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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传来玻璃破碎声时,我正坐在喋喋不休的女人对面喝茶。 红茶醇香,但我喝不惯,抿一口就搁下,充耳不闻妈的要挟,思绪不可控地飘回视频中的废弃大楼。 镜头摇晃,身套鼠灰西装的少年,笑盈盈解开腕表,卡在拳头的关节处,对准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的脸。 他那时就注重运动,小臂蓄着结实的肌rou,一拳下去,零星的血就迸溅在他白皙面庞,他眼也不眨。 随后,捏住男人惨不忍睹的面庞对准镜头,笑得如沐春风:何先生,请向你的家人报个平安吧。 多么猖狂,多么目中无人,十七岁的兄长公然露脸,将此视频发至何铭邮箱,阅后即焚,何铭花了好大气力才复原。 何家算不上至关紧要的一环,但周朗就是疯了一样咬住,毫无仁慈。司法?小希,你明白世人追求至高权利的原因吗? 事实上,我不太明白。 你瞧啊,这人明明已经拥有无上的权利,这会儿还不是在父亲的书房,被烟灰缸砸得额角流血。 云淡风轻的表情惹得父亲大为光火,一头暮年的雄狮尚不允新王的挑衅,他拿过挂在墙上的马鞭,一鞭抽在兄长身上,亦破开我的某些记忆。 我扑上去,拦住他:爸爸,别再打了。 慌乱间,我的背部也被抽到,吃痛跌倒在兄长为我张开的怀中,被他紧紧搂住,他终于张口:我知道了,不会再忤逆您的意思。 他的背脊挺得很直,嵌在空荡荡的庭院灯光下,影子很长,显得有点落寞。 妈拉过我,再一次嘱咐:好好劝劝你大哥,让他别总针对宋氏,听见没,不然我就 够了!我冷脸抽回手,在她尚未说完我最不愿听到的话前答应了她。 脸埋进手掌,弓起的背隐隐牵痛,嘶一声,我又坐直,兄长提着药箱走进我房间,蹲在我面前,暗红的血液滑过他的脸颊,悬挂在下颌角,衬得他很像是吃人精怪。 节骨分明的指,一粒粒解开我的衬衫纽扣,灯光照得我胸膛牛奶般白,被包裹在蕾丝胸衣中的乳rou挤出沟壑,随呼吸一起一伏。 褪去衬衫后,他命令我背过去,轻轻一扯,胸衣就散开了,我惊慌失措地搂住,回头望。 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欲望,他拉住肩带,指节刮了刮我的肩,得了暗示,我只好咬唇松手,两团乳rou瞬间失去依托,有些情色地回弹,他说:趴下去。 酒精上背消毒,疼得我差点跳起来,被他按住后颈,宛如奶猫再无力动弹,他笑道:这会儿知道疼了,刚刚不还不要命地往我身前挡吗。 我的脸闷在被子,说话听不清楚,他俯身凑耳:说什么呢? 我抬头,在他耳边大声说:我说是我还你的恩情。 尽管他做的事很过分,但我不愿意欠他的,欠以前的他的。 他轻笑:那总归,你也记住了我的一点好,对不对。 我们像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这下换他乖乖坐在床,我给他擦拭额头伤口,血液结块,脏了我一块毛巾,伤口不大,就在曾经那道疤旁边。 炙热的视线一直盯着我,我抿唇,故意使了点劲儿,他也不吭声,我低头看去,他的眼神温柔至极。 你为什么又要救我? 我缓缓想起,似乎很久以前,他问过我同样的问题,神色一如现在,迷茫又期待,不过那时他没听见我的答案,我对另一个人格说因为大哥对我很好。 这回我说:因为我想讨好你,这样我才能活得舒坦点。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目光黯淡下去,不过片刻,又活过来,想讨好我很简单,一心一意待在我身边,不去做多余的事,我会对你很好,像是想起什么,比他们对你都要好。 我恍若未闻,他抬臂抱住我的腰肢,湿漉受伤的头埋进我的胸脯间,轻轻呼吸,最后也没能把他的伤口处理好,灯一关,头一回,他睡在我的房间。 冷气再足,两具相贴的rou体仍不可避免地汗津津,我往前挪动,环在腰间的手乖乖松开。 夏的夜,外头静悄悄,偶尔虫鸣蛙叫,树枝水波似的漾在白墙,方正窗棂框住暗蓝夜空,星子零落,轻而易举被我找到指极星。 一闪一闪,夜归人永远有盼头。 入迷了,连他什么时候贴来都没发现,尽管伤口被他处理得当,清凉一片,但我这会儿故意喊疼,他也只好叹息一声,再次拉开距离,和我一块从小小的,拘泥的窗内朝外看。 倏忽,他吃吃笑道:月朗星稀,是我们的名字。 亦是今晚的夜空。 我语气平静:我不是你的星星。我是爱人的月亮。 后来快要睡着时,他低声与我耳语,朦朦胧胧,听不真切,还以为做了场梦。 周夫人其实是在我十三岁时去世的,五岁那年,她从阁楼摔下来后,就被关进地下室,对外宣称去世。 我没有喊过她母亲,因为她一直很分得清我和他。 他是天才,但我不是,有回我很努力,没日没夜地学,才得了全国科技竞赛大奖,才得到父亲首肯,同意我见她一面。 地下室很黑,我想送她一盏水晶灯,拉开,星星月亮就会印在屋顶,我希望她也能对我笑一回。 那天我躲开宴会,故意笑得很傻我以为我演得很好,毕竟是我的拿手戏,但她认出我来了,歇斯底里把灯摔碎,还诅咒我孤独终老,不得好死。 他以为我彻底睡着,轻柔吻上我的脸颊,呢喃问道:我会吗,我的星星,我会孤独终老吗?我可以恳求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吗?你也答应过我,和我拉过钩的,你不能骗我。 一场注定没有回应的独角戏,因为我早在我的浅梦中回到桃花镇,和阿森相拥。 我与周朗此人,是一道无可解答的数学题,我们的相遇即是错误,后来一个不肯退让,一个不肯放手,活该被撕裂。 如他所言,只要我乖,他没有不肯给我的,就算是星星,他也摘下来,放在最昂贵的珠宝上,献给我。 他会抽空来话剧彩排现场,给每一位姑娘送上花,给我的则是白洋桔梗,别在我略显夸张的西洋卷发间,偷偷在服装室那个能从窗口直接被舞台望见的小屋子里,亲吻我,轻抚我吓得僵硬的脸,哄我张嘴。 舌尖在口腔搅弄,弄得人涎液直流后,再把我的舌含在唇间吮吸,我被他吻得头皮发麻,还不忘望向紧锁的门。 要命的是,他接吻也不闭眼,我能清楚看到他眼中笑意。 由于兄长的到来,我与宋抑的见面地点只好改变。 就那么一回,我们在学校外面的咖啡厅,差点被闯进店内的汽车撞到,是他临危不乱,将我护住,自己却重伤住进医院。 我骗过兄长去探望,宋抑身体素质好,但他有心脏病,躺了几天医院,脸色还泛青,不意外地,我见到妈。 想当年我在医院许久,也不见她寻我,这会子,她倒伤心抹泪,说到底,这门亲戚比我重要。 等她离开,我才进门。 同样也是那天,我和这个表亲之间,有了个不可言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