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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脱轨于那年冬季。 以阿森为灵感设计的项链成为当季热销,创收仅次于当年周朗的星河,舜天易权热度未过,媒体则将我与周朗摆在一起,明夸暗贬,不堪入目。 我并未放在心上,反倒周朗第一时间来认错,先是将我二人登报的照片发于我,万般讨好:哇,眠眠,我们好登对哦,俊男靓女,简直羡煞旁人呀! 后头跟了一个眼满爱心的猫咪表情包。 我当时正与阿森商议当晚的庆祝事宜,便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等想起再看时,他已经发了好多好多给我。 眠眠,季度创收第一诶,很棒哦,公司是不是给你准备了庆功宴呀? 五分钟后。 你生我气了吗? 对不起,我最近风评不好,连累你了。(狗狗抹泪) 见我还不理他,大概是真急了,连着发了几条语音,第一条我还耐着性子转换文字,后面的我听也没听,打了几个字过去:知道了。我没有怪你。 周朗秒回:嗯嗯,眠眠,我最最喜欢你了。 我几乎想象得到那头的他,是咬着嘴唇,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惴惴不安地发完消息,盯着屏幕看,想拨个电话,又怕我气头上,冷言冷语待他,所以只好乖乖等着。 有几秒的愣神,但回过神我毫不犹豫地下楼,阿森已等在我,围着旧日我送的围巾,手捧一束向日葵,鼻尖略红。 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突然嗷一声扑到他面前,他笑着扶住我,一手捧花一手牵我往车边走。 我掸了掸他头顶几滴化成水的雪,他说:眠眠,祝贺你。 我将花抱个满怀,微微靠近他:这里面有你的一半功劳,你可是我的缪斯男神。 他通过后视镜笑看了我一眼:那你今天你得下厨犒劳犒劳我。 没问题!我微微举臂高呼。 冬天的天黑得早,夜色渐暗,鸦青一片,寒风卷起枝头最后一片叶,好像又要下雪。 屋内是暖的,窗台边的花架子上,我找来玻璃瓶,把向日葵插起来。 说是让我露一手,结果也只是让我帮忙切了几颗菜,我百无聊赖,抽空去小卖部买了几瓶饮料,酒水,今夜是不准备回去了,不如酒后乱性。 我算盘打得响极。 围上阿森的围巾出门,阿森赶出来吩咐我买瓶蚝油,高高的,脖子细细,肚子大大那种,他形容着,仿佛我是五岁稚童。 我小时候是把蚝油错买成酱油,一股脑倒进锅内,本要提鲜反倒齁倒我二人。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打断他。 他怔怔地,而后亦笑起来,摸了摸我的头,掏出百元大钞给我,我本想说不用,但他已重新钻回厨房,只好作罢。 天开始飘雪,我加快步伐赶到小卖部,买到想要的东西,拿出手机要付钱,竟没电了,幸好还有阿森给的钱。 把蚝油送给阿森后,雪逐渐大起来,地面,路边的矮树,和车顶都积了薄薄的一层,我玩心大起,同阿森打了招呼便去玩雪,用为数不多的雪堆了两个小小的雪人,可爱非常。 直到阿森喊我吃饭,我还仔细捧在掌心。 屋里热,一会儿就要融化,我看着一行水顺着窗台滴下,正发呆,阿森端来一个小盆,里头堆满冰块,给小小的我们筑了个巢。 这是我和阿森重逢后的第一个冬天,不仅有一个,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个,我如此坚信着。 今年的雪来得早且大,一顿饭的功夫,外头银装素裹,怕是天寒地冻,我喝了几杯酒,微微有些上脸,脑袋晕乎乎,目的却没忘。 一头栽进阿森怀抱,怎么也不肯起来,一滩烂泥似的,阿森拿我没办法,抱着我送进床榻,我半醉半醒,壮着胆搂住他脖子,亲上去。 酒香在唇齿间交缠。 起初阿森还抗拒着,可我近乎绝望的吻似乎牵动了他,他万般珍惜地捧住我的脸,细细吮吻起来。 眠眠,我爱你。 两行泪顺着我的眼角滴落,我没有给他答复,让所有感情糅杂在热烈的亲吻中。 吻得愈发热起来,我伸手去剥他的衣,唇吻在他的喉结,他颤声唤我:眠眠 cao我。我牵过他的手覆在我的胸脯。 阿森那双漂亮的眼,在暗中好似燃起一把火,烧灼得我不能自已,我一把推翻他,头埋在他胸口乱啃,手挣脱他的束缚,握住他勃发的性器。 我与他的唯一一次性爱在很多年前,我始终忘不掉钴蓝的夜,和一闪而过的车灯,照亮他的面孔,那隐忍的爱意。 此去经年,我再次见到这样的神色。 带我走吧。 我说出多日来的心底话。 我们走回桃花镇,走去海岛,随便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离开周朗,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阿森轻轻抚去我的泪:你想去哪里? 我抱住他,眼泪浸透他的毛衣。 我想去哪里,我能去哪里?我们无路可走。 所以这场蓄谋已久的性爱,仍被突如其来的悲切打破,阿森静默无言,任由我哭泣。 后半夜我被雪坠枝头的惊醒,从阿森怀中离开,才想起打开充满电的手机。 凌晨一点。 刚看清时间,就有无数消息与电话弹出,全是周朗。 十一点半眠眠,别忘记我们的约定哦~啵啵。 十二点我到啦,等你。 十二点半眠眠,庆功宴还没结束吗? 呼吸一滞。 后面还有几条,我没仔细看,心头一跳一跳,往上翻,是我未打开听的语音,逐一转换竟是他约我在庆功宴后为我赔罪,地点是明珠大厦旁的江边。 我穿戴好,抓起钥匙,在阿森担心的神色中驾车离去,连上车载蓝牙给周朗电话,没人接,果真如短信最后所说,他的手机快没电了。 公寓与江边,我选择了后者。 冰碴飞在挡风玻璃,噼里啪啦,江边夜景依旧繁华,这是座不夜城,但向来摩肩接踵的地段,此刻空空荡荡。 车灯打去,一个人影颓败地坐在台阶。 我打着手机灯光,飞快走去他身旁,脚下打滑还差点摔倒,他听到动静,落满雪的头颅缓缓抬起,见是我,他笑了。 你终于来了。 他的眉毛,睫毛坠着冰,鼻尖通红,我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哦,对了,他转动冻僵的身子,抓起一旁的东西,举到我面前,送你的 冻太久,蓝色鸢尾花的花瓣都掉落了,只剩绿枝。 周朗有点懊恼地放下花:对不起,眠眠,我明明就护在怀里的,可还是让它凋谢了,我真是没用。 说着说着,他小声啜泣起来。 你一定是很讨厌很讨厌我才不来见我,他努力忍住哭意,可泪水不听话,挣脱眼眶,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呀,我又做错了吗? 我没有深究他说的做错是什么意思,蹲下,与他平视:对不起,我忘了看消息,是我错了。 朦胧灯光中,细雪飘扬,仿佛要掩盖世界所有污垢。 一行清泪顺着周朗发红的眼角流下,此刻他全身都被冰雪覆盖,微微发着抖,狼狈成这样,脸上仍带着讨好的笑。 鬼使神差,我伸手替他抹去泪,他哭得更厉害了,没有狰狞的表情,仅仅是咬着唇,委屈地、无声地落泪,冰冷的脸颊靠在我的掌心。 我没有怪你呀,眠眠,他笑着,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牵动发僵的嘴角,我拉住他冻僵的手,往车边走:回家吧。 他却不肯起身,坐在台阶,有些茫然:家你不在,怎么能叫家呢。 脚步滞住。 眠眠,你真的拿它当过家吗,还是只是间牢笼,找到机会,就要飞出去。 我没说话。 所以,都是假的,你生病时那样听话,那样好,都是假的,说爱我是假的,说要陪我一辈子也是假的,对吗?他满含希冀和绝望。 沉默片刻,我蹲下,摩挲他的脸颊,哄他道:小朗,乖一点,我回去煮面给你吃,好吗? 他果然红了眼睛,委委屈屈地点了头,抓起花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忽然,他像是反应过来,死死拽住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原谅你这一次,没有以后了,听到没! 雪越下越大,连我的身上都渐渐开始堆雪,我不想惹怒他,只好先点头,见我同意,他猛然扑到我怀里,我一个不稳,跌倒在深深的雪地。 鸢尾花花瓣被周朗动作的尾风带起,四散在我们周围,他用力抱住我,大约太冷,声音颤抖:我只有你了,别不要我。 我仰躺在地,凉意渐渐渗透大衣,钻进骨子里,他还压在我身上,不愿放开,望着不断飘落的雪花,心中空濛一片。 倏地,远方大厦亮起灯盏,夜空中炸裂数道烟花,我们一齐看去。 祝贺你,眠眠。 这场大雪后,周朗发烧卧床半个月,家庭医生说是旧疾未愈,引起感染,我想不到他有什么旧疾,只好先认下,请医生开了药。 周朗坏得很,最难熬的头几天,他从不出现,只让兄长顶着,我时常见他烧得满脸通红,一头汗水,却不喊一声难受,笑着让我不必忙前忙后。 像当初他为我守夜那般,我尽职尽责为他擦揩降温,阿森那边我也报了平安,告诉他由于得奖,公司愈发忙起来,委屈他几天,等空闲了再去找他。 事实上,为了照顾兄长,我的工作都挪回了公寓。 阿森没有异议,春节将近,他也准备返乡过节,我本有些不舍,怕这一去,又会消失在茫茫人海,他叫我放心,会时刻与我保持联络,我放下心,况且转念一想,阿姨独居桃花镇,想必阿森亦很想念。 于是我买好礼品,请阿森带回去,在礼盒里悄悄塞了些钱。 在阿森返乡与我说尽桃花镇往事间,兄长渐好,周朗开始出现,一定要我抛下工作陪他看电影,比如玩具总动员,巴斯光年吊在车尾时,他屏住呼吸,连爆米花都忘记塞进嘴。 壁炉燃着火,我们盖着毛毯,他仰躺在我胸前,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与阿森畅谈,等他回头询问我剧情好不好笑时,我才会放下手机。 桃花镇变化不小,曾经的小乡镇逐渐与城市接壤,交通便利,人文开化,曾经的糖水铺,照相馆都如武林高手般隐退,成了记忆里的标志。 其实,为了阿森的安全,那班保镖一直跟着他,并时刻向我报备他的行踪,他特地走过大街小巷,为我拍下曾经的记忆。 但周朗不让人安生,动画片看过瘾了,就开始看温情片,一部惹得他淌干了泪,双手环住我的肩,弱柳扶风似的倚着我。 小狗狗是天下最好的! 等到小黑用舔完屁股的舌头来舔他,小狗狗又变成天下第一讨厌鬼。 不过他看了眼我,红了脸,眠眠,你要是愿意当我的小狗狗,我好嘛好嘛别瞪我,我当你的小狗就是了。说着就来舔我。 趁他洗澡,我会躲在阳台与阿森通话,问到阿姨身体如何时,他静默半晌才答话:很好,也让我问你好。 我一笑,说:我好想你,明明才一周呀。 我也想你。 除夕夜,我发去祝福后,就与兄长一同包起饺子,雪静静下,手机蓦地震颤,一条新消息,是保镖负责人。 郑先生去了一个好像是墓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