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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剑阁见一个人,便可证明我是梦外人无疑了。”姑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有些畏惧那人,自然也没敢去问。陈微尘却毫无顾忌走到那人旁边。他不知死地拿扇子打算去挑那阖着眼的人下巴,活像调戏良家子的纨绔,果不其然收获了一个冷淡的眼神。有词曰不怒自威,却无法描述那眼神万一。因为那不是威势。那是某种不沾半点凡尘的漠然,高高在上的超脱。仿佛日月倒转,天为之崩,地为之裂,在他眼中,不过一粒尘埃的飘落,一条小溪的断流。“太上忘情,寂焉不动情,”锦衣华服的公子合了扇,唇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焱君,久仰大名。在下陈微尘。”再上路时,便多了陈微尘一个。高高在上的那位自然是不理凡尘事的,一应事务都归了陈公子。雪山脚下的裁缝铺里裁了红裙裳,绣花虽不精细,却是用心,好看得很。公子笑眯眯拿着逗姑娘:“喊我一句兄长,裙子给你。”姑娘已经与他熟悉了许多,但仍是气得转过身去:“不喊。”“还是不待见我,”陈微尘从背后把衣服给她披上,叹息的声音非常装模作样,“照理来说,本公子论相貌,论才学,都好过你那个冷冰冰的焱君,怎么不见你对我又惧又爱?”姑娘到底拿人手短,只哼了一声:“自然比你好。”正听得客栈里邻桌道:“再往北百余里,是剑阁地界,那可是仙人的门派,凡人毕生都难以踏进的地方!”姑娘一下子沉默下来。她自己回房间呆了一会儿,脑袋里乱糟糟想着事情,出客栈门时迎面看见门口结了冰棱的雪树下站着的两个人。陈微尘手中一支玉色长笛,吹着首不知名的曲子。漫天雪飘飘摇摇落下来,落在旁边焱君黑色的衣袍上。她心中纠结起不可名状的悲伤来,不知从何而来,蹊跷极了。陈微尘看她过来,收了笛声:“收拾好了?”姑娘“嗯”了一声。公子用手肘碰了碰身旁人:“焱君,都走了一路,你到底是要去哪?”“剑阁。”陈微尘向姑娘挑了挑眉。姑娘低下头一言不发跟上他们。于是一路往北,幻境中不计时日,过无数艰难险阻,到了峭壁雪崖下。一道长阶入云,通往那绝巅积雪处的接天楼台。寒风中是凛冽剑意,直插云霄,六把飞剑在上空盘旋,是人间绝无可能见到的气象。是曰剑阁,壁立千仞。穷地之险,极路之峻。石阶旁站着两个蓝衣的弟子,对黑衣的帝君恭敬一礼。那人拾级而上,两人却被拦在外面。陈微尘伸手遮住姑娘眼睛:“走了,别看了。”有眼泪在他手心里落下。姑娘声音哽咽:“陈微尘,你骗我。”“何处骗你?”“你说这是幻境,说这里是我最好最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他还是走了?”一句“走了”落下,像是一道涟漪荡开,那人身影消失在茫茫雪雾云气中,再也不见。陈微尘为她擦去脸上泪水:“因为你虽想就这样一路跟随,却知道终究留不住,他终究会走。”他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落下:“贪痴嗔妄,骗得过自己,骗不过心魔幻境。”姑娘发出一声呜咽,片刻,眼中倔强的火又烧了起来:“那又如何?”“待我修成仙人,便打上去,看他拿不拿正眼看我!”周边暴雪忽骤,山崖动荡,虚幻如镜花水月。“待你终于修得大道,一览众山小,剑可撼昆仑,”陈微尘的声音忽然透出几分寒凉:“他在哪?”“他……”姑娘崩溃摇头,后退几步。幻境层层崩落。“我们凡间常唱曲子,说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锦衣的公子眼中却又泛起温柔笑意,看在姑娘眼里,却是惊心的凉薄。“你别说了!”姑娘声音近乎尖叫。“他求死,有人偏偏不让他死!”姑娘眼中泛起血丝:“此去踏遍十四洲,纵然……纵然十死无生!”“十死无生,”陈微尘把这词来回念了几遍,在她耳畔轻轻道:“取开阳血,得寂灭香,拿锦绣灰,你们是要……”“一年之后,天地气机,盛极衰,衰极盛,”姑娘声音有些颤,身形忽然拔高,脸庞长开,金色面具覆上脸庞,黑发披散恍若疯魔,手中重剑碎昆仑,变了骖龙君的样子:“开生生造化……”“原来如此。”陈微尘垂下眼,低低笑一声,手中拿起镜花鉴,背面对着陆红颜,镜背镶着一颗灰白眼石,当真如一颗看遍红尘的冷冷眼眸,“想起来了,就回去吧。”镜花鉴,观心,破幻。姑娘与那眼对视,一时怔住。幻境坍落忽地加快,从四面八方向两人所处之处崩塌,几息过后,四处全是虚空,唯余此处孤岛。她闭上眼,喃喃那几句:“我生君已,君已……”终于想起前尘,她嘴角牵出一个似喜似悲的笑,仰头向后倒下。那红影在寒风雪色中翻飞,没入无边虚空,迷雾散去,回归清明。“终究没有看破。”陈微尘自言自语,环视四周,看见又是峭壁雪崖,长阶入云。“看不破便看不破……”他低低道:“你不是也没有看破?”他收了镜花鉴,像之前那人一样,沿着长长石阶向上,走入云气中。山巅有棵约有千年的雪松,新雪覆上梢头,下面设着石桌石椅,质地润泽,有玉色。桌上一壶酒,一对杯。他坐下自斟自饮,不知过了多久,夜色落下,天边几处疏星,朗月辉映。背后响起脚步声,他回头,看见白衣人踏雪而来,一轮银月下,寒风吹起衣袂。一时恍若置身广寒仙宫,看见画中仙。“叶剑主,”他笑着向那人招呼:“你来找我回去?”叶九琊微微蹙眉:“你没有陷入幻境?”“我无心魔,自然不会为幻境所惑。”“你分明身处幻境。”陈微尘望着他,答非所问:“叶九琊,你眼里有雪。”“八月十五松风台,”叶九琊闭了眼,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来,眼中无悲无喜,缓缓道:“陈微尘,还说你不是他。”陈微尘为另一盏杯斟满酒,示意叶九琊来共饮:“叶剑主明察秋毫,在下实在有口难言。”“要说我不是他,你是定然不信的,”他啜一口杯中酒,低头笑了笑,“那就当我是了吧。”第12章鬼息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