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王女
另一位王女
玛瑙低垂着头折下一枝红色玫瑰,蜜色的卷发在清晨柔光的照射下仿若流淌的金色溪流。她捏着花枝,双目无神,注意力显然不在此处,枝条折断时凸起的花刺划破了她的指腹。 连疼痛的到来都好像慢了一拍。玛瑙花了一点力气才让瞳孔的聚焦落在手指伤口上。 好奇怪。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颗血珠从指腹滑落,但大脑却一片空白。她来到庭院,是要做什么来着? 她想要努力地回想,但不知名的阴翳笼罩在脑海的上方,分毫不动。 迟钝地眨了下眼睛,她才看见手中的红玫瑰。 哦,对。 这是辉夜最喜欢的花束。这是要献给辉夜的花束。 悲伤瞬间涌了上来,将心头占满,凝固的记忆突然开始流淌起来,她的大脑再次被准许自由转动,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也随之离去。 辉夜离开她已经十年了。但只要一想到她,厚重的愧疚感就会攀上喉间挤压她的呼吸。 是她害死了辉夜。 辉夜是为了安慰伤心的她,才冒着雨跑出城外去摘她最喜欢的花。 但是她再也没有能回来。 那些去寻找辉夜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在悬崖边找到了一个编织到一半的花环。花环孤零零地盛放在地上,是她最喜爱的黄色蔷薇。 辉夜王女掉下了悬崖,没救了。他们都是那么说的。 她冲上去揪住那只领头雄蜂的领子,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即使从未食用人rou,她体内也能有如此澎湃的力量。 求求你。她小声地哭着,即使这样她也只能抓紧衣领,哑声恳求对方,辉夜那么强大,那么聪明,她,她一定在某处等着我们救她。 或者。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来不及抹去,她难得地坚定,我也一起去,我也要去找辉夜。 玛瑙。最后还是女王发话了,她总是那么冷漠,或者这是属于女王蜂的冷静,即使现在被断定死亡的是她最喜爱的女儿,不要闹。蜂巢容不得再失去唯一的王女。 这一句话像是盖棺定论。她已成为女王指定的唯一继承人。她再魂不守舍都换不来辉夜的归来。 那天为了什么小事而伤心她已经遗忘了,因为更大的悲伤会永远伴随着她。 为什么自己要那么任性呢。她想。 为什么当时第一时间没有勇气冲出去一起找辉夜呢。她想。 辉夜,辉夜她攥紧手中的红玫瑰,忍着痛一枝枝地簇起。 她打算把花束放进辉夜的房间。隔段时间她就会这么做。辉夜走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把她存在过的痕迹抹去,这明显是女王的授意。玛瑙不懂为何女王陛下要那么残忍,但是就算所有人忘记了辉夜,她也会以如此幼稚的行为进行小小的反抗。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这又将是一个晴天。潜藏在红玫瑰花瓣下的露水很快地被掩去,不见踪影。玛瑙捧着花站起身,抹了抹眼角,收拾好心情。 蜂巢的居民们也正常地苏醒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昨晚蜂巢角落的一场火灾。奇怪的一场灾难,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一场谋杀。 我有朋友在那里当侍从,说 死的都是元老院的?!谁那么大胆? 嘘。 听说有很多人rou,很多很多,多到异常的人rou。 女王怎么说? 突然从城门口传来一阵爆发性的欢呼声,打断了蜂们的对话,即使是在遥远的此处所有居民都被其不自觉地吸引。 走廊上的玛瑙听见了一阵阵的欢呼。这些嘈杂的声响具有魔性,像是燃烧在枯草堆上的野火,明知有危险却引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主干道。 盛大又热烈的狂欢正在此处举行,蜂们疯了一般高举双手,尖叫着,欢呼着,彩条在空中飞舞着,如同一场祭典,把这一切都献给 走在走道中央红毯之上的,黑发王女。 此刻静谧无声。所有的尖叫都抵不过她心脏的跳动。 噗通,噗通。血液快速流动的响动充斥了鼓膜。她像一个孩子一样颤抖,几欲流泪。 但她没有流泪,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甚至没有一起喊叫,她想要多听听她的声音。 黑发王女坚定地走在回蜂巢的路上,昂首抬头,脸上挂着她惑人心神的微笑,目光凛然有力,如从前一般,骄傲,高贵,无懈可击。几只雄峰亦步亦趋跟随在她身后,是她的侍从。 玛瑙突然理解了群蜂为何欢呼。她全身都散发着统治者的气息。 无法质疑。不可质疑。 这毫无疑问,是真正的王女。 黑色的身影终于渐渐消失在走廊里,那颗含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短短一段时间里,她就已经精疲力尽,好似度过了百年。 欢迎回来,辉夜。 白鸥是在玛瑙的房间里找到的她。 洋娃娃一般的玛瑙,双手抱膝,柔软的卷发把她大半的身体包裹。各种各样或是古典或是新奇的镜子摆放在房间里,室外的光芒被吸收又被反射,把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堂的。玛瑙把身体陷入天鹅绒的座椅中,这种姿势衬托得她的身材更为娇小。 他习惯性地把手中的蔷薇往门口的花瓶中一插,大步走去把她一把抱起。 喂!白鸥!她突然从沉思中惊醒,眼睛闪了闪,恼羞成怒地敲打着白鸥的肩膀。 白鸥发出爽朗的笑,又把她向上举了举,怎么还是那么轻飘飘的啊,公主殿下。 玛瑙也早已找到了反制这种身高差的办法,没办法,她与白鸥是青梅竹马,他们太了解彼此的弱点了。 她抓住白鸥白色的短发,把他故作帅气的头发揉成一团糟。 喂喂!为了保持绅士形象,白鸥果然只得把她放下,看着她气鼓鼓地瞪着他,也不恼,拍拍她涨红的脸颊,怎么样,开心点了吧。 玛瑙愣住了会,随便一瞥就看见了门口花瓶里的黄蔷薇这种花只有城外才有,自从辉夜出事后她再也没有允许离开过王城,不知是对她的保护还是一种软禁。想必白鸥为了讨她欢心专门去了城外。 她紧贴着白鸥的身体,慢慢把手圈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口。 白鸥好久没看见她这幅失落的模样,通常她与他都在精神百倍地斗嘴,怎么了啊,玛瑙。 他想了想,辉夜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怀中的脑袋摇了摇,感觉上就像撒娇般拱了拱他的腰,白鸥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我好开心,白鸥。玛瑙的声音隔着衣服的布料,模模糊糊的,有种蜜糖的粘腻感,我真的,太开心了。 一切都能回归正常了。蜂巢有合格的王女殿下,女王陛下有优秀的女儿,圆满的大结局不是吗。 可我又止不住害怕。她的手指用力扣进白鸥制服的布料,白鸥怕她被衣服上的铁扣子伤到,主动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安静地听着她吐露心声。 明明是那么幸福的时刻,为什么我会感到害怕呢。难道是因为我在嫉妒?这个猜测让我毛骨悚然。 辉夜失踪了十年,她过得好吗?为什么她不回来?我们分开了十年,辉夜还会是那个辉夜吗?她还会把我当成曾经那个玛瑙吗? 太多的问题了。在我见到她的那一刻全部浮现在脑海中。 但是。 她紧紧扣住白鸥的手,手心相贴,不同的温度通过这一片小小的接触缓慢传递最终融为一体,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回来了。辉夜她回来了。 真是,太好了。 白鸥拥着玛瑙,把下巴靠在她的头顶,用怀抱给她撑出一小片自由哭泣的空间,轻轻哄着,什么嘛,明明是要逗你开心的,怎么又哭了。 真是个爱哭鬼,从小到大就没变过呢。 不过这样的氛围没持续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贵峰丸先是扫视了眼开门的白鸥,然后才冷着脸看向正在擦眼泪的玛瑙,玛瑙,女王陛下有请。 他顿了下,又接上,是关于辉夜王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