断想起那些年。她抬头看那金身佛像,透过肃穆的佛像,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金身座下顶礼膜拜的身影。那是佛祖最忠心的一个弟子。她闭目,竟不敢去算自己有多久没想过他。“既如此,就劳云歌为我解这支签。”段锦离将竹签送上。燕云歌哪有这个兴致,手一指大雄宝殿外,那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端坐在佛案前,便道:“破财消灾,你今日既见血光,就别吝啬这点香油钱。”段锦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老和尚那聚集着不少要解签的善男信女,三五成群的连个站的位置都没有,他自然不肯去挤。他掏出银子,晃了晃,又抬了抬下巴。小沙弥马上懂了意思,用冀望地眼神看着燕云歌,巴巴地喊了声,“施主……”小小年纪就如此贪财,燕云歌没好气地弓起手指一敲沙弥的光头脑袋,笑骂了一句,“没出息。”接过段锦离的竹签,看了一眼,问,“你要求什么?”段锦离薄唇一抿,语气有些僵硬,“姻缘。”燕云歌看看签,意有所指地念了句,“姻缘啊……”“如何?”“下下签。”段锦离脸一沉,“何解。”燕云歌一笑,将他手中银子丢给沙弥,也不故作玄虚,转身念念有词道:“八十一签,一月缺,一镜缺,不团圆,无可说。”段锦离还在想,前头又有话传来。“当时初见心已系,奈何飞燕欲归去。”段锦离抬起眼,那道深青色身影隐隐远去,似无法再追。他低头看向小沙弥。小沙弥抱着银子乐不可支,瞧见面前施主脸色不善,赶紧阿弥陀佛一声,“佛说,不团圆,无可说,不强求,施主放下罢。”段锦离气得将银子抢了回来。“诶,施主,施主……”燕云歌跨进那香烟缭绕的十方丛林,顿时被眼前无数金装佛像的灿烂晃眼,耳旁撞钟声不绝,这每撞一下便是二十文钱,都不知道是该感慨傻子多还是骗子多。她对烧香撞钟都没兴趣,径直往文殊菩萨座下走去。文殊菩萨是一切众生在佛道中的父母,一手持金刚利剑,一手持莲花,慈眉善目,冷眼看天下诸相。她是入室弟子,不好过庙不入,便打算礼拜完就走,起身时,蒲团掉落下来,竟摔出了一支竹签。这时,段锦离进来,手上还拿着那根恼人的竹签,身后的小沙弥眼巴巴地跟进来。小沙弥见燕云歌手上也有一签,双眼发亮来问,“施主求到几号签?可是要解签?”“不是我求来的,是我在这处捡到的。”“捡的?”小沙弥疑惑。燕云歌指指蒲团,再看竹签显得若有所思。小沙弥看看竹签的编号,呀了一声,从燕云歌手上要来竹签就进了内殿去找方丈,不到眨眼的功夫,又转身出来。“施主,施主,方丈说这是佛祖的意思。”燕云歌笑了声,看来这银子不花都不成了。她回到先前解签的老和尚面前,欣然在大师旁边的公德钵里,丢了一两小碎银。“佛祖坐垫下看见的,大师可有解?”老和尚熟练的接过,还没看,就下意识地问:“求什么?”燕云歌笑道:“就求前程吧………”老和尚俯首一看,呆住了。不信,又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老眼昏花,这才惊声的问:“这签,你们哪里来的?”“佛祖坐垫下捡的!”一旁摇签的小沙弥回答。“胡说!”大师一捶桌面,“历来签筒里就一百支签,签文也就一百张。他们这号签,连编号都没有,怎会是本寺的?”“啊?”旁边还没散去的信女都愣了。大家一看大师手里的竹签,上面果然连签号都没有。小沙弥想不明白,犹豫着问:“师傅,您簿子里,真的没有多一张?”老和尚拍拍老旧而发黄的签簿,“你们瞧!”段锦离将签簿拿在手上,从头翻到尾,果然只有一百号签。他皱眉道:“会不会是漏了一签?”老和尚愤愤然:“施主,如此严肃的事情,老衲是不会弄错的,寺里的一百条签文全部是开建时高僧就定好传下来的,原来的真本,就在那边的偏殿,不信,你们自己去看!”众人顺着大师手指的方向,回头一观,正是小偏殿。小沙弥实在好奇,已经引路过去。一迈过门槛,就见右边的两根大梁柱上,拴着一幅大布面,布面上缝制了很多小口袋。布袋前此时赫然站着一个灰衣光头,正在整理签文袋。“师哥,这里可有这签的签文?”和尚接过一看,微愣,随后道:“没有这签。”燕云歌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小沙弥在旁边转来转去,边转边在念:“一个,二个,三个……”没一会他便丧气道:“果然只有一百个小口袋。”段锦离弯起唇角:“未必,那就还有一个………”说着他转到布幅后面,掀起左下角,果然还有个小口袋,顺手抽出里面唯一的一张,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签纸,只见上面,赫然一行字:“非我族类,杀无赦!”????一纸签文,寥寥几字,竟藏好大的杀气!段锦离看了眼燕云歌的反应,她却仿佛不在意地笑,“既来了,咱们也去功德薄上记一笔。”她走得坦荡,哪管旁人看见她时退避三舍,指指点点。段锦离跟在她身后,说不出自己为何失望。燕云歌去了旁边的偏殿。佛殿狭长,周身幽暗,她缓步走着,在一颗摇曳的老槐前突然停下,很快又继续朝前。那瞬间的停留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偏殿供奉着地藏菩萨,两旁侍立闵长者父子。香火不如前头旺盛,毕竟来这的百姓不是求子就是求姻缘,有求前程求阖家平安的也不会求到地藏菩萨这,像燕云歌这般来求个心安的,自然也没几人。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最后一个头拜得尤其久,久到段锦离手中的笔跟着停留,晕了墨而不自知。“走墨了。”无声无息地,她已到了放功德薄的桌前。段锦离一看笔下,他写的是居衡二字,最后一刻走神,衡字成了一团黑点。燕云歌提了另一只笔,在他的下一行,稳稳当当地写了个一两,落款:云之。段锦离一挑眉,“姑娘拜了又拜,可见所求之事繁多,居然只捐了一两。”燕云歌说话间合拢了功德簿,理所当然道:“若用重金就能贿赂佛祖,岂不是人人都能当皇帝。”她来水月道场,大作空花佛事,本就是梦中求佛果,图个心安罢了。段锦离说不过她,哼了一声,“尽是歪理。”这话燕云歌听得多了,笑笑地离开。两人没用斋饭,离开护国寺后找了间酒楼安置。在二楼倚栏处找个视野好的位置坐下,燕云歌点了几道素斋,又点了几道小二推荐的招牌菜,泡了一壶香片,还要了一壶碧螺春,转而打量起四周来。这家酒楼临湖而设,布置的极为干净雅致,仔细看坐着吃饭的人,多是儒生装扮,大袖翩翩,文气十足。这里左临护国寺,右靠近太学院,说是学子楼,却也不算夸口。此时,楼下有人在讲解佛法,声音温厚有力,但不过分响亮,认真听来,还颇能得到些不俗的见解与感受。那人是个老和尚,眉目慈悲,身旁围着不少信徒,听得十分认真。“那签文,你无须放在心上。”段锦离将目光从楼下众人身上收回。“你若不说,我倒还忘了。”燕云歌笑。“姑娘如此豁达?”“烦心有用?”她带着前世意识,说是异类,也不夸张。段锦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可换了常人……”燕云歌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由轻笑出声,“我偏不是常人啊,书生,我真不介意那签文。你如此聪明,为何没想过其中的古怪。”段锦离认真想了想,还真想不出来。燕云歌为他解惑,“求签,问的是未来之事,而解签是以当下看将来,实则无中生有。抽签乃寺院为满众生愿,设方便法门,既是方便之说,目的是让众生种福田,随缘布施,它岂会让来此的香客感到不痛快,所以无论我们抽中什么,寺里高僧都会有破解避祸之法,只是福祸不一,价码不同,至于我这张,自然也是有破解之法的。”“既有破解之法,那我何必烦心?何况那签掉出的古怪,故弄玄虚罢了。”这个时候,饭菜来了。段锦离为她上茶,“若非知道姑娘有一肚子歪理,小生会当是姑娘舍不得银子。”燕云歌才喝了一口,听到这话差点喷茶,她抹抹嘴唇,“银子我倒还有一些,只是世事无常,与其追前念后,不如计较当下。求神拜佛若有用,我山上的师兄弟早就在佛经里求腾达,哪还熬得住清苦。”说着细嗅茶香,眉头舒展。段锦离提壶的手微顿,内心翻腾如杯中茶叶,他虽不懂佛,心思却玲珑,很快抓到她话中语病,反击道:“人各有志,姑娘以己度人,未免狭隘。”燕云歌愣了愣,发觉他说的对,承认的更爽快。“的确是我狭隘了。”段锦离更看不透她,生了闷气,顾自吃饭。燕云歌不知自己又哪惹到他,见他闷头吃饭,便也不回话,认真拨起饭菜。她是真饿了,昨晚酒菜虽好,她却分身乏术,大婚前,她从礼部一路斡旋到尚仪尚服,连个整觉都没睡过,半月就瘦了一大圈,进宫的衣服还是管尚服的一个嬷嬷看不过眼,连夜给她改制的。这种情况下,今日这顿饭,竟是她这半月来最及时的一顿。酒酣肚饱,人就有了困意,燕云歌眨了眨想着等会怎么告辞,那厢段锦离付好了酒菜钱回来。“走吧。”两人才下到门口,身后传来声音,正是之前楼下论佛的那和尚。“师傅,鄙人身陷俗世,不可自拔,该当如何是好?”有男子问。“红尘万丈,魔相从生,人性最薄,情又如何,终究是破!施主,修心养性才是正道,何不放下心中情爱,远离红尘。”老和尚叹道。那男子神色动容,显然有些被说动。老和尚又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意思心不动则不痛么?燕云歌不屑一笑,出声道:“那师傅可否回答我,看江中千帆竞过,是心在动还是船在动?”老和尚一愣,顺着声音看过去,身旁众人也顺着看去。说话的男子面容俊秀,长身玉立,穿着深青色以竹为暗纹的礼袍,腰间系以同色腰带,头戴温润的青玉的束髻冠,发髻之中并无发簪贯穿。而他身旁的男子,身形高大,穿着洗得泛白的青袍,脚上的鞋倒算精致,双手靠后,隐隐有些寒门贵子的感觉。表情在笑,眼中却透着高高在上的冷淡,老和尚一眼扫过燕云歌的五官,心里算漏了一拍。五官奇好,眉间却有煞气盘旋,此子不祥!燕云歌一时口快,也无意在这惹是生非,念了声阿弥陀佛,转声离去。“是心在动还是船在动……”段锦离轻声念来,忍不住摸了摸突然狂跳的胸口。走在街上,同样气质出众的两个人并肩,自然惹来不少回头。燕云歌两世都活在别人眼皮子下长大,对被人目不转睛地打量早就习以为常,倒是段锦离被人看得心生不悦,恨不能挖了路上这些人的眼睛不可。这人想来出门都是坐轿,不爱与人接触,不爱被人评头论足,不然江南那次,也不会一个人包下这么大一艘画舫。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先前是朝中新贵,自然可以鼻孔看人,如今寒士布衣,还是低调些为好。略为可惜地想着,燕云歌见段锦离打了声招呼转身进了一家书斋,便也跟了过去。书斋门开十二扇,内堂宽敞,说是书画铺子,不仅卖字画,也兼卖书,此外还卖文房四宝,仔细一瞧,就连“绿绮”、“焦尾”这样的名琴都有,当然这类名琴早就销声匿迹,这家店里的琴也是仿作而已。段锦离才买好书,见她若有所思地在看琴,便命小二去将琴取过来。掌柜认得这位难缠的贵客,打发了小二去招呼旁人,亲自来接待他二人。“两位公子可是看上这把瑶琴,这可是本店的镇定之宝,音色圆润不说,兼有雄宏通透,公子要不要试试?”段锦离看向燕云歌,掌柜马上也看向燕云歌。燕云歌只是笑笑,“我不懂这些。”这话不是自谦,她前世在书院选了十课,仅精通七艺,其中以十三辨义和策论,御、射的成绩最好,算学略差一些,又比琴、棋、书、画强一点。而琴棋书画里,她头尾两样都不擅长。便是她为官多年后,遇到昔日同窗宴请,仍要被人打趣:昔年名满书院的燕大才子若非有风大才子照拂,才不至xiele才艺不精的老底。她适才发愣,不过是想到一些往事,若拿前世今生相比,她身旁居然都有精通古琴之人,前世是白墨,今生是无尘,她也不知怎地将这两人放在一处比较,可惜未找到什么相似之处。一旁有女客听见谈话,款款走来,道:“两位公子若是不介意,能否让小女子品赏看看?”燕云歌自然应允,段锦离却很是不快,女子瞬间面色泛白,指尖微微颤抖。燕云歌看了段锦离一眼,心软下给女子解了围,“有劳姑娘指教。”那女子头戴帷帽轻应一声,款款在矮案后落坐,纤手抚过琴身,接着弹奏了一曲阳春白雪。女子琴技不错,但燕云歌听过更为高超的琴艺,因此心下也仅给了不错的评价。段锦离无心听曲,忍不住朝燕云歌看去,只见她侧脸柔和,看似专心,双眼却微垂,明显已经走神。他的视线再朝下,是一截光洁莹白的脖子,比正脸不知白了多少。再朝下看,是平坦得不能再平坦的胸口。他赶紧撇开头,不忍目睹本就不大的两个胸脯竟还这么日夜绑着,想不通她放着好好的轻松闺秀不做,偏要学男儿的胸襟和做派,折腾得如此辛苦为哪般。此时一曲既毕,在场众人无不赞扬,店外也不知几时站满了人影,皆是被琴音吸引而来。“你以后不要在人前弹琴。”段锦离说着起身。女子怔愣,燕云歌也愣了。段锦离已朝掌柜买下琴,要的却是另外一把。他朝燕云歌招手,示意她过来,燕云歌却必须替他安抚被羞辱的女子,好一会才脱身。“她学琴不精,抚曲不得意,以后不弹也罢,你还安慰她做什么。”燕云歌赶紧看看四周,果然引起注意,恨不得缝上他的嘴,不得不压低声音道:“对方毕竟是位姑娘家,被人如此下不来台,气性大的可能回去就要寻死,段兄当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段锦离皱眉,“是她自己要弹……”燕云歌让他赶紧闭嘴。不怪段锦离如此想,他是男子不知女子艰难,也不会顾及女子感受,可燕云歌却不免为那女子多想一些。段锦离寒酸衣着难掩清贵气质,加之他相貌不俗,哪怕是已有家室的女子,难得机会见着美男子,免不了贪看几眼,何况是正逢慕艾年纪的闺中少女。那名女子全程视线都在段锦离身上,显然知道他很久,今日也是鼓足勇气搭话,不想落了这么个下场,回去不定要如何伤心。段锦离抱着七弦琴,就不好抱书,燕云歌便主动接过一些,双方揭过刚才的事不提。虽是一则无心插曲,两人之间气氛却无形里亲近不少。一路上,段锦离抱着琴又买了更换的弦,还买了不少香料,两人回到小仙居门口时,燕云歌身上已经挂着不少东西,她自觉自己责任已了,提出告辞。段锦离已经走了几步,高她三个台阶,抱着琴,侧目道:“姑娘便是要走,也先帮小生把东西搬进来罢。”“你差个人来……”“府里无人。”他开了门,先进去,转身对燕云歌意清清淡淡地一笑道:“姑娘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