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愿

    

所愿



    城门处远没有前日那般拥挤了,只偶有稀稀落落几人过关。师杭与柴媪行至近前,隐约听见过路者议论。

    你可晓得,外头在抓年轻姑娘,听说逃了个要犯?

    怎么不晓得?闹出好大的动静,挨家挨户搜人呢。

    闻言,师杭面色一变。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柴媪,却见柴媪神情也不太自然。

    抓年轻姑娘?什么样的逃犯至于挨家挨户搜捕?

    师杭难免第一个怀疑到自己头上。

    徽州城的大门就在不远处,她望着,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柴媪还在她耳边絮絮嘱托,可师杭根本听不进去,她满心都在挣扎。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今后就再难出城了。她在城中无处立足,连吃顿饱饭都是难题,真的应该为了躲避风险就此止步吗?

    柴媪继续拉着她向前,师杭暗叹,不如就交给老天爷决定既然不能做到处处周全,那么搏一把,也许还有机会。

    守门的兵士一天天坐在这儿,枯燥至极。眼见又有两人过来,他连动都懒得动,板着面孔不耐道:户籍,几人,去往何处?

    柴媪忙递上东西,老老实实回道:民妇与孙女要去严州投奔亲戚,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那兵士只循例粗略一看,确实是一老一少两女子,老的平平无奇,少的也不甚美貌,便懒得再追问什么。正欲放行,一旁的同僚却道:且等等,你瞧,齐小将军回来了。

    师杭微低着头,听见这句几乎要逃,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关卡就在眼前,她不能立时离去,还得先为贵人让路。

    且说那齐闻道,身着一袭鸦青色衣袍,未披战甲,驾马正从城外归来。他一骑当先,而后头还跟着三四骑,众人远远瞧见忙给他清出一条进城的道。

    成败只在此举,千万不能多事。师杭故意避着他,可就在齐闻道踏进城门后,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少年勒马停住,竟又回首看来。

    少年遥遥居于马上看不清神情,师杭却莫名笃定他在看自己,当即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齐闻道慢悠悠打马回返,终究不偏不倚停在了城门口守卫处。他捏着马鞭指向师杭问道:这女子,你们查过了?

    兵士们忙不迭点头应道:查过了,她名桑枝,正是本地人氏。

    桑枝齐闻道念了遍这名字,蓦地笑了:听说将军正忙着抓人,你们可不能如此惫懒。说着,他朝师杭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去。

    其实他一整日都在外头打猎游玩,根本不知道孟开平具体要抓谁,只是碰巧又见着这女子,想多问几句罢了。

    闻言,师杭犹豫片刻,缓步走近。齐闻道居高临下看着她,半晌,拧着眉头憋出一句道:你竟生得这般?

    难道是那日天色太暗,他看错了?孙镇佑可真是不挑嘴,就为了一个脏兮兮、丑巴巴的农家女挨了一顿军棍,这会儿还半死不活呢。

    师杭不理他。

    齐闻道直接下了马,伸手就要拎她细看。结果,他的手还没碰到她胳膊,就被一人用力推开。齐闻道愕然,扭头只见一老妇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这是我孙女!柴媪爱怜地搂住师杭,严严实实护着她: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轻薄良家女子,把你的爪子放干净点!

    齐闻道已许久未被人这样骂过了,更何况还是个老妇,众目睽睽之下简直让他下不来台。

    你无礼至极!我何曾轻薄于她?被人用看登徒子一样的目光洗礼,十六岁的少年郎羞恼道:小爷我才不与你这粗野村妇多见识,但你孙女得留下,前日她行踪可疑,得好生讯问

    我孙女险些走失,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眼下你还要强抢民女?柴媪也算豁出去了,坚决不肯放人:欺辱老幼,言而无信,简直是丧尽天良!

    柴媪似乎拿准了这少年郎色厉内荏,不屑用武逼迫孤老,因此撒起泼来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见状,一旁守门的兵士可以说是一个头两个大,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得小声提议道:齐爷,要不,您就让她们过了罢?

    这句也只是幌子,他又十分狗腿地凑到齐闻道耳边,叽叽咕咕道:再者,您出城的事,让将军知晓了总归不好

    齐闻道暗自咬牙,狠狠瞪了眼下属,又狠狠瞪了眼埋在老妇怀里的少女,最后忿忿不平道:都散了!让她们走!

    师杭大喜过望,几乎要笑开了。但她还是绷住了笑,装作拭泪的柔弱模样,规规矩矩行礼道:多谢齐小将军。

    齐闻道抱着臂冷眼看她行礼,原本心中十分不情愿,可一瞥见这女子垂首屈膝、举手投足间的风雅气度,又恍恍惚惚想,她可真好看呐。

    谢完,师杭也不再拖延,转身便拽着柴媪向城外走去。

    十步、五步、三步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等踏出这道门后,她会先陪柴媪去平州寻亲,再去鄱阳寻阿弟和绿玉日子,过着过着就顺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就在她将将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并一声冷喝,由远及近。

    关城门!

    师杭大惊,她几乎与这声响同时回首,却只来得及见到一抹黑影从旁飞速越过。而下一瞬,等待她的便是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她被人一把捞到了马上。

    冰冷坚硬的盔甲紧紧贴在她背后,男人的一只臂膀牢牢锁住了她。她没法抬头,更没法开口询问,在被强行掳走前,师杭的余光只匆忙瞥见了此人腰间的一枚和田玉牌,上面隐约刻着两字。

    廷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