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除了早上到他房间叫他起床吃早饭，就没见到明镜了。

    她说：好不容易回家了，我得和我的好朋友聚聚。

    其实早上自己并没有睡着，失眠的人即使好不容易入睡，睡眠质量也不会太好，一大早的蝉鸣和鸟叫，比飞扑到他床上的李明镜更早叫醒他。

    少年漂亮的眉眼氤氲着经久不散的愁绪，坐在书桌前看书，但忍不住，忍不住一直在想离开了家的明镜。

    夏季的强烈阳光斜照进来，旧空调的声音很大，恼人的蝉鸣被关上的玻璃隔在了窗外，反而变得好听了起来。

    明镜在经历了不到十二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后，对他的态度毫无变化，但他却微妙地产生了一丝埋怨，为什么要离开家呢，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即使像昨天一样，互不打扰地在两个房间里各自活动，他也觉得很好。

    这种想法让他备受惊讶而心痛了起来，事实上明镜对自己的照顾已经够细致了，她也有她的空间不是吗？今天早上吃完早饭，她带她转了转附近的市场和商超，还带他看了一下她的学校他即将进入的高中。

    他看书的速度一直不快，今天却意外地在一个小时里把书看了三十多页。

    可惜的是，阖上手里的书离开房间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李明镜是在下午五点回来的。

    明因当时在厨房里洗菜，李明镜看到他逆光的背影，把随身带着的小包不顾形象地一扔，声响惊动了正择菜的明因。

    明因转身，看到蹦蹦跳跳过来的少女，她是要抱住他吗？

    不是，她只是把手撑在了桌面上，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热烈地笑着：现在就饿了吗？

    明因低下头，手上动作继续，老实答道：没有只是下午太长，不想看书了，早点做饭早点吃比较省事。

    明因不像同龄人，尤其是不像同龄男生一样沉迷于游戏和动漫，李明镜心想这很难得，她自己不玩游戏，但是看很多动漫、电视剧和电影，书呢，偶尔读读，绝不像明因这么有耐心，能静下心一看就是几小时。

    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早回来。

    没等明因回应，她邀功似的说：本来我和樱樱要玩得更晚，但我想到你还在家，把你扔在家里这么长时间，你多孤单呀，就回来了。

    似乎是知道这样很难让明因回答，她歪了下脑袋，眼神期待地看着明因：你准备的够两个人吃吗？我不想吃外面的饭，就想吃你做的。

    暑假两个人待在明因父母家，大人加班的时候，明因会下厨。李明镜也会做饭，只是她兴趣来得快，消退得也快，做了一两顿之后，就不再提自己要动手秀厨艺了。

    当然可以！

    不想回应得太热情，刻意压制自己声音里的激动情绪，最终也是白费力气。

    那我去换个衣服等你哦。李明镜的裙摆跳跃着。

    灼眼的明黄色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但还能听到李明镜说的话：幸好樱樱男朋友晚上找她，不然我得被她骂死

    她的好朋友都谈恋爱呢，她呢？

    明因突然在意起了一件他从来没想过的事。

    明因初三个头长到比大部分女生都要高，情书纷至沓来，但他连拆都没拆过一封。

    基本都是画着爱心和可爱表情的粉色信封，好像有很浓腻的情绪附着在这上面。

    也确实。

    和他表白的大胆女生不是没有，有的甚至紧张到哭了。

    一点也不可爱。

    他微笑着说：我还没想过这些事。

    其实内心的烦闷已经到了微笑都难以维持的地步，但为了不惹麻烦，还是和颜悦色地婉转拒绝了让他成为班级目光中心的讨厌鬼。喜欢他什么呢？如果知道他内心是这样想的，还会喜欢他吗？连他自己都不会喜欢自己。

    效果确实达到了，女生们笑着安慰自己，至少他没有喜欢别人，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明因选择了李明镜的高中，不出意外，他被录取了。

    李明镜又拿了一个碗，舀了一勺西红柿鸡蛋汤到碗里给他：过两天就要军训了吧。

    是还在明因父母家时得到的消息，当时李明镜手机的内存不够了，用明因的手机下了一个游戏玩，凑巧看到了学校通知军训的消息。

    嗯，后天早上八点半要在学校集合。

    姑姑联系你了吗？我今天早上给她发了个短信报平安。

    明因的汤勺停在下颌处，垂下了眼，睫毛扇啊扇的：没有。

    自己离开对她来说应该只是少了负累。

    唉，都怪我多此一举，不然姑姑肯定会给你打电话问问情况的。

    不怪你啊。明因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摸摸自己的后颈，她不是太热情的性格。

    对我。

    也许因为我不是她真正的孩子吧。

    也是能够理解的。

    明因拿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掩饰自己意识到这一点还是会隐隐发作的难过。

    不过我妈也没给我打电话。李明镜转身虚指了一下客厅盖着蕾丝白布的电话，今天我不在家的时候电话响了吗？

    啊明因有些迷茫地眨眨眼，仔细回忆了下才道，应该没响。

    那就是真没联系我。李明镜说，语气有点冷，这样才好，烦死她管天管地了。

    虽然这么说，次日清晨，明因起床经过李明镜房间时，听到她正在发脾气。

    你昨天怎么不联系我

    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都跟明因说了你还有可能给他也打电话问我对他怎么样，现在都成我自恋了，行啦，你不关心我就直说嘛！我真的丢死人了！

    明因刷牙的时候想，明镜对上

    他有些艰涩地坚持了那个称呼：明镜对上舅妈时脾气不算太好呢。

    不过也说明明镜和舅妈关系好，像他自己，和父母不仅不可能这么没大没小地交谈，甚至连交谈的机会都不多，有的时候会怀疑自己在家是隐形的吗，但是这种怀疑遇到他做错什么事就会打破了，比如回家晚了米饭煮得不及时。那时候爸爸会叹一口气，mama则会用一种冰冷严厉的目光看着他：你把我们的生活变得更麻烦了。

    明因把水泼到自己脸上，从卫生间出门后，撞到刚出房门的李明镜。

    她没有再穿那天晚上的吊带短裙，而是穿着普通的两件套睡衣，昨天回来也穿的这套。

    明因大脑有点迟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过长，李明镜拍了拍自己的领口大片光滑细腻的雪白肌肤：怎么样，咱俩睡衣是配套的哦。

    明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要称赞好看吗？因为李明镜一直在称赞他什么，所以他面对李明镜的第一反应也是称赞了。

    我穿起来就很普通，没想到你穿起来很好看。

    干巴巴的。

    自己玩一会儿，我洗漱完找你一起出去吃饭。

    李明镜同时说，还附赠一个没什么形象的哈欠，还没打完就硬生生被明因的话止住。

    李明镜冲到卫生间镜子前看了看：别走啊

    又冲了出来，眼神奇怪地打量着明因：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还是你眼神不好使？

    明因被她打量的神情和语气气得皱皱秀气的鼻子：我不和你说了！

    李明镜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等我洗漱完再哄你，现在跟你站在一起都自卑了。

    又在夸他吗？

    明因低低说：谁要你哄了。

    无疑，李明镜说的话对他十分受用。

    李明镜洗漱完，在客厅的窗户边发现了他。

    老式窗帘被夏季的热风吹得飘起，碎金似的光斑透过窗帘的蕾丝空隙，随窗帘悠悠飘动，在他白皙秀美的脸庞上跳舞。

    看起来像是天使一样的少年抬眼，蹙起了眉，抿唇，似是愠怒。

    你骗我，电话根本不会响。

    李明镜一下子倒在沙发上：笨蛋，用脑子想，住着两个高中生的家里怎么会装电话。

    少女的头枕着软沙发的扶手，闭着眼睛愉悦微笑。

    可爱死了，因因你真的，可爱得我快死掉了，这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