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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咐完我不要碰水搬重物后,家庭医生驱车离去,几近凌晨,引擎声于静悄悄的夜里刺耳异常,仿佛暴雨前的雷,一阵轰鸣。 想起布置的作业还未完成,又速速坐去桌前,一双手裹得好似粽子,怎么也拿不起笔,索性丢了。 卧床,灯大亮,照得我有些恍惚,信件与书像入秋的叶,散落在身侧,艰难翻开一页,因被烧得只剩半张,很快就又耷拉过去。 我这会儿倒有耐心,它耷过去我便翻过来,不一会儿,秋高气爽的夜,我竟布了一背冷汗。 终于掏出封在书中的画,这是我在桃花镇时为阿森画的,最像他的一幅,只是这画也被毁了,阿森那双最灵动的眼,被烈火灼烧,不见了。 怔怔抚过。 一把将书按在心间,笑着怪起自己来,中了他们的圈套,反叫他们得意洋洋,书没了,画没了,可阿森还在不是吗,等周朗忘却此事,我就写信叫阿森买糖给我吃。 不要昂贵的巧克力了,我就要十块一大盒,染着劣质色素的糖果,阿森一半,我一半。 这时,客厅那盏大钟沉沉敲响午夜十二点的钟声,灰姑娘的梦醒了,同时,灯也灭了,墙上黑影又回来了,步步走来。 我动弹不得,抱着书画一阵一阵颤抖,不知是恨还是惧,唇几乎咬烂,我好像听见周朗说,他说为着周朗这个身份,多少人对我,或对你趋之若鹜,事实上,没有人爱我们。 我本是要狠狠反驳的,我要大声告诉他,世上还有阿森爱我,可对着一团黑影,我的喉咙凝涩了,我试图大声说,却只喷出一股热气。 他还说,我终究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黑影来到床头同我对视,空洞的眼眶中没有眼珠,我淋了一身的汗,眼泪无声流下,它张口说话了,那句我听不清的话,这时我听清了,它说:你是和大哥luanlun的女人,所有人都将知晓。 不!我尖叫着,事实上我除了尖叫,什么都做不了,它是空气,我伤不到它,可它随时随地都能扼住我的命脉。 我不住祈求。 阿森,求你来救我吧,无所不能的阿森,请你再来救我一次吧,把我从这个地方救走。 如小兽嘶鸣,眼泪只管淌,黑影已然探手来环住我手腕,要拽扯我下地狱。 就在这时,门被人用力推开,一束光,一束刺目的光逼射进眼,应该是痛苦的,而我却得到救赎。 黑影瞬间消散。 光圈后出现一张脸,他焦急望着我,我认不得了,只听到他喊我眠眠,我想,原来是阿森来了。 我下床踩着虚浮的步子,投入来人的怀抱,温暖令人心安,我告诉自己,骗骗自己吧,不然你真的快要不行了。 他反搂住我。 我合眼,眼前犹如走马观花,一会儿是妈扔给我避孕药,一会儿是小晴逃离般登上飞机的背影,一会儿又是周一拿烟灰缸砸我。 眼泪打湿他的衣,幸而他什么都没说,抱着我轻轻放进被窝,而后一并躺下,大掌一下下抚拍我的背,我抽噎着,已经疲了,迷糊闭上眼,感到有人吻我的额头,他轻声说:如果不爱我,至少,别恨我。 我做梦了,梦到妈质问我,怎么周朗不再履行诺言,接受宋家高管,是否我没有伺候好他。 听听,这是什么话。 可在梦中,我不同她计较,把她塞进我口袋的避孕药丢回她面前,讥笑道:你少给我点这东西,说不定等我给他生个女儿,他就乐得被我摆布了。 原来周朗讲得也不错,他不插手,不摆立场,自然有人来逼我,为着不属于自己的蝇头小利。 一掌甩来,我被打歪头。 疼。 不是梦。 纷繁人声立刻蹦进耳,四周望,原来我们是在菜市场一角,我嗤笑一声,以前那个买把韭菜都要同商贩大声讨价的妓女如今身着时装,与这儿格格不入,更令人发笑的是,她同我冠冕堂皇讨论的居然是我和同父异母的哥哥的性事。 我差点呕出来。 你真以为他拿我当宝了?在他眼里,我不过是送上门的妓女。有人会听一个妓女的话吗? 为人母,听了这话除了愤怒,竟还威胁起我来:你不肯吹枕边风,有人就要遭殃。 那刻我心头积攒的火一下子点燃,我讲出难听的气话:你敢动阿森一下,我就让周朗和宋家对着干。 啪,我被打得偏过头去,笑也笑不动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怎么这样不懂事?要不是他,要不是你舅舅,我们两个现在穿得上这些?她拎了拎我的袖子,接着说:你最好乖乖替我做事。 赏了我两巴掌后,我的好母亲再次匆匆离去,背影高傲而陌生,我的手伤得这样明显,她视而不见,一心想着宋家的事。 我掐下好几粒药,赌气似的一口吞下,眼泪流进嘴,不及药一分苦。 周朗早等在家了,甫一进门,他就像小媳妇似的奔来替我接衣拂尘。 怎么这么晚回来,买颜料让别人去买就好啦,瞧你,头发都湿了。 柔软干燥的毛巾擦拭,小朗来到脚边一边蹭一边叫,和周朗的念叨重叠,我鬼使神差笑了出来。 一抬头,周朗放大的脸就在眼前,眼睛眨呀眨:眠眠你笑什么? 我静默下去,笑也消失,他对我的爱答不理习以为常,坐到一旁,将饭菜送来我嘴边,以我受伤为由,他这样喂我饭已经持续半月有余。 烧书那夜后,我提出换房,早上说,中午就换好,布局一模一样,只是朝向变了,原先挂过西装的方位如今放着一个大衣柜。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但是夜里,我绷着神经独自睡下时,黑影如约而至,它盘亘在天花板,对我说,你逃不掉。 我咬牙,将周朗送我的那把瑞士军刀握在手间,上面镶嵌的蓝宝石光滑冰凉,贴合在掌心,引起我的阵阵颤栗。 它一会儿便从天花板爬下,到了床头的墙壁,又腾空到我床边,我用力一划,扑了空,失重跌地,我一边朝后退一边祈求它不要过来。 它哪肯放过我,逼近着伸出双手,因恐惧喉间仿佛塞了一团棉,浸湿唾液,堵住呼吸,有什么想要从里面迸出,我不知道。 但是下一秒,我的身体比我诚实,猛然呼出:周朗,救我。 哀哀地,如同猫叫,门立马被打开,那扇门后急跑进一个身影,踏在黑影之上,它便一阵烟般消散了。 我被圈在怀中,暖黄的灯光照来人侧脸,他抚开我汗湿的发,皱眉关切道:做噩梦了? 不顾疼痛,揪紧他胸前衣襟,我不可自抑地缩进他的庇护,小声哀求,的确是哀求:求你留下来。 于是后半夜另一半床上,有了令我讨厌又令我心安的躯体,起先我离他很远,背对他,眼睁得大大,直到黑影又降临。 我忍不住想要滚向他,没想到刚一转身,就面对上他的怀,我一刻不停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他也非常自觉地一手环绕我的背,一手按住我的头,半梦半醒安慰我:眠眠别怕我在 夜静极了,只有呼吸声一起一伏,我不敢回头望,只敢更深更紧地朝他怀里贴,或许是惊动了他,他忽然呓语着在我额间蹭了蹭:痒呢。 好像是恐怖故事中最紧张的部分,突然窜进一只小绵羊咩咩咩直叫,我卸下浑身的力,真正闭眼入眠。 尽管不尽如人意,至少不必胡思乱想。 后来周朗每晚都会抱着枕头在门外等我唤他,穿着最新买的毛绒兔子睡衣,他的下属看到一定下巴落地,刚谈判下一个投资案的雷厉风行的周朗先生,私下居然这样的 啊,张嘴。他又哄我。 这样的啰嗦。 嚼啊嚼,不小心牵动伤口,我下意识嘶一下,被他听到,紧张兮兮放下碗,打量我,最后锁定我肿胀的双颊:你的脸? 我垂眸道:摔的,吃饱了,上楼了。 刚起身,就被他拉住他,他用渴求的目光看着我,羞涩道:今晚,翻我的牌子吗? 晚上八点,如约而至,我还在赶作业,他上来唰地抽走试卷,有点气呼呼:都说了,擦完药就不要动了。 我看了他一眼:上回你替我写的只得58分, 上上回涂鸦辱骂出题老师,还有上上上回 他捂住我的嘴:不准说了,失误罢了。 拿开他的手,再这样下去,读不了大学,怎么完成和阿森在信中的约定,果然我还是太笨了吧。 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嘴角,是周朗蹲在我面前:考不上大学也挺好,我养你一辈子。 这宛如诅咒的承诺成功点起我的斗志。 我看多久书,周朗就在一旁处理多久公务,一身毛绒,再配上偶尔对上视线后讨好的笑,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有在用心。 但的确,他最近对于公司事务非常上心,频繁出席会议,谈妥方案,他似乎不用学习,天生就会这些事,他和兄长一样聪明。 说到兄长,我的心绪跌宕下去,起身,周朗便也抬头追随我,我说:我要睡了。 好啊好啊,他一个劲儿点头,就差伸条舌头出来哈气了,他率先钻进被窝,拍拍,快来。 灯灭,黑暗,我平躺于床,他就这样乖乖躺着,什么都不做,没有允许,甚至不敢滚来我这边。 煎熬了好一会儿,我咬住唇,唤他:周朗。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又悠闲得像在是闭眼假寐,等待我如期的邀约。 我想要你。 陷入沉寂,他没有扑上来,我睁着眼,紧张地呼吸着,我既怕他不来,又怕他来,矛盾非常,我吞咽了口唾沫,要开口说话,他便突然叹口气。 他说:你不是。 堵住我的嘴,轻柔舌吻,最后一路吻下去,埋首于我腿间,慢慢舔舐起来,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喘出声。 不是什么?这个问题我再没机会问出口。 第二天,宋氏高管入驻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