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回京
一盏油灯摇曳,晃长了桌边人的影子。 绣了一半的鸳鸯被搁下,游悠连忙站起身,看向进来的人:回来了。 男人似乎很疲惫,嗯了一声,张开双手,让游悠取下他的外衣,坐在桌边,喝起她的茶杯便大饮一口。 丫鬟们连忙进来,呈上洁面的干净热帕子,茶水和点心被妥善地放在桌上,随后低头退下。 还是不爱叫人呆在屋里头。男人缓了口气,终于有心情闲聊,既不叫丫头婆子陪你说话,可有回娘家?终日闷在屋子里,没得闷坏了身子。 刚到京城不久,宅子里尚未整顿好呢,不急走娘家。游悠微笑地坐下,拿起桌上绣了一半的鸳鸯,老爷述职可还顺利? 有应世兄照看着,虽也不免劳累,也轻省多了。谈蕴南说,应世兄分家后,他那宅子里我们不足半柱香车程。应世兄与我一同长大,又于仕途上多有相助。你若得空,便多去拜访应夫人,说来,她也算是咱们半个媒人。 游悠淡淡一笑,低下头去。谈蕴南见妻子神色,便问:怎么了?我记得你和应府夫人还是极要好的手帕交,数年不见,还以为你想叙叙旧。 游悠轻轻摇头:无事,无事。季jiejie,对我是极好的。 她声音轻柔,带着若有似无的愁意:大抵是我与老爷的婚事,让季jiejie误解了。我婚后见季jiejie的几次,总觉得,她对我冷淡了许多。 谈蕴南闻言,默了一会。 游悠见他神色,便道:老爷不必担心,且不论我和季jiejie是旧交,便是为了答谢应将军,我也得上门去问候的。待这几日整顿好府内,见过娘家人,我便要递帖子去拜访了。 谈蕴南点头,将手掌放在游悠腹上:这些都不打紧,你得空慢慢做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它。 游悠见灯影下他的神情格外认真,便笑道:这是自然。咱们的孩子。 窗外花树摇曳,晚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屋内夫妻两人闲话家常。 外放期满,大概十年八载间都留京了。咱们婚后不久,你便随我外放,数年未和京城的亲人见面,想念得紧吧? 未出阁的日子,自然是好的。游悠说。 但是与娘家人无关的好。 两日后,待府内稍稍收拾得妥当,游悠便乘上马车前往京城游家,她的娘家。 作为游家嫁得最好的女儿,游悠自是被热情恭敬地待着的,虽有身孕,但她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胎像稳健,游家长辈提点了几句注意身子,也未有过分小心紧张。 几位出嫁了的堂姐妹也回了家,待游悠格外客气。见过长辈后,众人便聚在屋子里头喝茶聊天。 三jiejie气色真好,我瞧着,比新婚那会儿还娇艳动人呢。到底是江南的风水养人。游悠的堂妹之一,游欣用帕子捂着嘴笑道,想来也是夫君疼人,还是jiejie福气好。 瞧五meimei说的,一道女声尖尖,听得人有些不适。是坐在一旁的游琴。三jiejie未出阁时,便已经是咱们游府最尊贵的姑娘了,什么福气当不得。 那也是,三jiejie再怎么着,那也是嫡女出身,自是有福气等着的。游欣抿了一口茶,用帕子拨了拨膝上的裙子皱褶,自是不会去小门小户里受苦的。 你!游琴瞪大了眼睛,忿忿道,你如今又好过到 好了,三meimei难得回家一趟,还和没出阁似的斗嘴?一直坐在上方未说话的游真放下茶碗,三meimei,你别见笑。自家姐妹,拌两句嘴。回头我说她们去。 像大jiejie说的,都是自家姐妹,没有见外的。游悠笑道。 众人见她没有动气,便换了话题,聊起京城女眷的八卦。 游悠望着窗外风景秀丽,一如未出嫁时的春光,思绪不由地越来越远。 京城游家,是她名义上的娘家。但她心里真正的娘家,已经不在了。 方才见长辈时,长辈神色淡淡,言辞听似关切,但并无多少真心。而她的堂姐妹们,从坐下开始,便打量她的服饰气色,夫婿仕途,未有问过一句她婚后过得是否幸福。 虽然在夫家也有不如意之事,但比起在娘家,日子好过多了。说起夫婿,当初如果不是有季jiejie 真的?!游琴声调陡升,本就尖利的语调更是刺耳,一下子把游悠的思绪拉了回来。 千真万确。游欣说,那日钟夫人屋里的婆子回来亲口说的,说应将军那妾室,远远望去,竟和应夫人竟有八九分相似,可把人眼睛看花了,差点便上去行礼问好了。还是管事婆子眼明心亮,直接道那是秦姨娘在赏景,才没出了个大糗! 我听说,应将军对那妾室也多有宠爱,屋里也没几个人,排得上号的,便是这位秦姨娘了。游真道,只是,这般宠爱,那秦姨娘也没个一子半女。 可我听说,是那位将军夫人的缘故呢。游琴说,听说她对应将军一直都淡淡的,不仅如此,还不爱和外人来往,连娘家都少走动了。生下嫡子后,更是不愿意亲近应将军。应将军正值壮年,屋里哪能没个人伺候?这秦姨娘便上位了。 这又是哪儿听来的?游真皱眉,大户人家的内宅私密,打听不当是会得罪人的。 是那应将军,在某次宴会醉酒后说的,当时可多人听见了!我家那口子在几位同僚那儿都有听说。游琴撇嘴,jiejie真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说来,应夫人也照拂三jiejie不少呢。游欣老毛病又犯了,似笑非笑看向游悠,当年,三姐夫便是在季府对jiejie一见倾心呢。 屋内一时静了,众人都看向游悠。 游悠淡淡道:我也久不和季jiejie见面了,此次回京,还未去见过季jiejie呢。 游欣想起那桩陈年旧事,仍是心有余悸,一下竟不敢再说话。 游真见屋内气氛怪异,瞥了游悠一眼,便转移话题了。 游悠低下头,手指慢慢地拨动着茶碗。 七年不见季嗣音,不知道如今的季嗣音,是否仍是当年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