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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鹦鹉卫使了个眼色,那鹦鹉卫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声音,随后有另一个鹦鹉卫手中拎着一个小姑娘,朝两人走了过来。周兰木连眼皮都没抬:“大丈夫生而在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身为君主,扪心自问,自己做到了几条?”风朔冲他高声喝道:“放肆!朕是皇帝!轮得到你来管教朕?”周兰木看着他,似乎很是失望,他叹了口气,突然松了手里的信:“叫你的人放了芙蓉,今日我是独身进宫的,你想和我在哪儿聊聊,朝明殿,还是典刑寺?悉听尊便。”风朔终于扶着龙椅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朝旁边睇了一眼,那鹦鹉卫一松手,素芙蓉便朝周兰木跑了过来。她和聂太清本都是孤儿,少时被方和收留之后一直都在兰阁,兰阁之人几乎都将她当女儿看。“公子!”素芙蓉眼泪汪汪地扑进了她怀里,“你不要留在宫里,会有危险的。”周兰木一手扶了她的肩膀,温声道:“听话,你先出宫。”素芙蓉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周兰木无奈,只得一边揽着她一边往外走去,低语道:“你出去后,先去找你哥哥……”话音未落,他便突然觉得右肩一痛。楚韶背对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周兰木缓缓地直起腰,伸手拂过肩膀,地上便落了一把染血的小短刀。是兰阁之人皆有的短刀。少女初见他时还不会用短刀,当时他还未寻到风露,一心把她当做自己的亲meimei,一招一式,都是亲手教的。只是没想到,这刀有一日会用来对付自己。他往后退了一步,低低地笑起来,楚韶终于看清他的伤口,吓得面色一白,什么也不顾地往前跑去,伸手把即将瘫倒在地上的他接到了怀里。他抱着周兰木,感觉对方的身体在不住地抖。周兰木却没看他,也没反抗,眼睛怔然盯着对面的少女,渐渐浮上来一层朦胧的水光:“为什么?”他身体虚弱,右肩之处新伤叠着旧伤,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素芙蓉怆然地看着他,红着眼睛恨声道:“你明明知道卫叔卿是我父亲,为什么一定要派我去杀他?”她像是被抽去骨头一般,噗通一声坐在地上:“你明明知道……我这么多年最想的就是见我的亲生父母一面,一面就好!卫叔卿作恶多端,他该死,你要杀他派谁去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我?”她自嘲地笑了一声:“还是你早就知道,他会对我放松警惕,所以故意派我去?”周兰木微不可闻地发着抖,像是冷到了极点。楚韶见他面色惨白,忍不住抱紧了些,又从身上手忙脚乱地撕下布条来为他止血,幸好他平日小磕小碰多,随身带了对付伤口的灵药:“小伤,小伤,很快就不疼了,忍一忍。”周兰木却不答话。就在素芙蓉以为周兰木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声音哑得厉害:“我不知道……”素芙蓉一怔,随后却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串芙蓉花铃,他找了那么多年……”周兰木却像是厌倦一般闭上了眼,摇了摇头,把头埋进了楚韶怀里。风朔的声音从楚韶身后响起:“小楚将军,我知道你与他朝夕相处了这些时日,感情深了些,可也不必这么护着他——你可知道,我在他府中搜出了什么东西?”楚韶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为周兰木仔仔细细地包好了伤口,又问道:“好了,疼不疼?”周兰木抬起眼睛来看他,眼中的水光终究没有溢出来,寸寸凝为了霜雪:“我不怕疼,多谢。”楚韶却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把他揽得更紧,以气声道:“骗人。”他抬起头来,眼前却多了一盏酒。壶是白玉壶,杯是白玉杯,托盘以金底制,华贵无比,一侧有一张雪浪笺,他认识周兰木的簪花小楷:“事成之后,赐楚韶鸩酒自尽。”周兰木感觉楚韶抱着他的双手抖了一抖。他无声地笑起来,听见风朔的声音:“狡兔死,走狗烹,朕是,楚哥哥,你亦如是——这个人满口谎言,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要留你的性命。”风朔把那盏酒往地面上一搁,起身,高高在上地看着二人:“他要杀朕,要杀你,他……他,皇姐这么多天都没有进宫,被他杀了也说不定,还有你那个心腹,叫方子瑜的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不一定死在哪里了……他恶贯满盈,你替朕杀了他罢!就用这壶他亲手准备的鸩酒,楚哥哥,他若不死,来日死的就必定是你了!”楚韶恍若未闻,依旧用那种温柔缱绻的语气悲伤地看着怀里的人:“真的,还是假的?”良久,周兰木才冷漠地回他,声音嘶哑:“你问我做什么,难道我说了,你就会相信?”楚韶加重了语气:“你回答我。”周兰木轻描淡写地说:“假的。”风朔却先跳了起来,珠玉碰撞乱成一片:“一派胡言!这样的事他如何肯说实话,楚哥哥,你不要信他!”周兰木仰头看着楚韶,他其实拿不准对方已经知道了什么、此刻又在想什么,只见他伸手倒了一杯酒,端到他面前,微笑着问:“这是你要赐给我的么?”周兰木盯着白玉杯中漆黑的酒水,道:“其余……是假的,但这杯酒要赐给你,是真的。”他哑声道:“你不必信我,照他说的,把酒拿来,赐死我罢。”楚韶晃着手中的酒杯,突然倾手,把那酒倒了一地。“一片冰心在玉壶……我心领了。”周兰木还没反应过来,人便被楚韶打横抱了起来,他怔然地倚在对方怀里,看他转头道:“陛下,人我带走了,告退。”风朔从龙椅上跳下来:“朕同你说了那么多,你听不见么?”楚韶没有回头,缓缓地朝殿外走去:“他说了,假的。”风朔急道:“你信他?”楚韶道:“自然,纵前有刀山火海,只要他说是坦途,我都万死以赴。”他笑起来,低头看去:“好了,我们回家罢。”周兰木似乎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怔然间眼角红了一片,连鼻音都很重:“如果我骗你呢?”风朔嘶吼道:“上将军,你敢抗皇命?”楚韶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剜人:“抗便抗了,你奈我何?”周兰木扯着他的袖子,终于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咳了两声,却道:“做人必要言而有信,我从前答应了陛下要同他在朝明殿或典刑寺聊聊,必定要履约。只是当下有些不方便——陛下宥我一日,明日晨起,我再来赴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