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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林知若逐渐长大,诗书出众,性情温平,模样也好,到了及笄之年,上门求亲之人几踏破门槛。 林知若的母亲何夫人出身扬州大户,这一年何夫人的jiejie携子吴敕来都中做客,两姊妹有意将这对表兄妹配成一双,便借口游园,要林知若出来陪同。 林知若素来喜静,且心中实在不喜这表哥,便带着贴身丫鬟紫菀转到了园中一处隐蔽少人的亭子里歇息。 紫菀从小服侍她,两人之间没那么多顾忌,于是张口就问:“小姐,夫人不会是想把你嫁给那个表公子吧?” 婚姻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欢不喜欢,又怎么轮得到她来选呢? 天色渐晚,林知若在亭中呆坐,渐觉得冷,便起身打算回自己的院子。 忽然身后一阵妖风,撩起林知若长发,跟在林知若身后的紫菀忽然“呀”地一声惊叫,“小姐,有鬼!” 林知若被她吓了一跳,道:“哪儿?” 只见紫菀脸都吓白了,颤抖着说:“刚才……刚才我看到一个影子嗖地闪过去,一下子就不见了!” 林知若被她说得毛骨悚然,四周望了望,道:“咱们先出去吧。” 紫菀连连点头,扶着林知若快步往外走去。 谁知两人刚走出两步,围墙之外忽然接连翻进几个汉子来,执刀持剑,气势汹汹。 林知若与紫菀猛地在这僻静处见到这么几个外人,吓得大叫起来,连声喊抓贼。 那几个汉子是因为江湖纠纷追着人误闯进来,怕她们引来守卫,为首的冲手下使个眼色,那人会意,提刀便冲过来,面目狰狞,杀气毕露,吓得两个弱质芊芊的女孩花容失色。 忽然那人身形一顿,呻吟一声便倒在了距她们不到三步的地上。 紫菀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林知若愣愣看着,只见一道黑影忽然无声无息地从那几个汉子身后的假山里翻出,眨眼间又有一人倒地。 几个汉子显然身怀武艺,各执武器迅速与那黑影斗在了一起。 那黑影飘来忽去,始终不知是人是鬼,很快那几个汉子中又有死伤,只剩下为首那人和一个使锤的壮汉武艺最强,还在苦战。 那黑影见久战不下,忽然往后一退脱出了敌圈,竟停在了林知若身边。 紫菀吓得脑子一空,一把抱住林知若,“不要伤害我家小姐!” 那黑影停下来,终于现了庐山真面目,原来是个黑衣的小少年,看起来才十二三岁,还没这两个女孩儿高呢。 林知若已经吓呆了,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任由他伸手取下了自己头上的两枚珠钗,接着手一挥,那两个汉子便被珠钗钉入咽喉死xue,当即毙命。 紫菀眼见着鲜血喷涌的场面,受了刺激,拔腿往外冲去,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无人搀扶的林知若脚一软,便欲跌倒,那少年忽然伸手扶住了她。 他年纪虽不大,毕竟是男子,林知若苍白的脸又一红,本能地想要推开他。 她力气本来就小,这时被吓得手脚发软,那少年根本没察觉到她在推他,扶她坐在假山石上,又去从尸体上拔下她的两支珠钗,回来交还给她。 那沾满血的利器林知若怎么还敢要?连连摇手。 少年问:“你不要啦?” 林知若还是摇手。 少年踟蹰了一下,问:“那你送给我好不好?我想去换几个包子吃。” 林知若愣了一下,点点头。 少年笑了一下,似乎也不懂得道谢,身形一动,便幻成一道黑影跃出了围墙。 当紫菀扶着夫人,带着侍卫赶来时,林知若正握着一块白玉发呆。 这玉是那少年遗落的,他一身粗布单衫, 随身玉佩却晶莹剔透,是上乘货色。 真是奇怪。 紫菀掀开帘子,就看见自家小姐又握着那块玉佩发呆。她走过去,将一碟点心重重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后,她道:“还留着这东西干嘛?那个人八成是个小偷,这么好的玉,肯定是他偷来的。” 林知若低垂着眼睫,指尖在温润的玉佩上轻轻磨挲,喃喃道:“他丢了东西,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找。” “咱们这是什么地方?”紫菀叫道:“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吗?” 在自家府邸遇袭,紫菀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一天都摔摔打打地抱怨,一会儿“咱们府里养的护院侍卫是干什么吃的”,一会儿“以后再也不敢去那些边边角角的偏僻地方了”。 林知若见她气得要翻白眼,正待宽慰她几句,忽然丫头巧云打帘进来,道:“夫人派人来请小姐去她那里用饭。” 紫菀觑了一眼小姐的脸色,问道:“何姨妈也在?” “在的。” 林知若微微蹙起了眉。 紫菀虽然还在生气,但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立即嘱咐巧云道:“你去回了夫人,说小姐昨日受了惊吓,还有些头晕,就不去了。” 林知若望着巧云出去,眉宇方稍稍舒展。 手中白玉染了她的体温,晶莹光泽诱着她神思飘远。 他分明还是个小孩子,为什么杀人不眨眼呢? 这日夜里,林知若沐浴方罢,披着外衣推开窗子,望着满天星星发呆。 身后紫菀已熄了外间灯烛,放下帐幔,笑吟吟地说:“小姐,还不睡觉,看什么呢?” 林知若微微一笑,刚要回头去跟她说话,无意间目光扫过不远处高大的乔木,那树枝之上竟似坐着一个人。 林知若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莫不是自己眼花了?凝神再往那一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这回她瞧得清清楚楚,那可不就是一个人么! 疏影交错中,那人倚坐在那么高的树枝上,却很随意的样子,身旁不知怎的浮动着小小一团银光,忽闪忽闪的。他仰头望着天空,似乎也在看星星,这时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扭过头来,双眸雪亮。 林知若虽然瞧不清他的神情,却莫名从这眼神中看出一丝天然的冷漠,使人望而生寒。她害怕得很,正欲转身叫人,忽然脸颊边刮过一阵风响,树上的人便已消失了。 身后紫菀一声惊呼,一个“你”字将将出口,便没了声息。 林知若转身一看,房里竟已背对着她站了一个黑衣人,那端着安神汤的紫菀站在他面前,面上是惊惧之色,却一动不动,哑口无言。 林知若长在深闺之中,不知江湖上点xue的功夫,只道碰上了什么鬼祟,害怕极了,双手扶着窗台,才勉强没有软倒下去。 但是,待那只鬼转过身来,她反倒没那么害怕了。 明亮皎洁的月光下,只见那人明眸皓齿,尚存三分稚气,身量未足,只在舞勺之年,正是前日花庭里的少年。 林知若心神稍定,刚要开口说话,忽然眼前一花,那少年已出现在她身侧,闪电般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凑到她耳边问道:”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玉?就是这么大的,白色的,上面有两只鸭子。”一边说,还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认真比划着。 林知若长到十五岁,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无礼,但听他说话一派无知,竟连鸳鸯也不认得,直说是对鸭子,不由好笑,心里竟不怎么生气,只点了点头。 那少年松了手,她立刻后退了几步,低声道:“等着,我去给你拿。”转身见紫菀还僵立着,不由心疼,向他求道:“我这丫头无辜得很,还请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那少年望着她,满脸迷茫。 林知若不知怎的也不很怕他了,扶着紫菀与他对视。 少年看看她又看看紫菀,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走上前来,抬手不知怎的点了一下,紫菀立即软倒下来,手中碗盘摔了一地,抓着林知若语无伦次地叫小姐。 林知若拍着她的手柔声安慰。忽然外面响起许多脚步声,有婆子在门外喊道:“紫菀,里面怎么了?”看来是摔碗盘的声音惊动了守夜人。 紫菀张口欲呼,被林知若按下。 那少年似乎急着脱身,往窗外一跃,蹲在窗沿,回头道:“我改天再来拿。”说着人已经跳了下去。还真应了紫菀那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当晚,林知若做了一个梦。 她站在亭中赏花,忽然一个黑影掠过,在花丛中驻足回眸,正是那个黑衣的少年。 她将将看清,那少年旋即转身离去。 她心里一慌,叫道:“等等!” 那少年跑得极快,眼看就要淹没在花丛中。她连忙去追,又哪里追得上?慌乱中踩到裙角,重重跌倒…… 林知若猛的醒来!睁着眼睛缓了良久,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胸口。 心脏剧烈跳动着,她缓缓开口,对着眼前的黑暗自言自语,“怎么会……梦到他呢?” 两次相见,都太仓促,她只记得他的眼神。只记得,却也总不忘。 书桌上厚厚一叠宣纸,一笔一划,总是不知不觉汇聚成一双清澈懵懂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日月星辰都在他眸子里了。 紫菀听到自家小姐这样的描述时,长长地哀叹了一声。 她不觉得那孩子有多好看,她认为男人么,就应该是那种长眉入鬓,凤目生威的容貌,那小鬼却是个天生的包子脸,有点太可爱了,观其眉目,若是再长几年,脱去婴儿肥,便可以说是俊俏,但也没有到这种让人神魂颠倒的的地步啊。 唉,小姐白学了这么多年的丹青,这审美还是有待改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