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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了再回京。 是以两日后,她便告别了沈家,前往不远处的驿站停歇。 离开的那日,孙氏自个儿都还在坐月子,却偏要下地送他们一行人出门。 她还抱了抱贺禄鸣怀的婴儿,称这孩子与她的孩子同一日诞下,十分有缘。 岑氏那时还道,这家夫妇是个心肠极好的人。好人,定是有福报的。 思此,岑氏缓缓侧身望向一旁僵立不动的姑娘,看她的眉眼,看她的身形,最后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那块玉上,不由掩面而泣。 几乎在孙氏扑向贺敏的那一瞬,她便什么都信了…… 此时的厅堂乱作一团,贺凛道:“陈旭,拿水来。” “欸。” 不几时,一顶盛满清水的金色盥盆缓缓呈上。 这是何意,明眼人都明白。 贺禄鸣与自家儿子对视一眼,缓缓颔首道:“那就验血吧。” 他说着,便撸起衣袖,拾起盥盆边备好的银针,正要扎破指尖放血出去时,却听岑氏哽咽道:“老爷,我来,我来。” 她历经一天一夜诞下的女儿,她要自己验。 是以,岑氏用银针扎破了,“噹”一声,一滴血在清水漫开,完了后岑氏身形一晃,幸得白嬷嬷及时搀扶。 此时,众人齐齐抬头看贺敏与沈时葶二人。 贺敏猛地推开孙氏起身,红着眼接过针放了血出来。 她怎可能不是贺家的姑娘,她比沈时葶身份尊贵百倍千倍,怎么可能是…… 倏地,贺敏神色一窒。 那清水的两抹血迹,愈分愈开,半响也没能融在一起。 “不……” 白嬷嬷轻轻脚地将沈时葶推来,又一滴血落进水。而不同之前,这一回,却是很快便融在一块。 白嬷嬷深深提起一口气,忙用帕子将她的伤口包扎好。 沈时葶愣愣地望向水的血迹,不及深思,便被一旁穿戴华丽的妇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岑氏浑身发颤,哽咽难言,倒是沈时葶要被她搂得喘不上气来,幸而贺禄鸣理智尚在,忙拉开自己的夫人。 岑氏恍然,小心谨慎道:“我、我吓着你了是不是?” 何止是吓着,沈时葶眼下魂都快没了。 十六年,她喊了十六年的阿娘,她听话懂事讨好的阿娘,不是她的亲娘吗…… 那她这十六年来得的好与坏,都算谁的? 沈时葶扭头去看孙氏,嗓音干哑道:“阿娘,是真的吗?” 事情败露,孙氏仿若奄奄一息之人,没有骨头地靠在堂柱上。 岑氏定定立在她面前,“你说吧。你从头,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说。” 血都验了,孙氏再不认,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认命地抹了抹眼角,“当年,沈家……” 当年的沈家实在太苦了,沈延一个小小的郎,每月能拿回家的铜板就那么几个,沈望是儿子,事事都得紧着。 怀了姑娘,夫妇二人都高兴。 但孙氏也难免为钱忧心。 直至临盆那夜,破落的宅院来了一行身份尊贵之人。 同一日,同一室产下的幼女…… 孙氏便动了歪念头,她想让她的女儿能过上好日子,是以再不舍,咬牙也还是将孩子给换了。 那之后,她对沈时葶心有愧疚,沈家艰难,她也极力不亏待她。 可直到沈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她终于生出了些悔意,早知这孩子,不换也好。 才会有了后来,思念难耐,忍不住偷偷探望贺敏之事。 若非如此,也不会接二连被贺家兄弟俩撞见。 静默一瞬,沈时葶颤声道:“那我阿爹,他知晓吗?” 孙氏摇头,“他不知,他不知,他疼你是真疼你啊……” 沈时葶眼尾泛红,重重闭上眼。 偌大厅堂,只有陆九霄一人还坐着。 他瞥了眼哭得梨花带雨的贺敏,又瞧了眼一滴眼泪都没掉的沈时葶,不由皱了下眉头,将摩挲的果子丢进果盘,捏着已凉透的茶盏起身,将杯沿抵在她唇边,“喝。” 沈时葶撇头,却被他生生灌了口冷水。 “咳咳咳咳咳咳——” 小姑娘喉间一呛,猛地弯腰咳嗽,咳得眼眶发烫,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地。 见她哭出声,陆九霄才抬给她拍了拍背。 此般亲近的动作,让正伤心难已的岑氏与贺禄鸣都不由分神多看一眼。 是了,为何会是陆九霄将人带来的…… 可贺家夫妇皆不是个糊涂的,几乎立即就明白了其的曲折蜿蜒,岑氏腿一软,直指孙氏道:“你、你怎么养她的?” 孙氏却是朝岑氏哭道:“此事阿敏分毫不知,她是无辜的啊……夫人养了她十六年,她是个好孩子,您知道的。” “我养了她十六年,我如珠似玉地捧了你的女儿十六年!”岑氏情绪激昂道。 闻言,一旁的哭乏力的贺敏又哽咽了一声。 “那我的女儿呢?你怎么待她的,你怎么待她的!” “我、我实在是没了法子,当初沈家若还有别的出路,难道我愿意将她卖进花楼吗,阿葶也是我养大的,我怎能不心疼她……” 这“花楼”二字,简直是往岑氏心上戳了一刀。 她推开贺禄鸣的搀扶,往前两步道:“你若真心疼她,便是将自己卖了,也绝不会将她卖了!” 孙氏哑然,“我我我”了半天,却支吾不出个所以然。 说实话,养了十多年的人,若说半分情分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起初,她确实心有愧疚,夜不能眠,也确实想待沈家好转后,再接她回来。 可后来沈望娶了妻,杨氏是个正直的人,若她知晓,只怕这桩婚事要黄,她便打消了此念头。 何况,她在京都见她穿戴富丽华贵,也并非不好的模样…… 岑氏指着她的指尖都在发颤,须臾,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许是母女之间的默契,这边刚昏倒一个,那边便是一脚虚晃,也生生栽了下去。 陆九霄眉头一皱,“沈时葶。” 正欲将人抱起时,却是叫贺凛抢了先。四目相对,陆九霄抿唇松了。 如此,这场荒诞戏,只好场停歇。 --------- 转瞬便至日暮。 小室窗牖紧闭,香炉之上,白烟缭绕。 屋,岑氏醒后便一直坐在床榻前,瞧着榻上双眼紧闭的姑娘看。 说实话,她生得并不像她,也不像贺禄鸣,若非要说像,那温温柔柔的眉眼,大抵有两分像贺忱。 思此,岑氏又是一声抽泣。 就在方才,贺凛已将沈时葶自幼的经历,包括沈家遇难,孙氏将小女卖进青楼,她又是如何辗转到了陆九霄,都一一言明。 岑氏不得已又哭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