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餘的體溫
殘餘的體溫
卷四:不是冤家不聚頭 十日之前,錢巧兒帶娜娜到市集。 其實是錢巧兒隨娜娜去的。話說她在錢府的花園角落留了塊地種些農作可以自用,多的就讓下人拿到市集上販售,還有做些刺繡活,也是叫娜娜一塊帶去,賺點貼補家用。 那日原本讓娜娜去的,畢竟身為郡候千金,雖不是因為壓不下身段去做這些事,但省得人閒話,所謂人言可畏,能避就避。不過娜娜一直說天氣好,要她出去走走,再者婚禮將近,出嫁後也不曉得還有沒有機會出家門,經娜娜提醒,錢巧兒也覺得不無道理,就跟著去了。 她早該發現不對勁的!從娜娜一路上略顯心虛的神情,以及要求要繞往客棧的舉動。果然就在客棧前遇見了秦格,也發現娜娜已不在她的身後了。 彼此的表情都十分不自在;不但他回鄉後的初見就對她口出惡言,指責她嬌生慣養跟虐待家僕;而後為此登門請罪,又辱罵她高傲自大、看不起人,聲稱明知他誠心來道歉,卻故意衣衫襤褸,給他難堪,最後拂袖而去說再不相見;誰知他今日會不會又胡亂怪罪她? 今日她仍是穿著幾年前的舊衣,是為了行笄禮購置昂貴綢緞做的,應該不顯得寒酸才對。 錢巧兒就算避開他的眼神,仍舊將他的模樣深印在心中。秦格著一身黑色帶褐色碎花的官服,黑髮整齊的束在髮冠下,剛毅的臉孔比起九年前更多幾分俊傲。他現今已貴為欽差大臣,這些年雖說吃過不少苦,也不枉當初她費盡苦心幫他逃出這座鄉城。 下意識紐著耳鬢邊的辮子,她想不到該說些什麼,於是微微行禮後打算繞過他離去,不過秦格後退一步又擋在她的面前。 她這才抬起頭與他對視,皺起的柳眉表示不高興。這裡人來人往,若是他再出言不遜,她也不會容忍。「秦大人?」她輕聲詢問。 「錢小姐。」他牽動嘴角回應她。「外頭風正大,妳應保重玉體。」說著,便將腕上的披風攤開披在她的肩上。 錢巧兒正準備回絕,清楚自己必非是秦格所說的嬌軀玉體,不過他的動作太快來不及拒絕,披風上殘存著秦格的餘溫,令她改變了心意,欠身致謝。 對方又開口。「聽聞妳的婚事將近,秦某應當早些祝賀,不過公務繁忙,妳請見諒。」 即便公務繁忙,這也只是藉口。錢郡侯是他的仇人,錢府辦喜事他又何必來道賀? 這事是娜娜告知他的。 娜娜是秦父的養女,秦格也視她如親妹,他在外拼搏數年,總算有點成績,便打算替她贖身接回身邊,但娜娜堅持不肯,一來是要守著養父的墳,二來是要陪著錢巧兒不願與她分別。 秦格知曉娜娜與錢巧兒一塊長大,私下也不與娜娜有主僕之分,他在錢府為僕時,也待他甚好,甚至曾在黃玲蘭與黃世元姐弟手下解救過他;但她是仇人之女,即便秦父死時,巧兒和娜娜只是五、六歲的孩子。 他離鄉後是錢巧兒在照顧娜娜,為此他是感激她沒錯。但娜娜對他哭訴巧兒要下嫁給黃世元,秦格又能怎麼辦呢?黃世元有斷袖之癖,在先前的調查就得知了,難不成為了這樣的理由,就要把黃家上上下下都抓來關著以阻止這場婚事。 當時他無力的對著娜娜這麼說道。雖然得知此事,內心頓生一股苦悶,秦格也當作是因為復仇之路少顆棋子而產生的。 「你明明知道巧兒對你」娜娜跺腳,話說一半。 「對我對我怎樣?」他微慍。 錢巧兒幼時對他有過情愫,他是知曉,不說當時年幼以及身分懸殊,他已小心與她保持距離;現今九年過去了,人心難測,況且這些年也不曾書信往來,就透過娜娜聽過雙方的消息,還拿此事來提。 「那你要眼睜睜看她嫁到黃家,那群勢利小人會怎麼欺負她?」 「夠了,夠了!我管她嫁給阿貓阿狗,錢郡侯這個賭鬼會生出什麼好東西!」 娜娜杏眼圓睜,咬著牙瞪向秦格,不敢置信他如此批評錢巧兒。「我萬萬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常言道人應有恩圖報。巧兒為了你把她母親留下來的珠寶首飾變賣做盤纏,你竟敢說她不是好東西。」她生氣地作勢要捶打他。 「等等,妳說什麼?」秦格猛然抓住娜娜纖細的手腕,湊近她的臉問。 這時娜娜才發覺自己說溜了嘴,緊抿著雙唇,垂著頭不敢看他。 「我什麼也沒說!」 「我聽見妳說什麼了,我只是要聽妳解釋清楚,什麼珠寶?什麼盤纏?」秦格的語氣十分堅定。 「說就說!」娜娜也是打從心底生氣了。這九年來,每當哥哥寫信來給她,錢巧兒可是比她還期待。秦格也不想想,若不是巧兒教她讀書識字,怎能與他通信。 雖然秦格說過秦家數代原本也是地主,所以他還受過不少教育,但娜娜五歲時,秦家遭逢巨變,她與秦格被迫入錢府為僕,她哪有機會學習。 巧兒教會她常用字詞後就不再幫她讀信,只是拼命追問秦格信中寫些什麼,聽見他過得好就滿足微笑,聽見他遇見困難就悲傷嘆息剛開始秦格還會在信中託她向巧兒問好,久了甚至都未再提到她的名字。娜娜不想她失望,便裝作信尾秦格都有向她噓寒問暖。 巧兒貴為千金小姐,生活拮拘時卻情願苦自己也不要苦到娜娜,她們雖相差一歲而已,有時卻覺得巧兒像是她的娘親,多數時是她的摯友。秦格說這麼難聽的形容,娜娜不能諒解,再者巧兒確實有恩於他。 於是她甩開他的手。「你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