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弦月西沉,夜色深重,正是寂静时,忽然一阵脚步声划破静夜,同时还伴有略显喧闹的谈笑声,只见守卫三两成群地从驿馆侧门出来。 走,带你们去前头那家有名饭馆吃酒吃rou。 这么大方? 嘿嘿,今天得了不少赏钱,可不得请兄弟们好好吃一顿! 人走远后,一抹黑影从旁边街角出来,借着夜色掩护,悄然潜进驿馆之中。 曹俊茂是个极好的帮手,不仅为薛长庚准备了他要的夜行服,还帮他打探清楚了窦丰所在位置,薛长庚进入驿馆不久就摸到了窦丰的房间前。 他试探性地推了推门,发现门没有从里面锁上,径直走了进去。 床铺离房门不远,稍稍仰头便能望见,窦丰双眼阖实,已然陷入梦乡,也不知梦乡中出现何景,他的五官几乎要纠缠在到一处,稍有好转的脸色又显出灰青。 是什么让他在睡梦中都不得安宁? 种下的怀疑越长越大,薛长庚原本心有不忍,但此时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庞,他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往日对方和善的举动,而是前夜曹俊茂说的那番话:...你怎么能确定窦丰没有参与谋害你父亲? 他不能确定,也无法确信,既如此,取了窦丰的性命也无妨! 薛长庚将藏在背后的右手移到身前,小刀早就被他攥在手里,刀锋闪着幽蓝光芒,比深夜更冷更寒,他踮起脚尖,举着刀向窦丰靠近。 眼看只差一步就能将刀尖刺进窦丰的脖子,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是什么人? 听到声音,薛长庚下意识转头。除了他,还有人做深夜时分的神秘访客窦丰房门口站着一位以丝巾蒙面的女子,露在外面的眼睛在看到薛长庚时陡然睁大。 不好,他没有蒙面,被人看到了!这下他必须除掉两个人。 但是蒙面女子的反应要快一步,她出声喊道:窦爷爷,快醒醒,有人要杀你! 不能让她再叫喊引人过来,薛长庚调转方向,挥刀向女子刺去,并趁她躲避时闪到门前封住出口,而女子为求生机只好往房间里退。 这时,窦丰惊醒过来,睁眼便见到两个陌生人在自己房间中对峙,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翻下来。 他很快认出薛长庚:长庚!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长庚忙着对付蒙面女子没有作声,不过也无需他回答,窦丰看着他招招攻向女子命门一副要致其于死地的样子,便明白他来者不善,且极大可能冲着自己。 凌厉攻势下,蒙面女子体力渐渐不支,粗重的喘息声从面纱下传来,仿若呼嚎,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死在薛长庚刀下。 得做点什么。 窦丰这样想着,环顾四周,趁薛长庚不注意跑到桌前,将摆在上面的杯盏摔在地上,再将桌椅一齐推翻。 瓷器坠落的清脆声,桌椅撞地的重响,响动接连不断发出,搅乱人清梦,透过窗纱可见附近好几处屋子亮起灯火,不少人已被惊动。 看来今夜是无法得手了。 薛长庚纵然不甘心但为了不被擒住只能就此罢手,他闪身出门,身影隐匿在阴影中消失不见,留下窦丰和蒙面女子在房间里。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窦丰好久才缓过神来,注意到蒙面女子还未离开,他上去查看情况。 女子右前臂上被刀划了一道口子,所幸伤口不深并无大碍,但她像是受了重伤似的,上半身匍匐着,双手伏地人才没彻底倒下,又重又急的喘息声从她口中出来。 窦丰连忙出手抚背帮女子顺气,怕她呼吸不畅还帮忙揭开面纱,面纱垂落,清秀面庞显露在月光下,蒙面而来的女子是白天在此现身过的闻婷。 窦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叹了一口气:你刚才应该先逃,何苦留下救我这个老头子。 我不留下来,恐怕就再也见不到窦爷爷你了。闻婷勉强扯动下嘴角,而且,我还有话要问窦爷爷你。 她做了个深呼吸,撑起身子:窦爷爷,你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窦丰放在闻婷背上的手顿住,他分明听到了提问却久久不回答。 闻婷没打算放弃,她紧紧盯住窦丰:不然,薛长庚为什么要杀你,又为什么要害死...这简直太荒唐了。她咽下哽咽,继续道,背后一定有原因,你如果知道就请告诉我。 窦丰眉头紧皱,纠结着要不要说出那个深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他本来打算将秘密带到坟墓里去,但看到闻婷面色含悲,终是改变了打算。 窦丰动了动嘴唇,卸下封锁住他唇舌的无形枷锁:虽然我不清楚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但能让长庚性情大变、甚至要对我痛下杀手的事,恐怕只有那一件... 窦丰正要继续说,一只手突然挡在他面前,竟是闻婷止住了他,只见她朝房门侧耳:有人来了。 细碎的脚步声从外边走廊传来,看来是刚才窦丰制造的响动引来了人。 宋凌舟出现在门口,紧接而来的是披着外衫的周画屏,发现声音来自窦丰所住屋舍后,他们两人立刻赶了过来。 看到窦丰和闻婷蹲坐在一片狼藉中,周画屏直觉感到不对,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窦丰站起身来,将刚才发生在这间房间里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不过他隐瞒了见过薛长庚的事实,说天色太黑并没能看清前来刺杀他的人的长相。 周画屏问窦丰:窦老先生,你认为那个刺客会是谁? 窦丰低着头摇了摇:不知道,想不出来。 周画屏蛾眉微蹙。 不知道刺客的长相,也不晓得刺客的来由,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抓到刺客实在困难。 这时,宋凌舟突然开口:话说闻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画屏听见后,注意力从窦丰转到闻婷身上,她也有一样的疑问,半夜三更闻婷不在自己屋子里安睡,怎么会跑到窦丰房间里? 闻婷扶墙起来:大夫早些时候走时嘱咐要好好照顾窦爷爷,我夜里醒来想起此事,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正好撞上了...说着,瞥了窦丰一眼,有些后怕的样子。 所以是巧合?周画屏将信将疑。 那为什么要带上丝巾?宋凌舟清冽的声音再度响起,仿佛一道可以划破黑暗的青芒,他伸出食指,指向飘落在地上的丝巾。 周画屏的目光落在上面,很快辨认出那是一块纱巾,女子外出时常会用其遮面。现在不是白日里,也没有陌生男子在旁环视,只是来见窦丰为什么要蒙面?还是说不想被人看见她深夜来看望窦丰? 周画屏眼生疑窦。 我起来时感觉嗓子不适,担心得上风寒传给窦老爷爷,便取了张丝巾挡住口鼻。闻婷捡起丝巾,重新系到脸上,眉眼间尽是沉静,不见丝毫慌乱。 可即便这样,周画屏和宋凌舟也没有将视线移开,两人盯着闻婷似乎在等她露出破绽。 哎呦!突然插进一道呻吟,窦丰又坐回到地上,两条竹竿腿不断打颤。 周画屏赶忙上前将窦丰扶起来:窦老先生你怎么了?身体还好吗? 折腾了一整晚,我这把老骨头有些吃不消了,窦丰说,公主殿下,能不能让我先休息一下? 当然。周画屏一边点头一边将窦丰扶到床边坐下。 安置好窦丰后,周画屏准备与宋凌舟一同离开,跟在他们身后的闻婷也走出了房间。三人一路无话,到快走上二楼,周画屏突然来个转身,闻婷被飞起的外衫刮到,差点没站稳。 闻婷手搭上扶手,支撑住摇摇欲坠身形:公主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周画屏站在上方居高临下,昏暗的楼道模糊了她的表情,她脸上好像没有表情,又好像挑了下眉梢。 本宫只是想提醒你,别忘记处理手上的伤口。 血从划破的皮rou里渗出,几乎染红了整管衣袖,闻婷好像一直没发现似的,被提醒后才蹙起眉头。 哦,这个... 闻婷按住伤处,正想说些什么,周画屏就又开了口:在你伤口没好全之前,本宫暂且免去你的侍奉之责,等到休养好再回本宫身边。说完便转身离去。 自己这是被怀疑了吗?黑暗中,闻婷的双眼闪烁不定。 另一边,周画屏和宋凌舟回到房中。 房门关上只余下他们两人,刚才在旁人面前不便问出的疑惑现在总算可以摊开来谈一滩。 周画屏问道:在楼下时你似乎有些针对闻婷? 宋凌舟反问:公主对她难道没有怀疑? 倒也不是说没有。 诚然,闻婷三更半夜出现在窦丰房里十分奇怪,但一直以来她都没添过麻烦,在这次夜袭中还护住了窦丰,这样一想,周画屏也就不太怀疑,或许人家姑娘只是没忍住好奇心想凑趣呢? 周画屏接着说:比起闻婷,我更怀疑别人。 哦? 想杀一个人是一回事,能不能杀是另一回事,住在这里的人可不少,即便能得手也要冒很大风险,可那名刺客不但敢孤身前来最后还能全身而退,这也太不寻常了。 名将闯敌营区直取逆贼首级还要带五十铁骑,这刺客仅凭独身便敢行暗杀之举,不知该说他过于勇敢还是鲁莽。 或许,还存在另一种可能,他独自一人前来是因为有极大的把握。 周画屏所说提醒了宋凌舟,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我没记错,方才在楼下时驿馆的护卫一直没有出现。 意外发生前没人能预料到,但偏赶上这种关键时刻无人把守,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看来驿馆的人不可信。周画屏忽觉一阵头疼,揉了揉太阳xue,我去问问曹俊茂,看能不能从他手下借些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