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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上,淋入酱汁,色泽浓郁,鲜香扑鼻的龙虾拌面就做好了。端着盘子出去的时候,江离莫名地有点心慌,就像即将迎来一场考试一般。思及此刻的心境与昨晚的心境形成了多大的反差,江离实在也觉得人心微妙。情绪的转变,就在那么一刹那。把食物放上餐桌后,江离轻轻叫了一声薄聆,却不见有回应。他回头去看,发现薄聆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应该是真的特别累了。江离走近,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心底又内疚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昨晚情绪那么激动。这时候是平静的,看那时候的自己就觉得无法理解。他多么抗拒被爱啊。他并不把被爱当做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程医生做出的诊断似乎能解释这点了,因为他病了。病着,便有了让人谅解他的理由。可江离并没有那么厚颜无耻,薄聆的忍让和宽容都让他难过。他的目光哀伤地停留在薄聆脸上,思绪飘了几秒,又移到他形状好看的薄唇上。江离想到,昨晚薄聆吻了他。那是一个平息惊涛骇浪的吻呀。江离一点儿不恼怒,想起来也只是耳根微微发热,心底像有着一个池塘,生着碧绿干净的水草。仿佛是雨过天晴,一切都平静美好。昨晚他们争执、吵嚷,而现在又同处于静谧的居室之内。江离受到安慰,觉得自己能够弥补对薄聆造成的伤害。他叫醒了薄聆。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餐桌上,一起吃面。薄聆很诚挚地说:“非常好吃。”他眼睛里光芒闪动,让江离感到一丝慰藉。在此时此刻他想:他能够应付好这一切,他是有力量的。事情好像也就这么简单,这么顺理成章。他们又重新聚在一起,友好和谐。日子会一天天过去,而他们都会越来越好。江离的病慢慢好转,不再为情感波动而恼怒不安,他学会坦诚自己的想法,学会信任自己,学会表达爱。薄聆是那么温柔坚定的人,他们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他们恋爱了。他们会一起走在傍晚的长街,在路旁的梧桐树叶掉落下来时驻足,听风与叶的声响。他们又去到很多美丽的远方,看山,看海,看日出,看晚霞。夏天来了,两个人搬到了新家。明丽的风摇动绿叶,整个屋子都罩在一片清新的绿色中。搬家后的第二天,江离午睡起来,看到客厅里放了一只很大的快递箱,薄聆站在那儿,扭头来对他微笑。他穿着白色的T恤,走到薄聆身边去,把头歪在他肩膀上问:“这是什么呀?”薄聆扭头亲亲他的鼻尖,说:“小百合的新窝。”他们一起把箱子拆开,亲手把漂亮的小木屋搭建起来,四周都铺满泡沫垫子,然后把柔软的棉垫放进去。再给小百合脖子上松松地系上一只蝴蝶结,庆祝它搬去新家。那只大纸箱变得空了,薄聆正要拿去丢掉,却停下来,想到一些画面。他把目光移向江离,后者被他热烈的眼光看得红了脸:“怎么了?”薄聆发窘,也觉得自己幼稚,不说话,只拿了沙发上的抱枕扔进纸箱里。江离还没怎么,小百合却先兴奋起来,猫咪对一切箱子一切开洞的东西都充满好奇心,一下子就窜了进去,喵喵地叫呀叫的。薄聆赞赏地看一眼小百合,又鼓励地看一眼江离,意有所指:“箱子很大诶,除了装下小百合还能装好多东西。”江离脸更红,但又很愿意见到他目光里的期待,于是像小百合一样钻进了纸箱子里,把抱枕抱在胸前,双只手臂乖乖地环抱住膝盖。薄聆举起手机:“离离,笑一下好不好?你好可爱。”江离抱起小百合,遮住发红的脸,只肯给他留一个耳朵。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没有过这种体验,长大了仍旧没办法习惯,只是心里有些柔软,陪他闹一阵罢了。照片里定格他的发梢和小百合懵懵的圆脸。江离想要站起来,薄聆却又从后面推起箱子,飞快地跑起来。幸亏房子大,又来不及添置太多东西,就给了他们嬉戏的空间。江离最初还在叫停,后面得了趣,也笑了起来,笑声欢快地让他再快一点。“薄聆,小朋友才这么玩儿。”他笑着数落薄聆。只听见薄聆愉悦的、带着喘息的回答:“才不是。离离,我们老了也要这么玩。”两个人都出了一身薄汗,纸箱停了,江离站起来,被薄聆从身后抱住。他嗓音低沉悦耳:“江离,我真希望我年老以后,也能有力气让你这么笑。”江离侧头,亲吻他的嘴唇,“嗯”了一声。薄聆抱他出来,两副躯体很快缠绵到一块去,江离两腿分开勾住薄聆的腰,他们一边接吻一边走进浴室。傍晚的时候,红色的晚霞晕染着街道,他们手牵手去外边吃饭。清凉的晚风吹拂着,人们脸上都映着橘色的光亮,微笑来迎接夏日的夜晚。他们在马路边上走过时薄聆瞥见对面的一家花店,那门口堆满了百合花,在暮色晃动的光波里静静开放。路灯变绿,薄聆握一握江离的手,笑着说:“在这儿等我一下。”江离点头,目送他走过去。变故来得太突然,几乎让江离有种错觉,那辆货车是凭空出现的。斑马线上只有薄聆一个人,而那辆车以刚抢完银行逃窜般的时速猛地撞来!他被撞飞,又跌落到地上,快得让江离的呼吸都跟不上。紧接着,那辆车毫不留情地碾过了他。江离身体僵直,但耳朵又仿佛充血,又红又烫。他听见轮胎压过薄聆身体时的声音。他的皮肤被压破,血浆四溅,骨头“格格”被碾碎,从腿骨到股骨,然后是肋骨、锁骨,他的头骨都被压裂,脑浆溢出,白花花的,又迅速被血液染红。他死了。脸侧过来朝着江离的方向,血rou模糊,而两只眼珠迸出,像玻璃球一样弹开,连着一道血线。温存的晚霞猝然消逝,大片大片的红色的腥臭血液布满这个世界。“啊!——”江离发出一声惨叫,从床上跌坐起来,额头上冷汗涔涔。他惊恐万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又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房间。天还没亮,黎明只送来几缕微弱的光线,屋子里灰蒙蒙的,只够让他看清楚这是他租住的地方。江离抓紧床单,牙关紧咬,止住了颤抖。跟内心巨大的恐惧斗争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弛下来,心里阵阵凉风,把头埋进了膝盖之间。好像他的反应太慢了。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是一名患者。他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种的想法,他终于像一个病人那样给出了正常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