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东风
我见东风
青年要走,不明就里的店小二忙追过去问:裴郎君!那些吃食马上就要做好了,您这是要上哪去? 一旁梁鸢听见,恍然大悟,几步追上去,又用那狐狸似的眼睛直勾勾把他望着:裴?她见他愈发不敢看自己,便知他应当是一早就认出了自己。他叫什么来着该死,怎么满脑子都是霍星流。 明明还抓着青年的手臂,却满脑子都是那时与霍星流疯狂又羞耻的回忆,她努力把他的脸和那些事都甩出脑海,逼着自己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记了起来,裴少游。在丹阳那时,我们曾有过几面之缘,郎君认出我了?嗯? 她醉得头重脚轻,说话时摇摇晃晃,因为怕他听不清,所以往他那里靠,结果一靠就失去平衡,只往他怀里摔。也没有在真的摔,趔趄了两下,又站定了。 裴少游下意识要接她,最后落了个空,一双臂空悬着,尴尬了一会,才悻悻收回。 三年前,第一次见郎君,郎君也是这般古道热肠。梁鸢飞快地打量过他的穿着,倒不如那时华衣锦服来的富贵,不过腰间有一牙牌,虽看不清上头名号官职,但身份自是比三年前高贵许多。她亲昵地去捞他的牌子,手指绕着红穗,高升了呀。 裴少游的脸色反而更红,轻轻捋回穗子,局促地退了退:一别数年,小娘子还好就好。我还要忙。 她看出他不愿同自己叙旧,也不勉强,适时收手:我住在东边的凤来阁,你若是去,只管说找绥绥。语罢,顿了一顿,又慢慢说,我希望郎君来。 她没有给他答应或者拒绝的机会,又飘飘摇摇地回去了。 不过与出来时的郁结截然不同,她是哼着歌儿回去的。不论是不是天意,这都是件好事。看得出来,三年过去,这好心的小郎君一点儿没变。在这节骨眼上有个可信的旧人,对她来说大有裨益。 再温半壶酒。一回雅间,她便说道。 阿岚独自面对一桌好菜并没有什么胃口,只选了一些meimei会爱吃的提前装进了食盒,之后便在发呆。一见醉醺醺的阿姐回来,立刻又欢喜了:阿姐额,还要喝? 他看她,明显发觉她与离去时不同,兴致高昂,甚至在与自己擦肩而过时高兴地摸了一把他的脸。 喝。你和我一起喝。之后你要去做一件事。梁鸢喜形于色,她开心时连调子都与平常不一般,露出原本的楚地软糯口音。 阿岚乖乖拿酒去炉上热,好,好。 温好了酒,两人相对而坐,梁鸢开心地碰杯,先饮尽了杯中酒,道:裴少游记住这个名字。你要在他来拜访我们之前尽快查清他的底细,见面的时候你和他聊,尽管聊。去聊你觉得你应该做的事。放心,他是自己人。 这话似乎说早了些,她也犹豫要不要收回,停顿了片刻,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就算他现在不是,我也有法子让他是。 阿岚揣度不了梁鸢的想法,只隐隐约约觉得她那个笑多少带着些别有用心的妩媚,但也不敢,更不愿去那样想她。他把注意力放在她为自己的安排上:这是阿姐对我的考验吗? 你还不算太笨。这也是我看中你的原因之一。她挑了一筷子菜吃了,又喝起酒,你也不必担心做得不好,只是如果你能再有用一些,我会轻松不少。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始终都在在我面前,早晚都要走出这一步。 好。我不会让阿姐失望的! 梁鸢发出嘁的一声:没有把握,声音倒是大。不再理他,一径吃喝起来。 * 阿岚流浪多年,带着meimei东奔西走,自有些摸爬滚打的立足本事,打听消息对他来说并不难。一开始他想照习惯去坊间打听打听。临走时回过味来,总觉得阿姐对自己的考验不应当那么简单,又折了回去。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一夜,再出来,便是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去了前一日吃饭的酒楼打听,并留下了自己的姓氏:梁。 名门望族出身的人问起来很容易,几乎没废什么功夫,便知道他如今是齐国大夫。大夫这个职位,说大可大,可以是一国肱骨,是君王心腹,一言一行均可左右国运社稷,说小可小,许是曾经展露头角,在仕途中博来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尔后有淹没众人,籍籍无名。 而裴少游,属于后者。 他凭着一篇屯粮赋在十八岁一鸣惊人,从此破格入仕。偏偏齐国坐拥好山好水,易守难攻,虽说天下间群雄逐鹿,可齐王固守中庸之道,并不参与纷争,仗着国富民强,一时也无人敢觊觎,他的文章虽好,却无用武之地。他既年轻,出身又非江南,还是商贾世家,随着时间一长,渐渐也就泯然众人了。 偏生裴氏与齐国段家本是同源,为了笼络,君王也还不是惦记其他。像这种远赴燕地,敷衍帝王这种差事,想起就顺带捎上了他。只可惜人微言轻,即便是无足轻重的差事,也只能做做打杂的差事,被使唤去酒楼订饭菜。 和梁鸢预料得差不多。 她和霍星流在一起三年,接触过达官贵人无数。风光时什么样,落魄时又是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了。何况这裴少游她是曾经见过的,再相见时显然没了当初离家时那副壮志酬筹的精气神,再者酒楼又不什么见不得的地方,他却遮遮掩掩,自有心虚之处。不过三两句话,她便猜出了他并不顺遂。 而她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失意人。她想,他应当也很需要自己。 果真,两日之后的黄昏时分,裴少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