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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厕短篇

    

如厕短篇



    十岁前,我姓邵。

    自从我妈改嫁给姓姜的,我的身份证上变成了三个字,姜邵北。

    后来,姜老头子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大哥死了。

    再后来,某天姜老头子兴起打开大哥封锁的房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姜老头子生了场大病瘫痪在床

    我,这个众人不看好的野种就这么成了臭名昭著的姜氏娱乐集团唯一继承人。

    英年早逝的大哥有个婚约,女方乔美夕,是包邮区地产大亨的女儿。我以前总在八卦新闻上看见她的身影,玩的很花的富二代罢了。

    乔美夕跟大哥连面也没见过,没什么感情。大哥死后,婚约变成了同样毫无感情的我,反正是场利益联姻,她自然没有发表异意。

    我和乔美夕第一次见面是在我们的订婚典礼上。

    她是个不会掩藏情绪的女人。

    整个晚上,她的眼睛好像长在了我的身上,眸里的光芒忽闪忽闪地。

    连反应慢半拍的老管家都在偷偷议论:乔小姐喜欢姜少爷。

    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乔美夕动心了。

    我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长得很符合一见钟情的标准,这幅小白脸似的皮囊俘获了她。

    这话由自己说出来好像比较无耻:我是个漂亮的男人。从小到大身旁都不缺异性,甚至还有同性的sao扰。

    对于恋爱这种消耗精力和时间的事情,我一直抱着嫌麻烦的心态,接受彼此消遣快乐一时,结婚就算了吧。

    若不是姜氏继承人的身份,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选择结婚。

    订婚宴上,朋友们偷偷问我对乔美夕是什么感觉,说实话,看见她的第一眼的确惊艳。她比照片靓丽多了,一副混血儿的长相。

    可惜全身挂满了大牌logo,说话堪称叫嚣,毫无大小姐的气质,浑然暴发户的做派。

    远远地,我就能听见她聒躁的声音,她那满身盛气凌人的气场,肯定很不好惹。

    我想起八卦杂志上面说过,乔氏地产董事长白手起家,这个乔小姐小时候几乎是放养状态,没有过什么家教。

    对视上我的目光,乔美夕推开挡在她前路的客人走过来,我赶紧逃似地离开。

    乔美夕太没有眼力见了,一点也看不出我在躲她。订婚后,她总约我见面。

    在开会。

    我出差。

    我生病,会传染。

    我找遍了理由拒绝,一拖再拖,拖到结婚。

    仔细想来,我们约会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居然就这么结婚了。

    婚礼是在盛夏。

    乔家的宾客几乎是姜家的两倍,其中不少模样质朴的亲友,他们不停地敬酒,热情得我有些招架不住。

    唯独一个毛头小子全程站在墙角,他用看仇人的眼神看着我!

    那小子年纪不大,眉眼间却藏着成年人的冷漠狡黠。

    乔家人介绍说他是乔美夕的远房亲戚,乔伟。

    乔伟的家人在一场地震中丧生,他就投靠了富裕的同姓乔家,旁人都把他看作乔美夕的弟弟。

    他是跟在乔美夕屁股后面长大的,现在正念高三,学习很用功,从不贪玩,在大人的眼里是个小书呆子。

    我心下冷哼:哪是书呆子,那嫉妒的眼神就差把我吃了。

    我笃定,这个乔伟肯定对乔美夕多多少少心怀不轨。

    夜晚,宾客散去,我装模作样醉熏熏地,脚步踉跄走进卧室。

    乔美夕神色旖旎,她说:你以后没有借口躲我了,必须天天出现在我面前。

    她完全地投入到了姜邵北夫人的角色,拿起热毛巾敷在我脸上。

    热毛巾烧得我脸guntang,我将它扯过来丢在地上。我一转头,乔美夕身上的香水味贴了过来。

    你这是什么香水?

    专门为你买的,好闻吗。她靠在我胸膛上,伸出食指在我的腹肌上反复画圈。

    我咽了咽口水。

    既然她不惜一切代价,我也不好让她失望。毕竟,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将会白头偕老。

    我俯身咬住她左肩前侧的纽扣:这场婚事,我保证你会满意的。

    她毫不害羞,痴痴地望着我的锁骨:你这颗痣,真好看。

    她伸手摩挲起来,我打了个寒颤,腿间发软,瞬间丢了兴致。

    我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缓神,乔美夕怎么闹我,我也不回应,她闷声坐到我身边陪我发呆。

    窗外闪电划过,闷雷滚滚,噼里啪啦地。如此地不合时宜,我想起十三岁那年的夏天。

    那是一个难以启齿的暴雨夜。

    我刚到姜家一个多月,姜老头子还没那么老,他精力十足,跟我妈在外度蜜月期。

    雨好大,雷声震得人耳膜难受,别墅超负荷停电了。大哥说他害怕,想跟我一起睡。

    他已经十八岁了,成年了,竟然还会害怕。我嘲笑他,他也不恼火,继续死乞白赖。

    我同意了,毕竟这是姜家,他是主人。

    于是,我经历了人生第一个漫长的黑夜。

    大哥说:你这颗痣,真好看啊,是红色的。

    大哥说:你是我的缪斯。

    我问:什么是缪斯?

    大哥手指做笔在我的胳膊上滑动:我想替你画一幅画,送给你可以吗?

    嗯。

    我不明所以地点头,毕竟外面的人花钱都买不到大哥的绘画作品。

    大哥突然欣喜若狂地搂紧了我,我呼吸不过来。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窗外风声雨声在叫嚣,我被撕碎了,真痛...

    为什么隔了十年,还不能忘记呢?

    在乔美夕年前,我忍住了泪水,却像一个丢盔弃甲的士兵,灰溜溜地逃出房间,留下一片狼藉。

    新婚夜,我将自己锁在了大哥的房间度过。

    他的房间里残留了美术颜料的味道,人死了,魂魄却好像在房间里。

    我不敢开灯,在黑暗中发了疯地撕扯着他的遗作。

    纸张裂开的声音令我感到了一种奇怪的雀跃。

    假如没有乔美夕的那句话,我们的夫妻关系也许会正常发生。

    从那以后,即使她使劲浑身解数,我始终无法让她成为我真正的妻子。

    对不起,我不行。我不想妨碍你追求快乐的权利,只不过你我都是有身份的人,注意不要落下把柄。

    轻描淡写说出最伤人的话,我想,这也是一种体面。

    她愣在原地没有回应。

    八卦记者居然比我们的家人更快地捕捉到我们的异样。

    出差回国的那个圣诞节,我刚下飞机,就被记者围堵在出站口。

    姜先生,您有先天不足是真的吗?

    谣传您跟妻子从来没有同房过。

    您知道妻子脚踏几条船吗?

    他们七嘴八舌地。

    我会通知我的律师发律师函。我恶狠狠地扫视他们一眼,在保镖的保护下躲开了记者。

    回家的路上,手机开机联网,我才发现热搜已经炸开了锅。

    乔美夕出轨小鲜rou

    热搜里疯转的图片是很明显的偷拍角度,一共九张。

    乔美夕和那个男人在餐厅相互喂食,在电竞馆打游戏,最后同进酒店。

    评论区里,关于小鲜rou是谁的讨论众说纷纭。

    我伸出手指放大图片,里面的男主人公很是熟悉,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乔伟。

    话说这个乔美夕的弟弟,几年不见,已经长成了男人样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看见乔伟如同男主人般自在地躺在我家沙发上,头靠在乔美夕的腿上。

    两人宛若亲昵的恋人一般。

    家里其他人都不在,更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意思。

    此时此刻,我作为合法丈夫竟然有些尴尬,于是轻轻咳嗽提醒。

    乔伟如触电般瞬间弹起。

    乔美夕美目一挑,悠悠地打招呼说:你回来啦。

    我将手机甩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上面是关于她绯闻的新闻。

    是你吧。我看向乔伟,又看向乔美夕,你搞谁不好?你没底线吗?

    乔美夕提高了音量:影响到你面子了?而且我没有,我和小伟是亲戚。他是我的弟弟!

    我哦了一声,继续自说自话:你也知道是姐弟关系,如果被八卦记者扒出来,网民会怎么说你?你爸妈本来身体就不好,如果知道还不得气死。过几天,我找个身形跟乔伟差不多的人出来,到时候你和替身再出去约会,转移记者注意力。

    乔美夕似乎不同意我的解决方案,她瞪了我一眼,然后拍了拍乔伟的脑袋:小伟,你先出去,我有事跟你姐夫谈。

    乔伟乖巧地垂头离开,剩下我们夫妻两人,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你要说什么?我有些耐不住性子,不停地抬起手腕查看时间。

    姜邵北,我喜欢你之后,再也没有跟任何人交往过。

    好。

    姜邵北,你信不信。

    嗯。

    姜邵北,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反应。

    我信还不行吗?关键现在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是照片已经传出来了,你觉得如果乔伟被曝光,他的生活还能平静吗?而且你弟弟现在念的是表演专业,以后出来当演员,唾沫星子能淹死他,你考虑过你弟弟的未来怎么办吗?

    你可真是好姐夫!姜邵北...姜邵北!乔美夕有些红眼,突然愤怒地喊出我的名字,我不是在说这个,你能不能多关心我!

    她猛地紧紧抱住我。

    我一时失神了,不小心被她拉倒在沙发上。

    你没有感觉吗?她突然发疯似地在我的锁骨上吮吸。

    痛感让我回过神来,一把将她推开。

    她的后脑勺磕在了茶几上,捂着头痛苦地叫出声,献血从指缝间溢出。

    我赶紧脱下外衣围在她身上,想要拦腰抱住她,她却拼命甩开了我的手。

    我们去医院。

    不用,滚。

    她啐了我一口,接着自己站了起来,一边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一边伸手抹去眼眶打转的泪水。

    狰狞的手指血痕印在了她的脸颊上,宛如魔鬼。

    我知道你有什么病,我知道,哈哈哈,我全都知道了!

    见我无动于衷,她更加笑得诡异,继续说,我昨晚打开了你大哥的房间。

    她的话像是咒语,钻进我耳朵里的那刻,我感觉天旋地转。大脑一阵空白,等我回过神有意识的时候,家里已经空无一人。

    次日,警方通知了我乔美夕的死讯。

    他们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她坠海而亡,已经肿得面目全非。

    我匆匆瞥了一眼。

    是她。

    警方摆出监控证据,那晚乔美夕头破血流地去了车库,独自驾驶离去,那模样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形容。

    她开车离开后,驾驶在一段没有监控的路上,她跟车子一起掉下了悬崖。唯一的证据在车子的行车记录仪里,可惜到现在还没有捞出来。

    而我的小舅子疯了似地叫嚣我是凶手。

    乔伟说他离开的时候听见了你对乔美夕动粗,有没有这回事!

    已经不是第一次作为嫌疑人坐在审讯室了,我淡定自如:夫妻之间的吵架,情绪的确可能过激了。

    所以乔美夕头上的伤,是你打的对吧。

    我想了想:意外,不小心推了一把。

    那你知道乔美夕开车去了哪里吗?

    不清楚,吵完架后,我感觉我失忆了一样,后面的事情我一点也记不得了,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不在家了。

    问话的警察面露不解:老婆生气离家出走,你没有立刻去找吗?这段时间,你在干嘛?

    我刚出差回家,又吵了一架,身心疲惫,就去睡觉了。

    听见我漫不经心的回答,一个年轻的警察小声嘀咕:网上不是说你是宠妻狂魔嘛。

    人设而已,一个好的形象利于股票的稳定。

    有人可以证明你在乔美夕遇害的时间里,一直在家吗?

    没有证人,不过我没有开车出门,你们可以去查。

    你们家除了车库有监控,其他地方没有吗?你们有钱人不是最怕被偷嘛。

    我咬了咬下唇:我对监控有阴影,如果可以,我希望全世界的监控消失。

    警方似乎来了兴趣,在笔录上写了一连串的问号。

    敲门声突然响起,他们的同事说捞到了行车记录仪了。

    警方速度很快,行车记录仪显示乔美夕的确是独自一人,不存在谋杀。

    不到24小时,我从一个嫌疑人变成了一个纯粹头上绿油油的倒霉蛋,今天的姜氏股票波浪似跌宕。

    我走出警察局,无数的记者涌了过来。

    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混在其中,他冲出人群奔到我面前。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打了一拳又一拳。

    现场乱作一团,根本没有出来拉架,他们咔擦咔擦地拍个不停,还是警方听到sao动跑出来制住了男子。

    我脑袋嗡嗡作响,吐掉喉间的鲜血才缓了过来。

    我看清了那个男子的长相,说:算了,是乔美夕的弟弟,放了他吧。

    姜邵北,你给我等着。

    乔伟恶狠狠地盯着我,跟乔美夕刚嫁给我那天一样的眼神。

    我像是安慰小孩一样,说:好,等你变强了再替你jiejie教训我。

    我的生活里很快没有了乔这个字眼。

    乔美夕的绯闻沸沸扬扬地,乔家人甚至惭愧觉得是他们对不起我,根本没脸见我。

    至于乔伟放的狠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小孩罢了。听说,他性情大变自甘堕落,挂了全科被学校强制退了学,乔家人恨铁不成钢就没有再管他。

    估计这小孩在哪个地方被社会毒打呢。

    我的继父姜老头子很喜欢乔美夕,所以一开始就将认定的天选儿媳给了他最宝贝的大儿子。

    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乔美夕的死讯,将一腔怒火撒到了我的头上,倔强地拒绝我的探望。可惜,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头子,哪里还有发号施令的权利。

    我提着他吃不动的果篮坐到他的床边,扮演者一个孝顺的儿子,一勺一勺地喂他guntang的蔬菜粥。他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我,紧紧地闭着牙关,我很快失去了耐心。

    我摔下碗,汤水洒在了他毫无知觉的下肢。

    我是想跟乔美夕相敬如宾的生活下去,可是她这个人真奇怪,一直探究个不停。你说这是命吧,你进了那间房后就瘫了,她进了那间房后就死了。老头子,你说大哥是不是还在这个家没有走?他是不是很爱我,所以在守护我和他的秘密。

    老头子脸色一阵煞白,连接的心电检测仪警告般响个不停。

    他说话断断续续地: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的母亲,把你...接到了姜家。

    老头子,你要怪就怪你自己的自私虚伪。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亲眼看着姜家断子绝孙。

    我按响紧急按钮喊来护工,冷眼地站在一旁看着医生护士为这个老头子延续着毫无意义的生命,曾经的角色互换了,如今他是案板上的鱼rou。

    我想起十三岁以后的很多个夜晚,无论盛夏寒冬,一直受困于大哥的威逼利诱。

    每次大哥让我去他的房间做模特,我就知道又是一个不眠夜。

    我已经不会哭喊了,某次却奇迹地看见黑暗的房间出现了一抹亮光,外边的继父握着门把手一动不动,在大哥回头的刹那赶紧关上了门。

    大哥捏住我的下巴:你在看什么。

    没东西。

    邵北,跟我在一起就专心点。

    嗯。

    我失魂似地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情绪,大哥却沉浸其中,像一台永动机。

    他在我耳边祈求:邵北,喊喊我。

    哥。

    叫我的名字。

    姜臣。

    我说,哥哥,好疼,他听见呻吟更起劲了。

    这一年,我十八岁,大哥二十三岁,他是前途无量的青年画家,是姜氏娱乐集团的继承人,他有一个未婚妻叫乔美夕。

    有次做完,我的四肢散了架一样,昏昏沉沉地醒来,大哥已经替我收拾好了书包。他单肩挎起书包倚在门边,冲我人畜无害地笑。

    起了?送你上学好吗?

    他在白天总会装成好大哥的模样,我强忍着恶心,说:好。

    上学等红绿灯的路口,偶遇了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同学。她们跟我热情地打招呼,我笑了笑。

    大哥猛地踩油门甩开了我的同学,他说:哎呦,青春期,你还挺受欢迎的嘛,你有喜欢的女生可得抓住机会好好把握。

    我知道他在说反话,下一秒肯定黑脸。我索性不回答,眼神飘向远方。

    他果然关上了车船,一把扯过我的手,然后将车停在了路边。

    我在你书包里发现几封情书,已经替你扔掉了。

    我挤出一个笑容:随意。

    他显然很满意我的态度,他也冷静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戒指摆在我的掌心。

    这枚戒指和他手上的订婚戒指明显是同款。

    他温柔地说: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太可笑了,买三个戒指,亏他想得出来,我假装小心翼翼地将戒指藏在书包夹层里,他满意地笑了。

    我例行公事地吻了吻他的嘴角,下车奔赴阳光下正常的校园生活。

    在别人祈祷高中时光慢点的时候,我恰恰相反,无比期盼着高考结束。到时候拿着姜家的钱去国外念书,或者落榜去了偏远的地方,怎样都好,只要离这个人远远地就行。

    仿佛上天听到了我的期待,提前结束了生不如死的生活。

    姜臣死了,一丝不挂地死在酒店里。

    那天是我的生日,姜老头子还算给我面子,姜家来了很多客人热闹极了,我的同学朋友也在。我的同桌,一个可爱活泼的丸子头小姑娘竟然当众跟我表白了。

    空中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在一阵起哄声中,我脑袋一热答应了,回过神来才注意到那个点燃烟花的男人的表情是多么地阴翳。

    大哥生气了,我害怕得颤抖起来。

    宾客散去,我收到一条短信,上面除了酒店和房间号,还有一句话。

    「出来,否则明天就把我房间里所有关于你的作品发在网上。」

    我急忙赶了过去,开门的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房间里传来许多放浪形骸的笑声。

    大哥仰在沙发里继续和别人切磋,他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我:坐旁边,看着。

    我乖乖地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声音,脸上愈发臊红。

    大哥突然停下动作走了过来,他拍了拍我的脸:学会了吗?以后谈女朋友就是这样。

    哥,回家吧。

    他不说话,把舌头伸进了我的嘴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很难堪:哥,让他们走。

    他停下来,向那群人吼道:你们都滚吧。

    等旁人离开,他突然哭了:对不起,邵北,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太爱你了,我想看你为我哭,为我吃醋,我好难受。我们今晚,最后一次好不好,以后我做个好大哥。

    好。我第一次主动跪了下来。

    他像个孩子笑了,然后拿起桌上的一瓶药灌了几口。

    你吃的是什么。

    他含含糊糊地回答:是...药,最后一次,邵北,我们今天都要快乐。

    这个晚上,他吃了好几次,一遍一遍地问我爱不爱他。

    我终于勇敢地说出了实话:我恨你。

    他不甘心,继续发动攻势。

    次日清晨,我感受到他的冰凉,这种药的副作用竟然这么地严重。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他居然没有骗我。

    我慌不择路地逃了出来,奔跑在晨光中,又哭又笑地如同一个傻子。

    我想我此刻是自由的。

    在我探望姜老头子没多久后,他就死了。

    我妈说他是活活被我气死的,我堂堂的姜氏娱乐集团一把手,不正正经经地再婚,整天跟公司里的女明星传出桃色新闻,还挥金如土地祸祸姜家的积蓄。

    我妈也气得不愿意看见我,若不是害怕在公众面前落下话柄,清明节她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墓园。

    我妈象征性地拜了拜就走了,我偏要孝子装到底,坐在那父子俩的墓前烧纸点蜡念叨个不停。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雨早晚还是落了下来。

    绵绵碎珠打湿了火苗,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浑身黏糊糊地,我躲进了不远处的亭子避雨,一个戴着墨镜的披着雨衣的男子也钻了进来。

    他的雨衣是一层薄薄的塑料,是景区常见的一次性用品,已经破烂不堪,他粗鲁地扯开它,上面粘附的水渍溅了我一身。

    他赶紧道歉:真不好意思!我找找纸哈。

    我:没事。

    他从一个袋子里掏出湿透了的卷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全湿了,也没干的给你擦了。

    我被他的憨笑声感染了,转过脸直视起这个人。

    我震惊得后退了几步:你...

    眼前人不知所以地拿下墨镜:我们认识吗?

    这张脸和大哥的近乎完全一样,若不是光天化日,而且两人的气质明显天差地别,我肯定要当场晕厥。

    我深呼吸了一口:不认识。

    他挠了挠头:哈哈,我还以为咱们认识呢,能不能跟你借手机打个电话,我手机泡水开不了机了。

    嗯。

    这人一口搞笑的东北口音,很快打散了我内心的不安。

    听他打电话,我稍稍地了解到一些信息,这个男生比我年纪小,外地来打工的,没学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为了钱都代人扫墓来了。

    他是个自来熟,打完电话就开始天南海北地瞎扯,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跟他聊了起来。

    直到天晴,他开口告别:我叫席望,你呢。

    邵北。

    我走了。

    一句老土的台词冒进我的脑海里,我脱口而出: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啊?哈哈缘分吧。

    他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线条若有若无,湿发耷拉在脖颈上,可怜兮兮地。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在大哥的脸上透着噬人的凶光,在他的脸上则像落汤小狗般湿漉无辜。

    一种很久没有的感觉挠动我的心,我魔怔地掏出我的名片: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行,实在有需要的话,你不嫌我麻烦就行。

    他犹豫着接了过来,赫然看见姜氏娱乐集团几个大字,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看看我,又看看名片,接着虔诚地把它放进胸前的口袋。

    第二次遇见席望是在一个圈内的投资人酒会。

    这小子在干服务员,竟然真的没有找我帮忙,真是个傻瓜。我不自觉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偷吃蛋糕的小孩子行为,下意识地笑出了声。

    旗下的女演员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笑什么。

    没什么,你今天很漂亮。

    她转了个圈,发尾扫过我的鼻尖:我难道不是一直很漂亮吗?

    我抓了抓发痒的鼻子:对,大明星你最漂亮,不过你头发分叉了。

    我们嬉笑着,另一边传来sao动。

    一杯打翻的红酒染脏了一条白色的晚礼服,骄横的有钱妇人将整瓶红酒倒在了罪魁祸首的头上。

    那个孤立无援的人是席望,我看在眼里赶紧走近。

    他一个劲地低头道歉,狼狈地接受红酒在肌肤上游走,而妇人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妇人的老公豪横地搬来一箱酒:老婆,随你倒个开心,我付钱。

    王老板,今天这么多人在这呢,算了吧,给我个面子。我劝道。

    哎呦,姜总发话了,这是自然。

    如我所料,只要语气放软,这个投资界的暴发户不会继续跟服务生计较。

    众人看完了热闹,席望却还在瑟瑟发抖。

    他注意到我还在,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我的袖口:我想出去。

    走。我伸手拉他,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住了我的食指。

    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我们坐在我的车里坐了许久,我先打破了沉默:回家吗?

    我室友跟他女朋友在家约会,不方便。他生怕给我添了麻烦,说,你肯定是有事要忙吧,那我下车,谢谢你啊。

    我没事。我按住了他的腿,我是说回我家。

    啊?

    回我家换个衣服,你这样还不得感冒吗?

    他憨笑着秀出胳膊上的肌rou:没事,我可壮了,上次清明我都雨淋成那样了,不也没事嘛。

    话毕,他就打了个喷嚏。

    啧,你挺能狡辩,在我面前,这么能说,刚才怎么不回怼那两人?

    你跟他们不一样。

    我将车开得飞快,很快到家。

    席望被眼前的豪宅惊呆了,他的嘴巴一直没有合拢,眼睛直发光。

    你真有钱。

    真是个实在的小子,我被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了,转念想到自己十三岁那年刚来姜家,好像也是这个模样,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席望正在抚摸桌上尘埃遍布的摆件,他看我脸上表情变幻无常,以为自己做错了事,赶紧收敛起来。他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我给他泡了壶姜茶,拿了套干净的睡衣:别那么拘束,这里没有外人。

    你这种有钱人连个扫地阿姨也没有啊。

    没必要,我就一个人。

    乔美夕死后,我连佣人也懒得请了,况且我原本就不喜欢这个房子,但我也不想搬。这个房子好像有生命一样,正如姜老头子,亲眼目睹姜老头子的凋亡,现在又轮到这个房子了。看着它变脏变旧,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治愈。

    我有点困了,于是看向席望:晚安。

    晚安!

    他的声音还是很兴奋,四处打量。

    我想了想,说:随便看,随便逛,不过二楼上锁的房间不可以进。

    他打了个寒颤:你别吓我,恐怖片都这么演的。

    别瞎想,就是里面...有很贵重的东西。

    他咧嘴笑了,信誓旦旦地说:放心,我席望,穷归穷,不义之财绝对不取!

    席望信守了承诺,之后的三年,没有我的允许,他始终没有进那个房间。

    没错,他一住住了三年。

    我邀请他留下的理由也很简单,他的厨艺平平常常,马马虎虎地像普通人家的饭菜,也许是我许久没有吃过这么粗糙的食物。

    记得他准备走的早晨煮了碗面条,一把细面,一把青菜,两勺香菜,一勺蒜泥,半勺盐,两个鸡蛋。

    我囫囵吞枣地吃下,打了个饱嗝,说:席望,你留在我家烧饭吧。

    他问:工资多少,五险一金有吗?

    包吃包住,双休,一万一个月,十三薪行吗?

    他又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发出声:老板,你中午想吃啥!

    席望的脸令我产生了恍惚感,接着鬼使神差地看向二楼那个上锁的房间。席望跟他一点也不一样,席望浑身充满了一种驱散阴霾的力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越来越离不开席望。能宅着就不出门,早餐,午餐,晚餐,几乎都在家里吃了,席望的厨艺也越来越好了。

    他说话也开始没大没小:铁子,我真得感谢你,现在的我随便出去都能pk掉一个米其林厨师。

    怎么,不想搁我这干了。

    我的口音被他也带跑了。

    拉倒吧,我从一而终,就要在这干到退休,跟你白头偕老。

    我笑了:多读点书,没你这么用词的。

    切,术业有专攻,我专业掌勺,对了,你晚上想吃点啥?

    今晚不回来,梦妮请我吃饭。

    正在做菜的席望突然停了动作,任由水哗啦啦地流淌:你...跟她最近好像关系挺好的。

    一直好啊。

    梦妮签约姜氏娱乐集团十年了,公司在我的领导下不复从前辉煌。但梦妮凭借自己的努力,火遍国内外,却始终念着旧情,别人怎么调唆,她也不打算换个东家发展。

    网上传你们火花四溅呢,真的啊,爆个料给我呗。

    不可能,梦妮在国外结婚了。

    席望若有所思:结婚也能离婚啊。

    我轻轻叩了叩他的脑门:我不是她的取向。

    他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声音透着高兴:那真可惜,郎才女貌哟。

    你真无聊,少看点娱乐新闻,对智商不好。

    席望不自在地咳了咳,似乎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他一时走神,切菜的刀脱离了掌控,指尖一片猩红。

    我赶紧抓起他的手指放在清水下冲洗。

    红色消失在潋滟的水流下,他还痴痴地愣着,我转身去拿创口贴。

    当我摸上他手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他在颤抖,我仔细瞧了瞧他的伤口:不深啊,不会破伤风吧,你生病了?

    邵北。他突然严肃,对,我生病了,我憋不住了,我必须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还没说话,他便呜咽起来:我真是生病了,我居然喜欢一个男的。

    他泪眼汪汪地,浅色的嘴唇蠕动个不停,我咽了咽口水,低头凑了上去。

    晚上,你可以准备一下,我什么都吃,我尽量早点回来。

    不知道这个可爱的小脑瓜是怎么理解人话的,我特意空着肚子回来吃他做的饭,他倒好,什么也没做,直挺挺地睡到了我的床上,

    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可爱,在我身下不知所措。

    这张脸,从前我得仰视着,现在我在俯视的角度,心里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无论他是哭,还是鬼哭狼嚎,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恶心,甚至悦耳。

    我晚上的精力有多么地好,白天就有多么地累,有一次我甚至在听员工提案的时候睡着了。

    我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小感冒也熬成了肺炎。

    梦妮百般相劝,我才去做了检查。

    结果晴天霹雳,HIV。

    上次天塌的感觉,还是十三年前的盛夏夜晚。

    我特意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向席望坦白了一切。

    隔壁别墅前的草坪上,几个小孩奔跑着嬉笑着放飞风筝,席望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切果盘。

    啪嗒一声,他的水果刀掉落在地。

    我安抚他:放心,你不一定是。保护措施我做得很好,应该没有的...我陪你去做个检查,别怕,一切有我。

    他摇了摇头,撒开了我的手:不用了。

    他认真的看着我无措的脸,仿佛在观摩一件精心雕刻的作品,他继续说:我有,是我传给你的。姜邵北,你这张脸真的很好看,我看得越久越喜欢。连我一个男的都没坚持住,怪不得乔美夕为你变得那么痴狂,痴狂得没了命。

    席望,你瞎说什么?什么乔美夕,关乔美夕什么事。

    他打断我:jiejie冲下悬崖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什么都告诉我了,我没有进那个上锁的房间,但是我什么都知道,你大哥的画里全部都是你。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我想起乔伟是学表演专业的,演技还真不错,一直接近我报复我是吗。

    我张嘴说些什么,夸他演技,或是骂他神经,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姜邵北,你真恶心,我可怜你,恨你。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这幅面孔你很喜欢对吧?

    我远远地看着二楼上锁的房间,摇了摇头。

    席望看见我的反应,憨憨地笑了,他越笑越大声诡异。

    等到笑得没有了力气,他捡起水果刀,给了我沉痛的一击,随后跑离了我的视线,而我没有力气去追问他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仰躺在地上,隔壁小孩的风筝不知道何时断了线,晃晃悠悠地飞向天际。

    小孩们哭得很大声,我闭上了眼睛,耗费了最后的想象力。

    我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为邵北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