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行军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行军
白露将过,秋分即来。 虽是刚入秋,大邺城中却似入了寒冬,袁晟揣着拂尘,走得小心翼翼,不时回头提醒着身后男人:范大人当心,宫婢洒了水,路滑。 圣上呢?范琛提了衣摆,凝眉问声。 在伏栖殿。 闻言,范琛眉头一紧,脚步更是沉重了几分。 软毡上男人正是端看手中折子,听闻声响,抬眸睨了一眼,微微笑唇:何事让范爱卿这般惊慌? 范琛皱眉,上前一步,眸色焦灼:反贼已攻下稽郡三县,若过了娄治,稽郡便要破城了圣上! 你的消息倒比朕的还要灵通。承温合了密折,撩摆起身,看看吧,稽郡那边连夜传来的密文。 范琛接过折子缓缓展开,眉宇凝成了深川:叶云詹,竟是他,卫苍骤然起兵定是受他撺掇。 非也。承温负手,端过桌上茶盏轻呡一口,卫苍此人嗜色,又好大喜功,朕让他镇守雍州,他却玩忽职守,闹得雍州三年税不上收,朕便将他调往了稽郡,但他却与一人交好。 范琛抬眸:何人? 朕的大祭司。 圣上是说她还活着! 承温冷笑一声,放下手中茶盏:朕的这个小师妹心思玲珑,又善用手段,虽是女流,却也是大志勃勃,这倒是与一人颇像,朕本是要以她来牵制叶云詹,但却好似适得其反,稽郡之地霍乱四起,是该整治一番。 范琛凝眉,却又耐不住沉叹出声:稽郡离邺城甚远,怕是不好调兵增援,短短一月,反贼人数已增至三万。 承温笑然,行至榻边,执了白子缓缓落下:范爱卿忘了,稽郡,离徐州近。 范琛一怔,望向星罗密布棋盘凝了双眸,比起先皇,眼前男人城府更为深沉,只怕从一开始便部署妥了这盘棋子,只待请君入瓮。 但他仍是心有担忧,垂了眸子道:九殿下到底资质尚浅,又无领兵作战经验 朕留在徐州的兵力,足够她与叶云詹对抗,再加上个大理寺少卿邹成,他叶云詹便是有通天之力,也难逃此劫。承温落下一子,微微抬眸,别忘了,小九师承于他,叶云詹会的那些把戏,朕的九妹也会。 伙房内,景昔支走了正是忙活的秀姑,将手中药散撒入汤粥中,拿勺子轻轻搅了搅。 藏红花味苦,腹中小东西未有机缘来到世间,却还要再尝一番苦头,她于心不忍,但却别无他法。 这本就是场孽缘,是宿命,她与叶云詹的宿命,却要害得一条鲜活生命为之付出代价,而今,她也终是知晓韩淑子的决绝,孔文君早已心有所属,与这红尘艺女不过是露水情缘,又岂会接纳她腹中的骨rou。 叶云詹也定然不会接纳她,他的眼里,心里,从未有过她半分影子 景昔低头,吹了吹手中汤勺,苦涩一笑送向口中。 在偷吃什么? 汤勺掉落在地,景昔慌了神色放下汤碗。 杨奎上前,端过汤碗嗅了嗅笑声:香 然他还未说完,手中汤碗被被夺去。 锅里有,自己盛。景昔沉了面容,捡过汤勺擦了擦。 听罢,杨奎不悦了神色,一把夺过她手中汤碗仰头道:我就吃你这碗,便当是你陪的陈皮果钱。 你 大人,地牢出事了!狄柔冲进伙房道。 闻言,欲要饮汤的杨奎怔了神色,与身旁女人对视了一眼,匆匆放下汤碗。 景昔皱眉:出了何事? 潘辞死了。 死了?!杨奎瞪了双眸,神色惊诧,昨日我还审问他来者,为何突然暴毙,何时发现的尸体? 今晨。狄柔沉了面容,朱宜良送饭时发现的,与娄玘一般,一剑封喉。 娄玘也死了!觉察事态不对,杨奎回眸望向身旁。 将尸体抬到刑房去,待会儿我要查看。景昔微微闭眸,只觉眉心生疼。 犯人还未压往邺城受审便先毙了命,其中之谋不言而喻。 多事之秋,便如屋陋偏逢连阴雨,两人死因还未查明,景昔便接到邺城来的圣旨。 稽郡霍乱,反贼猖獗,扰我大邺之安兴,监刑司司狱景昔,上任数月,连破奇案,乃我大邺之栋臣,即日将起,特任其为左中郎将,领军五万,随大理寺少卿荡平反贼!太监小心翼翼收了圣旨,端着虎符递了过去,景郎将,接恩吧。 赵弦宁皱眉,看她缓缓起身接了圣旨,不由握了握手中剑鞘,他便是她手中的武器,剑刃所指的地方,便是他的敌人! 徐州的兵马总督皆归于太守管辖,而今见了虎符,便也只能听之调遣。 出发之时,朱宜良上前,拍了拍杨奎,暗自递给他一壶纯酿。 此番一去,生死由命,不知何日能归,虽他也请了缨愿命出军,却还是被留在了监刑司,他明白,监刑司不能无人。 杨奎抬眸,望向马背上女人,他本可以留下来,却不知为何脑子一热,竟下了决心的要随她左右。 他凝了凝眸子,看冷甲映得她面容沉肃,看她微微抬手道了句出发,不由驱了马赶上前去。 他曾见过她素手抡刀,见过她义正言辞断案,见过她调调而侃走马观潮,而今,也是第一次看她万马齐军上阵。 与邹成一方军队汇合时,已是三日后黄昏。 景昔下了马,男人却坐于马背,神色颇为轻扬地打量她一番,方才下了马来。 徐州景郎将。景昔面容笑然上前,算是行了招呼。 她一个从六品的武将,对面乃是官居正二品的大理寺少卿,躬身作礼实属应当,但她却只笑了笑,连马,都未去替他牵。 男人不悦了,一双英眉微皱,回身喝令将士歇马。 景昔笑道:前面不远处便是驿站,我看 驿站可能容得下我们的兵马?男人冷了双眸睨向她。 硝烟尘荡 杨奎冷了面容,赵弦宁已是沉眸扬了剑鞘,景昔挥手,按下他拔出的剑身,笑眸上前:便依大人所言,就在此处歇息。 说罢,回身打了手势:众将士听令,歇马! 男人眯眸,一双幽瞳已是结了冷霜。堂堂大理寺少卿,却要屈居做一个黄毛丫头的参将,听她调遣,邹成嗤了一声,招来侍卫服侍着铺了地毡,缓缓而坐。 篝火燃得噼啪作响,入了夜,草地沾露,景昔坐得身子潮湿,赵弦宁欲要去脱衣衫给她垫下,也被她摇头拒绝,只笑了面容,望向软毡上男人:大人可有何计策? 邹成闭了双眸,依上风石,神色不屑:领军的是郎将大人,为何要询问于本官? 景昔抬眸,隔着火光打量起他,细眉挺鼻,年岁不大,一张面容却是冷厉老成,瞧得出,是个手段颇深的主儿。 他也隔着篝火眯了双眸,盯着她微微扬唇:稽郡传来捷报,反贼并不都是将士,还有城中自立而起的百姓。 景昔垂眸,这圣旨来的唐突,她还并不了解敌势,便是这次贼寇的头目,她也只知是曾镇守雍州的卫苍罢了。 她还想再询问一些,却见对面男人已闭了双眸,官居高位,性子便也傲然,景昔皱眉起身,俯身入了帐篷。 饿吗?赵弦宁盘腿坐于帐外,她晚食用得不多,身子也日渐消瘦,让他不免心生担忧。 景昔擦了擦手中寒锏,又缓缓放下:你饿了?这里还有些rou干,拿去吧。 你不睡,坐这里作何? 帐外传来一声笑嗤,景昔不由微微蹩眉。 赵弦宁冷了双眸,手中剑鞘直抵走来的男人:坐过去! 杨奎不予理会,盘腿坐在帐篷另一边,摸出一个纸包来,扔进帐篷中去:吃这个吧,不收你银子。 景昔皱眉,望了眼脚边滚来的纸包,低头间,果酸迎入鼻中,一瞬便让她生了津液。 你扔了什么!赵弦宁冷眸出了剑刃。 杨奎却是笑了面容调侃出声:想吃?没带你的。 看他已出了招势,杨奎悠悠解下腰间酒壶朝他晃了晃:可会饮酒? 赵弦宁怔住,挥剑打落他递来的酒壶,杨奎眼疾手快,酒壶脱落一瞬,已扬了右手接过:看来你不会喝酒,无趣。 他说此话时,叹了一声,弹开木塞仰头灌了一口。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喝了酒,更是寡言少语。 酒香飘逸,对面伸来一只手,杨奎笑了笑,扬手递了过去。 赵弦宁接过,对着酒壶仰头饮了一口,帐内声音传来:行军饮酒,该挨鞭子! 此地离稽郡还得三日路程,耽误不了。杨奎回道。 赵弦宁踟蹰了半刻,撩帘钻进帐篷中,将酒壶递给她:阿德也尝尝。 倏然,酒壶被一把夺过。 杨奎已是皱了双眉:她可喝不得! 这一声,骇得景昔手中最后一根陈皮果都掉了,不由气了一声,俯身四下寻找。 脏了。赵弦宁捡过脚边果子吹了吹,却是不想递给她。 两个男人酒气于身,景昔沉了面容:再喝就等着挨鞭子吧! 说着拢了毡子缓缓躺下,却仍是暗自拿出所剩不多的rou干放在酒壶一旁。 这一去,不知生死,亦不知归途,她所能做的,便是让这一世,尽可能的不留遗憾。 你可会划拳?杨奎饮了一口,又将酒壶递了过去。 赵弦宁接过酒壶,微微点头。 两人你来我往划了一阵,便又急了耳根热闹起来。 你划的是哪里的拳,我怎么没见过? 你输了。 你出老千,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