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怪物。
怪物。
津在顫抖,不,或許應該說,是源靈生在顫抖。大氣中玄物的波動強烈引起源靈生的顫抖,像在挑釁;靈脈內的力量不斷澎發起來,異常亢奮。 在通天的半透明金屬管柱裡有許多觸手般的枝椏在活動、敲打,多處已經因能量高漲而出現裂痕。不用看見本尊,津很確定那根本不是魔瑚!已經完全變異成另一種生物! 看向方舟的控制臺,津一步步走了過去,在得知被源靈生反噬的真相是躲不開的命運後,她深感絕望,嗡嗡作響的空白腦袋裡,只剩下放下方舟的指示,史坦說話的聲音全都化為機關槍在耳邊鳴響,她聽不甚清楚了,只是失魂落魄地朝著目標前近。在她靠近時,史坦自動閃邊了,沒有對她進行攻擊或阻擋。 魔鋼玻璃罩裡有顆浮空的金球,依照弘博士說法,只要將它放入下方的洞就可以解鎖方舟,打開玻璃罩的鑰匙被譚娜的保鏢打飛不知去向。源靈生澎湃非凡,津直接舉起右手,在眼前端看,靈脈覆滿手掌,像只黑色拳套,更像沒有表皮、筋脈外曝的怪物鬼掌,接著她一掌劈下,玻璃應聲碎裂。 將金球硬按進洞裡,轉動球體,讓球面刻紋位置和外框圖樣相吻合後,出現了藍色光流流過表面圖紋刻痕。就在藍光完成一副圖畫瞬間,一道龐大黑影從側面飛撞過來,將津整個人衝擊出去,重重撞上了牆。 有著樹皮烏褐粗糙、蛤蟆突疣表皮,比水桶粗的長條物體,將津狠狠碾壓在遭衝擊變形的牆上,要不是黑色靈脈瞬間反應,厚厚覆滿全身,擋下斃命衝擊,她肯定稀巴爛。 貫穿好幾層樓高的巨大金屬柱體已經垂直裂出條大縫,接連撐開上下數個樓板,而打在津身上的,不過是玄物掙脫出來的第一條軟肢罷了!金屬柱體裡面塞滿黑壓壓的蠕動,正爭先恐後從那縫隙兇猛竄出,絲毫不在意裂開的金屬邊緣銳利如刃,將體表削下大塊、割得破爛。 更多玄物軟肢鑽出裂縫,第一時間就是如數記長槍往津身上突刺,玄物好像看見血海世仇,殘暴攻擊著比牠體型弱小懸殊的女孩,反覆衝撞,欲將她搗成泥;好在源靈生嚴實擋著,彈韌無比,吸收掉所有震盪衝擊。 身體在黑色靈脈包覆下,隨外力衝撞震晃,津的雙眼卻呈現呆滯,任由怪物瘋狂擊打自己,沒有任何掙扎回擊的意思。她還苦苦壓抑,沒敢完全釋放源靈生,好怕一旦放開體內的海水猛獸,真將萬劫不復,永遠成為牠的一部分再也回不來。 經過這段時間,外觀看似沒什麼變化,源靈生確實強大不少,暗伏體內,沒想到光是餵食自己的負面精神,就能讓這傢伙日益茁壯。 一股比在星骨森林與血蝶交鋒時,更強大的澎湃漩渦在心口轉,如同等待她撕去內心最後封條的大妖魔,要將她永遠吞噬。 失神的目光凝望著訊號受干擾而扭曲的監視畫面,方舟順利從高端穩穩降下,基地裡的坦納多人逃離有望可以回到坦納多城邦。 坦納多她好像穿越時空,回到了在餐廳忙碌的時候。 塔米塔米市的飯店裡,一名服務生正忙著準備晚間宴會的事前作業。除了工作的內容、客人的要求,結束後得到滿身疲累,每天每天,日復一日,過著千篇一律的乏味生活 至少,在那裡很安全!是那個在她穿越來到哇哇達前,要她在莫狄納和桀之間做出抉擇的聲音。化成模糊的紫黑色影子,站在她身邊不遠處,以正派的智者語調說: 來到這裡以後根本什麼好事都沒發生過,只是無窮無盡的欺壓、痛苦!在那裡多好!沒有這麼多危險可怕的事!如果沒有來到這裡就好了! 沒有來到這裡就好了?對啊我為什麼來?真的都沒有好事嗎? 意象裡閃過莫狄納衝著自己溫柔的微笑;桀頑皮地捏了捏她的臉頰,難以言喻的美妙在心頭漾開接著一劇烈震盪,全身骨頭宛如遭到撞擊碎裂般疼痛。津清醒了,沒有莫狄納,沒有桀,眼前只有變異的玄物,牠的軟肢已經硬化成外骨骼,形成雜亂繁瑣的結構,佔據所有空間。 剛剛攻擊她的肢體,變得更粗巨了,宛如一條條長長的樹幹吊橋從遠方一路延伸到自己的胸口,劇痛從那傳來;她低下頭,靈脈雖然依舊包覆住自己的身體,卻軟得像快要化掉的黑色融膠,玄物的巨肢隔著那層軟膠深深掐陷,要勒斃她。 玄物終於從禁錮多年的柱子裡出來,猶如疣皮樹狀巨人,伸張大量粗長的枝狀形體,將基地建築鑽破好幾個窟窿。真讓人難以想像牠是怎麼塞在那麼小的柱體裡生活的。 嗶嗶嗶嗶!又響起新的警示音,關堊人的生態牢房糟到毀壞,無數玄物肢體穿進牢房,有的堊人被當場碾斃,有的趁機逃了出去,出不去的開始叫囂衝撞。 救命!聽得見嗎?呼叫總控中心!快開門!我們需要幫助!快來救命! 紅色警戒的監控畫面裡,一名女研究員手持緊急通訊話筒,驚恐拍打著門,一面看向監視器,無助求救,身後不斷震動、物體飛射。 方舟雖然放下,基地各處仍正在遭受異化人破壞,追趕殺害所見到的活物,場面混亂血腥;玄物的肢體穿透建築,攀附各層樓體,原本作為保護防禦的,現在反過來成為危急性命的威脅。 視窗仍舊不斷跳出死傷、緊急的求救影像,警示音、警鈴此起彼落,叫人心神不寧,精神耗弱。讓津非常擔心桀的安危 在一幕幕慘不忍賭的畫面前,她閉上眼睛,手緩緩摸上絞纏胸口的玄物肢體,用力掐緊,強勁光流沿著右手靈脈衝出,流遍靈脈網絡終於,她放開心裡不願放開的區塊,釋放最深的恐懼。 光流在靈脈網絡內翻騰迅猛,從遠方看去,津所在的位置就像被壓困在整車薪柴裡的螢火蟲,閃爍著微弱光暉。雷聲大雨點小,源靈生的靈脈細如幼苗,攀爬上玄物粗壯千百倍的肢體,根本就是螳臂當車,杯水車薪。 這下連津也不確定,源靈生是否奈何得了大怪物。她覺得自己恐怕還沒被源靈生吞噬,就會先被活活氣死!都決心放手一搏了,好歹像英雄電影那樣,來個史詩級大爆發吧?!聲勢浩大的帥氣開場,或一舉消滅敵人什麼的!現在這種軟軟無力是怎樣?真的很讓人捶心肝耶! 她當然不會知道,那些細小靈脈正與玄物之間發生的事。在這個世界,微小、看不見的總是容易被人們忽視,只有光鮮、爆炸性的,可以在第一時間受到矚目。然而,有許多突然爆發的巨大,事實上都是由看不見的微小所累積出來的,例如:瘟疫。 又有另一處儀器嗶嗶作響,自動彈出第二處屏幕,不斷跳出進化人養殖區的異常畫面及數據圖,孕育泡泡裡的生命出現衰落、接著死亡,又一個,再一個 位在總控中心的玄物主體從原先的急躁扭動,變得遲緩起來,猶如被注射了麻醉劑,而遠在看不見、基地各處的末梢肢體開始出現枯褐;同時,源靈生的靈脈也悄悄粗壯起來。 津動了一下,黯淡雙眼微微一亮,她注意到畫面上的異化人出現無故撲倒的情況,還不止一個,越來越多難道她對自己心裡閃過的想法感到驚訝。 回想,桀啟動傳送通道,引發相當大的魔能作用,基地出現異狀,最在乎的一定是坦納多人,只是他們當時陷入異化人入侵危機而無暇顧及。但,大量異化人卻無端聚集到當時監禁津的門前,那個地方偏僻冷門、離出事地點很遠,金屬牆面又厚實無比,異化人會出現,很大可能,是知情但被困住的玄物派來的。 想到這裡,津像醒了過來,轉頭看向史坦,卻發現她無力跌坐在地。 「放出玄物和異化人,全都是玄物控制了妳的心智?是嗎?史坦!」 「不這是我自願的。」史坦茫然的看著前方:「譚娜曾說她是創造我的母親但,魔瑚常常告訴我,牠才是我真正的母親,牠和我的家人被坦納多人禁錮,需要我的解救。」 果然玄物跟進化人之間是可以聯繫的!可是不對啊津忙問:「那牠也一定告訴過妳,我是威脅,妳剛剛為什麼不殺我?」玄物那麼恨她 「我」在史坦老是毫無表情的臉上一瞬間起了變化,露出無辜委屈,她欲言又止,宛若不知怎麼處理、表達情感的孩子。 「史坦 !譚娜不是妳的母親!這隻變異的生物也不是!真正的母親是會愛妳!幫助妳的人!不是控制!不是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去創造或支配子女!」 史坦張嘴,藍眼變得迷濛,好像很想跟津說什麼,她的表情,漸漸柔和,像回到自己天真年紀的時候,努力想跟她信任的大人說些什麼 「妳一直很想離開基地妳想去很遠的地方我感覺到,妳很不喜歡這裡可是我好想跟妳一起,想跟妳一起去」史坦終於把塞在心口的話說出來。 津心疼無比:「好啊!當然好!我們就一起離開這裡!我們一起去很多好玩、美麗的地方!」 史坦浮現出滿足喜悅的神情,在痛苦加深的臉上:「我不屬於自己,一旦脫離製造我的玄母,就沒有生命。」 談話同時,津注意到,剛剛還大團厚厚壓著自己的玄物肢體,突然如堵塞淤泥得到暢通般,從她身上消減了大半,迅速陷進胸前整片漆黑靈脈裡,好像開了個黑洞。 這下,玄物巨肢反被源靈生開通成了巨大吸食管道。在很短的時間內,源靈生體積增長了數倍,雖然外觀依舊不及玄物那樣巨大,但吞食的力量卻很驚人,光流急速的輸入,完全自動,不透過津的意志控制。 源靈生以蛇吞象之姿,吸收著能量,勢力不斷擴大,靈脈細長如蛇,複雜如植物根系,將玄物整個纏住。 被縛住的巨大玄物在源靈生的吸食下迅速凋萎,異化人也相繼死去。 坦納多人自作聰明的將玄物組織作為兩族生殖細胞載體,所生出的生物,原來並未真正脫離玄物成獨立個體,簡單說,進化人仍舊是玄物的一部分,一旦玄物死亡,進化人無論變異與否,生命都會跟著結束。 史坦也是。眼睜睜的,看著血色逐漸從她美麗的臉龐流失,覆上垂死的陰慘,宛如自己正親手吞噬她的生命一樣,津驚惶痛苦,但她停不了,也不能停 唯有玄物死透,才能終結這場異殺浩劫,此地此刻,只有源靈生足以和玄物對抗。史坦奇幻的藍色眼睛失去光彩,空洞暗淡,帶著得到回應的滿足,逐漸僵化;津感到內心一股失落悵然 史坦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但她從出生就沒有感受過正常的情感對待,沒有人真的愛她,沒有人願意好好跟她一起經歷生活中的每個環節,使得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研究室相信,他們能製造出更多像史坦一樣,或更優秀的進化人,使得史坦像工廠製造出來的玩具一樣被忽視,而坦納多人再沒有成功孕育出有著自我意志的進化人。 儘管在扭曲、偏頗的環境,史坦依舊受到亮光吸引,渴望被愛。津的接納友善曾給她極小的溫暖,儘管只是一丁點,她也受到吸引,然而卻是浮雲、是曇花,在譚娜腳底被輕踐殆盡,最終接受了玄物的召回。 或許,死亡對她不是壞事,她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是被坦納多人扭曲迫生。 § 監視器裡,女研究員蜷縮緊靠在牆邊,一隻筋脈浮起的灰色鬼手在她腳尖前抽慉,靜止。 螢幕上顯示的紅色死亡數字終於不再跳動,一只只孕育泡泡裡的進化人全數死亡。大批護衛團在方舟周圍架設防禦,一部分護送引導基地人員進入方舟,一部分正與前撲後繼的異化人廝殺奮戰,突然,面前怪物個個兩眼突出,如心臟病發,身子一滯,接著撲倒;異化人全數成了屍體,遍布基地各處。 詭異吵雜的恐怖吼叫聲迅速消失,恢復平靜。 § 一波波紊亂強勁的能量狂風襲進總控中心,千瘡百孔的壁面有一道被撕裂的開口穿透層層堅固防護層直通外部。變異玄物此刻只剩一叢巨大的枯萎乾癟,隨著外頭吹襲進來的能量衝擊倒塌下來,地面震動,碎斷成無數碎塊,塵粉漫飛。在那地,已不見津的蹤影。 一團奇怪的黑影,穿梭基地外邊的茂林,像是大團雜亂糾纏的骯髒廢棄物,條條奇怪黑色管脈隨著移動在地面垂拖。逃離基地後,津並未到當初和午夜他們說好的會面地點,也沒有回頭找桀。在徹底吸收完變異玄物的涵養能量後,彷彿罩著一件灼燒外袍,渾身灼痛,她帶著滿身像是快要屎尿失禁的爆脹難受,撕裂一切阻擋眼前的東西,無頭蒼蠅一樣直往前竄。意識若即若離,正和未知爭搶,滿腔躁動衝得她頭昏腦脹,弄不清楚方向。 再次衝破了一道阻礙,似乎是非常高大寬厚的東西津已經迷茫,對於不遠處,一聲聲越來越大的恐怖嚷叫,彷彿聽聞不見,還繼續埋頭跑,直到眼前一亮,闖進一處被密密叢林圍繞的空曠地,接著一隻四層樓高的巨魔毒蛾出現在眼前。 詭譎的臭氣,帶有劇毒的鳞粉飄散在空氣中 那隻毒蛾發現了她,知道是美味食物,立即挪動龐大肥厚的身軀,張開堪比野獸的口器,振翅衝來;這正合了津的心意,她正愁滿腔詭譎之力無處宣洩,毒蛾還沒機會靠近,瞬間就被騰空而起的無數靈脈撕得粉碎。 空曠場內還有幾十隻,津直接衝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一併殲滅。 大氣中點點閃亮,鱗粉如初雪紛飛,原本到處傳出毒蛾特有叫聲的吵鬧場面,突然變得安靜。滿地毒蛾屍體殘塊,一支支黑色藤蔓到處插旗,上頭穿串巨魔毒蛾殘斷的頭部。 一個、兩個、五個、十個綠色腦袋紛紛怯怯地從躲藏處探出來,是秘林侏人。 津甩甩頭,感覺腦子比剛剛清楚多了,原來這裡就是坦納多人圈養魔異獸的區域。秘林侏人對於飼養特種魔異獸很有天分,被坦納多人擄來負責照顧毒蛾與異獸的工作,難怪在主要基地裡一直找不到比樵或其他秘林侏人的蹤影。 有些秘林侏人被拘禁在這裡很多年了,他們過著奴隸般慘無人道的生活,吃不好、穿不暖,工作環境也差,常常一個不小心就成為毒蛾的點心,或染毒死亡。 津的視線細細掃過大群排成綠色厚牆的秘林侏人,大家都是瞪大眼睛、無比驚惶的看著自己。 「媽媽,她是個怪物!她的臉好可怕!」安靜的人群中,有一個孩子高聲喊道。 「噓噓!閉嘴!」 那名侏人母親緊張地把孩子嘴巴捂住,摟進懷裡,驚恐的看著津,就怕這殺進來的恐怖怪人會要了他們的命。聽見女孩的嚷嚷,津愣愣的舉起手,撫向自己臉頰上緊縮的皮膚,她摸到細嫩皮膚上大片突起厚厚的脈絡,一路從頸部延伸上來。心驚之餘,津不由得低頭檢視自己,瞬間打了個寒顫,黑色靈脈密密麻麻布滿全身,上頭沾了大量螢綠色的毒蛾體液,她不敢想像這副模樣有多嚇人、多恐怖。 「津?」人群裡有人喊出她的名字。 比樵擠開人群,認出了她:「真的是妳妳妳怎麼也在這兒?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他正想上前,腳步不禁頓住,此刻,津看著他的眼底絲毫沒有遇見故人的喜悅,更沒有以往的活潑溫暖,覆著一層陌生寒冷。女子什麼也沒說,飛身奔入荒林。 殺掉恐怖的巨魔毒蛾,意外救出大批秘林侏人。秘林侏人個性寬闊,也重情義,津的樣子雖然冷漠可怕,比樵卻不忍心丟下她,和同伴商量後,決定讓一部分人暗暗跟隨,比樵認為午夜他們一定也在這座島上,於是借了幾頭異獸和幾個侏人分頭去尋找支援。 § 月光照耀,夜色草叢中隱約有光芒閃爍,靠近一瞧,竟是遍地五顏六色的魔寶,沿著魔寶一路散落的路徑,直到一棵大樹,有一團奇怪黑影就縮在樹幹旁。 噗嘰、啪嗒又一顆紫紅色魔寶從鼓脹得猶如黑色胃袋的靈脈中被吐出,掉落地上。這些從成年巨魔毒蛾體內產出的魔寶,可是價值連城,在堊族市集肯定會造成轟動或爭搶的稀寶,津卻連看也不看一眼,眼皮半垂,眸光黯淡。 表層光滑的黑色脈絡細細密密爬滿了身軀、四肢,從頸部一路覆蓋到下巴,在面頰也逐漸形成一張網,紮紮實實、服服貼貼,如同第二層堅韌皮膚;藉由複合感知可以感受到,靈脈並非安分靜止的,而是不斷微幅蠕動、增長,像是大群交疊躁動的盲蛇。甚至已有部分垂落攀爬在地面上繼續尋找新的能源食物。 津已經不敢去想像自己此刻的模樣,也不想知道,靜靜仰靠樹幹,在平和夜色中,等待被源靈生完全吞噬的時刻。 忽地發出一聲深長苦嘆,在寒冷空氣中形成一團白霧。她突然覺得世界好安靜。 不是世界,原來是自己的心,終於安靜下來了。 從原本熟悉的世界,來到迥異的魔族領域,隨著來到這裡的時間越久,時空彷彿錯亂,津感覺自己好像作了很長一段夢,已經搞不太清楚自己源自何處,是坦納多人,還是堊人?回想從小在坦納多成長,理所當然的接受教育,擁有家人,視堊族為鬼魔;後來和桀意外相遇,為愛相隨來到堊嶺,他們相戀,形成全新的關係網、展開翻轉的生活,使得心中原有的種族界線越來越模糊,對立的隔閡早不知不覺消弭。 為了成為一個合格的堊人,伴在愛人身邊,她接受了源靈生。現在的她很迷惘,既不支持坦納多人,也不是堊族人,一身詭異糾纏的靈脈,吞食著叫人費解的食物,原以為,就像她過去看過的故事一樣,裝載上武力神器,就會有強者的生活展開。如今,玩火自焚,就要被這怪物給徹底吞吃。她不禁嘲笑自己,這是個現實世界,哪有穿戴上什麼,就會成為武林強者,這麼簡單的事兒。 想到這,她訝異地瞪大了眼睛,猛然意識到: 誰告訴她,源靈生是武力神器了?或許,源靈生,根本就不是武器。 意念一出,她看見靈脈閃過了一道奇妙光澤,同時在自己的體內也掠過奇特的感應。津瞬間發現了,源靈生一直與自己有所回應,只是不是靠言語,而且細微輕柔,此刻內心的平靜,讓她終於,感覺到了。 是自己從一開始,就一廂情願的,把源靈生當武器用,苦苦追尋像堊族人那樣的戰鬥能力。使用牠,卻不信任牠,更沒好好認識牠。內心的迷惘與排斥就是造成源靈生失控的原因嗎?原來,把牠養成了怪物的是自己嗎?領悟來得太遲,津痛苦的笑問:「你到底,是什麼呢?」 總是慌慌張張的,把心塞得滿滿的,活得汲汲營營。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真希望自己可以安靜下來,好好的傾聽源靈生在自己心裡發出的細微觸動。 十幾米外有騷動,在內心的這片寧靜裡,津意外自己能清楚感覺到延伸在外的靈脈全像眼鏡蛇一樣立起身子發出威嚇,不用眼睛去看,就像另外的感覺器官一樣。 她竟然可以透過源靈生解讀入侵者的特徵。是桀,都忘記身上還留有魔仔和桀聯繫的管道,他能透過這個找到自己。津先是驚喜,瞬間又跌回巨大沮喪。 「津!妳在那裏,對嗎?」 津摸著自己面目全非的軀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津!妳還好嗎?受傷了嗎?」桀的聲音很急切、很擔憂。他不耐煩的瞪著眼前的黑物:「這些細細長長的是什麼鬼東西!」 「桀我沒事」站在樹影下,津保持一段距離看著她想念的身影,不敢靠近。 她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沒事,桀已經沒耐性等,雙手瞬間變大轉為鱗皮鳥爪,他出手很快,朝著靈脈就是狠狠揮掃,如多把砍刀,無數黑色碎渣噴飛向天際。 肢體遭到碎斷的強烈疼痛傳來,津悶哼了聲,頓時臉色蒼白,腦眼昏花,正因為與源靈生聯合,致命致殘的傷有源靈生優先頂替,痛或多或少她也有份。只要破壞不足以摧毀源靈生,她是不會死傷,但就凡人的身軀而言,靈脈大量受損的痛還挺難捱的。 感覺到津的情況很不對勁,桀更加心急,只想趕快到她身邊去,身體變化展開劍翅,正打算大開殺戒,全面暴力突破之際 「桀!住手!你會殺死小津的!」 這個聲音宛若一道雷霆,震撼了津的心,本應該是遠在骨堊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就在不遠處。 四周烏漆媽黑的靈脈猶如巨浪奔騰,耳邊吱吱喳喳、哧哧沙沙,昏暗混亂中,津瞧見了亮眼的白色影子,正想弄清楚是不是莫狄納,就感受到全身上下一陣急遽聚力,緊接著雷霆電擘釋放而出;源靈生方才遭到兇殘連擊,在對方停手瞬間,趁隙重新整頓,翻騰湧起。 「我不要!!」津當然也感受到了源靈生的意圖,驚懼正想遏止,已經太遲 漫空紛亂衝起的藤狀黑影猛烈撞上障礙,散開滑落,前方逐漸現出白色身影,正是莫狄納頎長高雅的人形身段,背後一對威武無比的巨大龍翼,他才剛著陸還沒及收起。長長的橘金色流光髮絲隨魔能波動飛揚,他高舉右臂,數以千計的鱗盾浮空,形成大片白芒屏障,擋下正面擊襲的大叢黑色靈脈,竟溫柔的不傷牠們半分。要知道,在月族鏡泉時對付幾個魔王,魔盾上的魔壓是能輕易把敵人削磨得血rou橫飛。 由於莫狄納是在接獲消息當下,便丟下同行人馬自己隻身前來,此時,骨堊隊伍、秘林侏人正都陸續趕到。 咻唰一聲甩鞭般刺耳俐落的破空聲響,叫所有人心口一窒鱗盾防禦百密一疏,一條暗藏深草、蔓延甚遠的靈脈,迴轉突襲,對著莫狄納當頭劈落,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莫狄納忙急閃身,剎那,黑靈脈像切鮮奶油蛋糕一樣,俐落劃過最後閃逝的白色殘影。 過程驚險萬分,眾人齊發出一聲驚駭唏噓。 儘管躲過被縱剖的危險,但,莫狄納背後的大翅膀仍舊慢了一步,只見左邊雪白龍翼出現一條清晰漫長的血線,接著半截翼翅分離、脫落 這是夢。 這一定是夢! 想死,已經不足以表達津此刻的心情,望著被削去的大半截龍翼墜落地面,她整個人彷彿被掏空好希望眼前發生的只是一場夢但,一切卻真實的殘酷。 莫狄納也有些意外的回頭,望向短了大半的龍翼,鮮紅血液由斷口冒出。他只剩下一隻翅膀了,剩下一隻翅膀的白龍獸,意味著失去飛行能力。如果現在趕快結合的話,或許還來得及只是莫狄納再度抬眼,與津對上視線;津站在十米外,看著他的眼睛呆滯、表情茫然、腦袋空白。 空白的腦袋裡,慢慢有東西浮現,後悔、自責由個小點兒開始擴大。剛還耀武揚威、衝動兇猛的靈脈,此刻像是闖禍的寵物,窸窸窣窣的全都退縮回主人的腳邊。 看著這景象,莫狄納心中突然靈犀一點,那猶如喪家犬縮攏盤據的靈脈正是津此刻的心,正在畏縮封閉。一陣心疼憂慮掠過,顧不得自己失去了一隻翅膀,他急忙喊道:「小津」急欲跨出去的腳步在原地強定住,莫狄納試圖要自己冷靜,不能貿然向前,恐怕引起津過度的反應,促使源靈生又進入戒備。 他看見脆弱無助的女孩,孤伶伶站在野地,張牙舞爪的靈脈,不過是她內心恐懼所延伸的,恐懼已經大到連她自己都無法處理。 原來在她心中是這麼的不安嗎? 「小津!」 津沒有回應,垂著頭無神的看著纏繞自己一身凌亂糾結的靈脈,無盡的指責、謾罵、嘲笑洶湧而至,形成巨大黑暗漩渦將她淹沒。她真恨自己這麼弱懦無能,恨自己的蠢笨,恨自己只會拖累別人,恨自己為什麼要決定來堊領。如果當初沒有來也不會發生這些憾事了都是她的錯 此念一出,身上的靈脈,大量騰起纏繞上她的頸子。 這次,換要殺自己了嗎? 「莫狄納!你說不能動那鬼東西,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桀指著源靈生對莫狄納焦急咆哮道,手上的爪刃早閃著銳光,按耐著衝上前的衝動。 「小津,妳看著我!聽我說這沒什麼!」情況緊急,莫狄納草率迅速的以魔能止住傷口流血,試圖和津溝通。 這句話讓津有了反應。怎麼可能沒什麼?她慢慢抬起頭,看向莫狄納。 「對,妳看著我」莫狄納有些顫抖,就像在狂風中護住殘燭,怕津完全失去心神。心思敏銳的他正逐漸從剛剛所發生的情況理解出源靈生的行為模式,似乎關乎津的心境變化。 他感覺到,源靈生的攻擊,來自津內心充滿了恐懼,變得脆弱,所以產生過度保護的反應;纏上頸上的靈脈,呈現了她無法原諒自己的心情。已經嘗試了那麼多,也掙扎努力到現在,卻依舊呈現了最糟的樣子,她已經失去所有信心,只想要放棄、消失。 體認到這些,莫狄納內心跟著隱隱作痛,他好像看見了自己,在那無數個歲月中的自責。不知不覺間眼眶積蓄了淚水,現在所遭遇的事竟是在拯救他嗎?埋藏在心底深處多年的痛一點一滴浮上來:當母親因那場浩劫死亡,他找尋援兵來遲,認為自己無能,滿心歉疚自責,儘管表面上沒提,至今仍耿耿於懷難以解套。現在站在對心愛的人的立場,竟得到豁達,多麼不希望自己愛的人有這樣的自責,不要她承受那樣的心情捆綁、傷害。原來,愛他的母親不怪他嗎?他的母親一定不希望他為了她死亡自責,而繼續活在灼燒之中! 「小津!已經夠了,妳努力太多,也太堅強,妳已經做了很多,過來我這裡!妳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源靈生讓他看見了,掩藏在堅強外表下的內心坑坑洞洞,很脆弱,嬌弱的身段,竟獨自承擔著這麼大的壓力。她使用源靈生,是因為無計可施;源靈生,也不是傳說中的邪魔之物,它甚至引導他看見了他看不見的視角。 他看著津,內心滿是心疼不捨;津看著他,卻是惶恐歉疚。 「對不起當時妳使用源靈生,我沒有表達支持,沒有幫助妳,還將著傳言人云亦云。請妳,原諒我好嗎?」在看見這一切後,莫狄納發自內心,真誠表述。 津卻縮了,「是我弄斷了你的翅膀你還跟我道歉,叫我情何以堪?」 「那只是翅膀,除了飛行,影響不大,但我卻忽略了妳內心亟需幫助。」莫狄納意識到,當心靈受了傷,雖然不願意,仍會不經意傷害到自己所愛的人。若自己的另一半狀態不好,終會像斷了一隻翅膀,相互牽累,導致再也飛不動。 「不,你一直對我很好,是我自己太軟弱。」現在的津充滿對自己的否定、抗阻。 「小津,妳先到我這裡來,好嗎?」莫狄納對她張臂。 「莫我不能我」看著那可以給自己溫暖擁抱的地方,自己已經沒有資格過去,津掉下眼淚,「如果我早一點放手,就不會害你失去翅膀。」這是她怎麼也無法補救的缺憾。「其實我也知道寶蒂亞比較適合你!她是強族的公主有最好的家世背景、優秀的能力她才是真的能幫助你、幫助骨堊族的好女人。我知道我很自私,明明知道自己做不到,明明知道怎麼做對你最好,對桀最好,卻因為自己想要,所以就一直堅持,不肯放手,才會讓事情演變成今天這樣。」 「那有什麼不對?因為愛,所以想要,所以追求。難道,一定要為了得到最大的利益,所以丟棄自己愛的和愛自己的人?」莫狄納昂首挺胸,一副我的世界我做主的模樣:「什麼對我最好,我自己才最知道!應該由我莫狄納來決定!不是世界、他人所定義的好!」橘色眼睛瞪著女子,堅定鄭重的說:「小津妳聽好!寶蒂亞再好,也與我無關。我愛的人,是妳;我期待、而且想要一起過生活的,是妳。」 「不不對才不是這樣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津扶著額頭,思緒出現了拉扯,卻又找不到可以反駁的點。 「事情就這麼簡單。只要妳不相信自己、繼續否定自己,我再怎麼愛妳,再怎麼告訴妳妳在我心目中有多重要,妳也不會相信,對嗎?」 津這才意識到莫狄納說出了癥結,到了堊領以後,無論是跟桀在一起時,還是和莫狄納,她總是苦苦追循成為和堊族人一樣,而妄自菲薄,漸漸忘記了她不需要成為別人,而是做自己,桀和莫狄納喜歡的是她,原原本本的那個她,不是堊人版本的自己、不是寶蒂亞版本的自己;她總是專注看著其他女性的優異,和她們輝煌的能力,卻沒注意到,桀和莫狄納正看著自己、喜歡這樣的自己。 因為自卑,她幾乎都活在比較中,只看到自己不如人的地方,卻忽略了自己其實才是被桀和莫狄納愛著的主角。眼目追隨著別人,忘記自己手裡的,無法好好享受被愛,也沒法兒好好愛對方。 自己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這些,是不是都已經太遲了?她覺得很難過。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兒,津大把抓起身上攀附的靈脈絕望地對莫狄納說:「可是我現在是個怪物!已經變成這樣了」 「不會飛的白魔龍,樣子很蠢,妳還會愛我嗎?」莫狄納突然反問。 津先是一愣,接著大力搖頭,淚跟著掉下來:「你才不蠢,會不會飛我都喜歡你。」 「真的嗎?」莫狄納故作沒自信:「為什麼?」 看他懷疑自己,換津緊張了,她用盡力氣說:「因為因為我喜歡的是你的人,不是你會不會飛!」 莫狄納揚起嘴角,傲然一笑,鄭重道:「不管妳外表怎麼變,我都喜歡妳。我喜歡的是妳的人,妳的心哪!」 一縷暖陽遞入黑暗的心室裡。 「我好想回家!」再難維持堅強的假象,津露出自己真實的軟弱與渴望,哽咽喊道:「好想要抱抱!」 「過來!」一隻紫褐色大手伸向了津,桀搶到莫狄納身前,他緊皺的眉頭,憂憂的神色,道出滿腔的躁慮。 盯著男人攤開的掌心,篤定的接納,給了津勇氣,不過,在她才剛遞出手,就看見那浮在肌膚表層凶惡的黑脈絡,頓時又心虛害怕的將手縮了回去,膽怯道:「不不行,我不能我會我會傷害到你們」 「不會!」莫狄納也朝她伸手,信心滿滿道:「妳不會傷到我們!」 兩個男人堅定的神態與言語,彷彿世界由他掌控,支撐起塌下的天空。不再迷惘,津提起了一條腿,靈脈沈重牽扯著身軀,產生巨大阻力,猶如不捨她脫離黑暗,雖然步伐艱困,津仍是奮力地越過心靈的第一道坎,拖曳著大量靈脈,朝著兩人的方向奔去。小巧指尖觸碰到男人掌心瞬間,桀毫不遲疑,立即握住她覆滿黑色靈脈的手,搶在莫狄納之前,將人一把拉抱進自己懷裡與此同時,靈脈也急速跟進,順著津的手臂和身體兇猛攀上男人。 「怎麼辦?!怎麼辦?!」津瞬間又驚慌失措起來,猛推桀的身體,想要遠離,不讓靈脈纏上他,腰際卻被桀緊緊勒著,掙脫不開「桀?!」她仰頭看著男人,只見一雙褐眸沉靜如水,深情凝視著她不安的表情;津又無助地望向莫狄納,他也紮實緊握著她另一隻手,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自然無法倖免。 「噓別慌」收緊環在女人纖腰上的雙手,桀低頭親吻津被黑色脈絡爬滿的臉,輕呼了口氣,用充滿磁性的聲音說:「抱緊我」 怎麼回事?桀和莫狄納出乎意外的鎮靜,津不明白,視線不斷在兩個男人間游移。從兩人視死如歸的眼神裡,漸漸地她明白了過來,他們也沒有辦法反抗,源靈生現在與她存活與共,若對源靈生動手,等於必須連她一起擊毀。 她聽了桀的話,擁緊他,臉頰很自然地貼靠在男人胸膛上,神色憂然地側過臉望著莫狄納;莫狄納沒有說話,面對猙獰之勢,嘴角噙著一絲溫柔微笑,握緊了她的手。 就某種層面而言,他們接納她心裡有怪物。她感受到了這是接納,是包容。 視線很快被黑色靈脈埋沒,隔絕了外界的聲光,將三人完全包覆。 隨著靈脈蠕動的窸窣聲止息,世界安靜了下來,完全陷入黑暗,感知也變得格外敏銳,能清晰的聽見脈動聲、呼吸聲;手裡傳來莫狄納溫暖有力的抓握,耳朵臉頰緊貼著的是桀火熱厚實的軀體,津發現,自己竟沒有想像中的害怕,也不再像過去那麼孤單所有的痛與懼怕都有人一起擔著,甚至,苦痛的裂縫中萌起了穩穩安然。 此刻,津才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活在「現在」。 黑暗突然淡去,周圍影像清晰了起來,那不是靠眼睛看到的影像,而是心靈感應到的場中,一條柔和的流金牽引著津的目光,先是通過桀的胸膛,再來是穿過莫狄納的手 串連桀和莫狄納的光流,緩緩來到津的跟前,卻像撞到隱形的冰牆無法通過周圍黑暗,彷彿惡劣的環境,但,真正受困的,其實只有自己的心哪!津如夢初醒,赫然發現,即使,在堊領嚴重的種族排擠下,有那麼多人不認同自己,仍有人深愛著自己,可以放棄生命,不畏懼死亡。自己卻不敢相信,甚至有太多的人前顧慮,莫狄納說的對,自己若自卑,就會像牆一樣,阻擋住被愛真相,轉而產生錯覺。 另外兩人似乎也感受到津的心情波動,金光主動朝她流動起來,「謝謝」她不再被動,決定親自靠近,原以為會通過艱困的牆,卻輕輕鬆鬆的穿了過去,霎時間,金流在她身上交匯,和桀、莫狄納三人形成一圈循環連結。 暖意在心中泛起,由一小絲逐漸蔓延成充塞在整個胸腔,內心富足起來,粉碎了原先的冰寒空洞。這股反差使得她眼眶一熱,不禁掩面抽泣。 源靈生竟然沒有再進一步殺害,整個寧靜的空間裡,只聞見女人的啜泣聲。 嗶啵!就在此時,裹纏他們的靈甲出現細小裂痕,裂痕如蛛網般往外擴散、密集起來,接著,原本堅韌度極高的靈甲脈絡崩碎瓦解,津只覺肩頭、背上的沉重驟然消逝,連同長時間以來沉積內心、烏煙瘴氣的負擔一起徹底卸除。 光明再現,如獲新生。 【告假】消失一下子,或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