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尾声 上
43 尾声 上
连着几日骤降的气温和萧瑟的北风彷佛是一场预兆,在一个安静寻常的夜晚,北京迎来了第二场冬雪。 前段时日,宋芸又来找过陈湉。 程家风波不断,宋芸看上去憔悴许多,只是依旧端着太太的架子,哪怕是落魄,也想要保持着她的体面。 那天她们聊得很久,久到桌上的茶添上又凉透,换了好几壶。 宋芸并不是来忏悔的,一报还一报,如今程家遭受的又何尝不够多,女儿的婚姻,甚至是自己小儿子嘉年的未来,统统在这个冬日葬送。她也恨啊,可她早已没有底气去报复陈湉,连日的遭遇让她愈发心力交瘁,所以她平静地接受了一切恶果和代价,她只求这场煎熬早点结束。 陈湉怔怔地站在卧室窗前,看着外面发呆,院子里面已经落了满地雪,在壁灯照耀下反着银光。她理解宋芸当年的选择,但无法原谅她的冷漠和自私。 记忆里,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陈湉坐在崭新的教室,听城里老师讲着读书改变命运之类的谆谆教导,外面突然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老师的声音也淹没在这突然爆发的喧嚷里。 陈湉对于这些并不好奇,她每天都可以听到的争吵声,又有什么新鲜的。只是她还是跟着同学跑了出去,因为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她跑出去后拨开人群站到陈纾面前,试图用单薄的小身板挡住所有恶意。她当时还小,并不是很懂大人的争吵和指责,她只觉得这些人像是都长了张血盆大嘴,一个个想要把陈纾吞掉,毁掉。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不要脸,接着无数个声音都飘进陈湉的耳朵,丝毫不顾及身后的学校,以及周围还站着的小孩子。 陈纾用手掌捂住陈湉的耳朵,泪水流了满面,却也瞪着眼睛在为自己辩解,可她又怎能堵住悠悠之口。 宋老师,宋老师!陈纾眼睛倏地扫到一旁站立在几位老师后面的宋芸,她推开面前的人走过去一把握住宋芸的手臂,彷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那天也在,肯定看到了对不对?你告诉她们,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告诉他们好不好? 宋芸冷不丁被陈纾抓住胳膊,卷进了人群,她看了一圈周围的村民和老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摇了摇头,我那天就是路过,只看到你跟领导在屋里说话,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胡说!陈纾听到这句当即反驳她,明明是你 人家宋老师都看见你跟人领导在屋里,孤男寡女的,还能干嘛! 对啊,我早说她不老实。 我看她别介是想跟人跑了吧。 谁去学校后面把大全叫过来,还干什么活儿啊,老婆都要跟人跑了!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男男女女伸着脖子看向站在中间的陈纾,通红的眼睛和这漫天的飞雪作伴,他们目睹着一朵娇花在冬日败落。 有了第一句,就会有无数句,所有的揣测与恶意随着天空坠落的雪花一起,砸到了陈纾肩上。 宋老师,我求求你,你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好不好? 宋芸的沉默再次表示了她的拒绝。 这场批斗会最终以陈纾丈夫的到来而暂时结束,陈纾再次付出鲜血般的教训。 那天的陈湉被陈纾挡在身后,小小年纪的她当然不懂大人们的指责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那场无妄之灾缘由,但她把那一幕,那些人,那些话,记的清清楚楚。 宋芸说她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可若真是这样,又怎会心虚到被自己一激就真的上当,去找了上面那位,她又是拿了什么把柄才交换来了城南项目。 想要借视察领导的势回京的自始至终都是宋芸,陈纾只是她计划失败后顺水推舟出来的替罪羊,一手握住领导把柄,一手把陈纾推向深渊,她平安回了京,她永远留在大山。 宋芸太心急了,大小姐哪里真的见识过买卖女人,这里的人走不了,但是她必须离开,她完全可以跟着这批下乡的老师离开,但她生怕多呆一天会有任何变数,所以她不惜踩着陈纾的肩膀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最后她也的确如愿了。 怎么醒了? 贺行洲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到陈湉肩上,又把屋里的空调温度往上调了几度。他刚在书房忙完工作,回来就看见陈湉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配上外面的飞雪,整个人蒙上一层落寞感。 睡不着吗? 贺行洲拢紧她肩上的外套,大拇指在她脸上轻柔地摩挲了几下,最后在她眼睛下方停下,快变成只熊猫了。 陈湉伸手把他手指拿开,环住他的腰身,闷闷的声音从怀里发出:那也是只可爱的熊猫。 贺行洲闻言笑了几声,胸腔因为笑声微微颤动,怀中的人也把脸抬了起来,眉毛轻轻皱着,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发笑,难道她不可爱? 双手捧住陈湉的脸颊,贺行洲亲了一口她撅起的嘴巴,那我面前这只可爱的熊猫,现在还睡不睡了? 回答他的是小鸟似的轻轻几下点头,贺行洲这才抱起陈湉放到床上,将她搂到怀里哄她再次入了睡。 贺行洲大概知晓她这几日心神不宁的缘由,那天去见宋芸他是知道的,她们聊得太久,他因为担心陈湉的状态,最后还直接进去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把陈湉接回了古苑。 他不担心宋芸和乌县那件事,他现在只怕与陈湉告别,更怕自己根本舍不得去挽留她。那是她自己的人生,是她好不容易卸下包袱迎来的一段崭新人生,他怎么会忍心再次将她捆住,自私地把她留下呢。 她这几日或许也是在纠结这件事,好几次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也比平日黏人许多。 湉湉,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因为任何人动摇,哪怕是我。 静谧的夜晚里传出贺行洲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屋内除了空调运作的一点嘈杂,再没有动静来回应他这句话。 然而贺行洲知道,她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