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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所有内脏割下在身体里捣碎搅弄,再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它们悉数倒进我的胃,装不下,就捏起拳头来凿,死死地凿,凿成泥,凿成水,全都灌泡在我的胃里。我抱着我哥干呕起来。“哥——哥——”我被他搂着,站不稳,踉踉跄跄,贫乏的语言从我妈那里转移了过来,我抱着我哥,在漆黑的走廊里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排骨汤———哥———排骨汤———妈给我做了排骨汤———哥!”我一遍一遍叫着我哥,看着眼前那扇小小的窗户,像一个末路的囚徒,声音再撕裂也撕不破眼前的绝望。26往后的那几天我哥很少沾家,即便回来了,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里或者走廊上一个又一个地拨电话。母亲彻底将我们和她隔绝了,最后我哥没有办法,电话打到了童叔叔那里。所幸她并没有把这件家丑告知任何人,在童叔叔的认知里,我们在母亲面前败露的仅仅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恋情,而不是两兄弟的luanlun。二十五号填志愿那天我哥满课,凌晨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一切都报好提交了上去。第二天我缠着让他陪我去红晔寺的庙会上香,当给自己的志愿求个好彩头。我哥有些无语,拿着刚刚和童叔叔通完的电话对着我苦笑:“红晔寺主姻缘,去给你的志愿图什么彩头?”“不管,你陪我去。”“好。”那天天气特别好,前一天下了通天的雨,一路上凉风绕绕,连阳光都变得软绵温和。红晔寺庙会一年也就一次,来的多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人群中偶尔能看到几对悄悄牵手的同性恋人。我们排了很久的队才跪到第一排的两个蒲团上,上了香拜了佛,我拿着签筒要我哥摇。我哥闭着眼睛把它举过头顶,一摇,三十八签,是上上签。我捡了签就跑,不管我哥还没起身,把他丢在原地去求签词。没多久求到了,我看了一眼,揉成一团扔进了手边的垃圾桶。回来的时候有些沮丧,我哥看着两手空空的我:“签解得怎么样?”我摇头:“被我挤丢了。”他不以为意,过来拉我的手准备往外走:“637的成绩,还怕考不上建大吗。”我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我哥还以为刚才自己摇的那一签是问学业,不是姻缘。红晔寺主姻缘,一年一度的庙会被无数怀春男女挤得水泄不通,哪里会帮你解学业,原来齐晗也有自欺欺人的时候。我把他往回拽:“哥,咱们去北宴村看夕阳吧。”他也没问我今天怎么做事想一头是一头,只习惯性回答我说:“好。”禾川的最西边有个北宴村,说是村,其实早就被改造得差不多了,那么多年反反复复的规划保留下来的只有那一个落日码头。码头挨着乌池,一个目不及岸的湖泊。那里是每天太阳最后拥抱禾川的地方。一路步行下山,我和我哥相对无言。码头上还是那么多人,夕阳下了一半,像个巨大的红色帽子盖在乌池边际线上方,湖面水光潋滟,泛着晶莹的血橙色。落日余晖洒得很广,橙红色漫无边际地在乌池铺开,又朝人群和码头蔓延过来,让六月二十六号禾川这抹最后的暖意看起来格外醉人。耳边似有潮声,我忽然转身抱着我哥,和他在这片夏日残阳里接吻。天开始黑下来,直到不再有人流连,我拉着我哥往回走,去下一个目的地。风很温柔,把脚步声吹得很轻。空气里有草木泥土的味道。我虎口紧贴他的食指,指腹在他指节摩挲,总是比他多走一步。我可以想象他在后面被我牵着的神情,他会牢牢盯着我的后脑勺,挂着笑,无论是眸子还是嘴角。两只眼睛有一潭化不开的春水,淹住我整个背影,一如既往,那个小小的齐野总在他柔软缱绻的视线中央。我低着头一直走,一面想象他此刻在我身后的模样,一面在心里盘算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好像还有很多,又好像一件也没必要。我像是今晚才反应过来,我们呆在彼此身边,光是这件事,就已经大过了做其他任何事的意义。我停下,决定不去迪皇了。没有走出北宴村,我转身坐在码头后那片齐膝的野草坡上,握着我哥两根指头,抬头看他,他背后是辽阔的星河,忽闪在一片寂静黑天里。耳畔的蝉鸣窸窸窣窣,我闻着风里花草水露的味道,呼吸和心跳快要跟着飘起来。我在二零一三年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忽然明白,我喜欢的从来不是夏天,只是它运气太好,收藏了十六岁那年亲吻我的齐晗,和某个总在蔷薇丛里为爱人偷花的少年。我把手机打开了录音,对着他说:“哥,你给我唱歌吧。”“唱什么?”“。”他说:“好。”齐晗十九岁的嗓音在这个夏夜,伴着风声和蝉鸣,被我捉在掌心。从码头走回家已经凌晨十二点,我哥洗完澡出来喝了杯我冲的热牛奶,半个小时后床上的他呼吸均匀,我趴在床边看了许久,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眉眼鼻梁,一时觉得这张近在迟尺的脸怎么都看不够。半个小时看不够,往前的十几年看不够,往后的一辈子也看不够。“哥。”我开口叫他。他不答应。“哥。”我又大声了一点。他还是不答应。“哥。”我眼泪落在枕头上。房间安静得只剩呼吸,只有十八岁的齐野一意孤行一般呼唤着齐晗,却没有人像在除夕那晚乐此不疲地回他一声“嗯”了。我想起那场被烟花打断的对话。“哥看着你。好好看着你。背着你看每一年的冬樱,守着你一岁一岁地长大。好不好?”“哥。”我凑到他耳边,“以后不要和别人去看冬樱好不好?”吻和眼泪一起落在他侧脸。“哥,你知道什么是相依为命吗?”高中老师说死是一个瞬时性动词,不是延续性动词,我哥却说死亡不是一瞬间的事,它很漫长。我想我哥是对的。我从二零一三年六月二十七号的凌晨开始死去。出门的时候我看着手里剩下的安眠药,脑子里想的是今天求到的签词。叛道离经昭来迟,一别天涯两相思。苦海不没断肠愿,柳暗花明终有时。行李箱的滚轮在凌晨一点滚过那条连接花店和甜品站的过街天桥,当年我站的位置,如今旁边没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眼前的禾川依旧霓虹斑斓,我驻足看着远近川流不息的车辆,听到有谁轻声在问:“哥,我是不是没有家了?”后来我常常在想,有些人的精力怎么可以这么旺盛,在同一个城市能爱好多个人。把那些地方和角落里相爱过的证据从自己记忆里擦掉再覆盖上另一份爱的标记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而我光是逼自己离开一个齐晗就已经用光所有力气了。那力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