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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立即指挥左右:“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两个刁民一起押下去!” “都住手!”秦秾华一道冷喝,让士兵们不由停下动作。 她看向男童,问:“你说你爹爹是个手艺人,那么真武军为何杀他?” “别说了……别说了……”男童的母亲泣不成声,不断去捂男童的口。 “放开!”秦秾华厉声道:“让他说!” 男童挣脱妇人桎梏,哭道:“你们攻打檀州,我爹爹被困在了城里,他什么都没做,可是却要和全城的人一起死!为什么?!我爹爹是个好人,他做的糖葫芦涿州人都知道,我爹爹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碰巧在檀州城里,为什么就要被你们杀死不可?!” 两旁人群中,哭声越来越多。 “我的三姑娘也嫁去了檀州……” “我夫君也在檀州……” “我家父也……” 六月炎夏,秦秾华身上没有一丝热气。 她转身看着不敢直视她双目的护送将领,缓缓道:“檀州屠城了?” “……” “谁决定的?” “……”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 她明白了。 她竭力稳住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声音:“……是屠过了,还是马上要屠?” 将领也在颤抖,话都说得哆嗦——他没有完成将军交于的任务,之后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太阳落下……就屠。” 远处,霞光漫天,苍茫的暮色已悄悄降临,离末日之时,最多只有一个时辰。 秦秾华毫不犹豫走向马车。 “夫人请留步……”将领欲挡在身前,秦秾华怒目相视,一声厉喝:“让开!” “夫人……” “滚!” 那一眼,如同九天之上劈出的一道雷霆,将他定在原地口舌粘黏,动弹不得。 秦秾华大步走上马车,面色雪白。 “去檀州。” 简朴无饰的马车脱离了车队,马不停蹄地奔出街道,奔出城门,一刻不停地朝檀州而去。 檀州距离涿州不远,然再是快马加鞭,马车也无法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檀州。 眼见天边夕阳已经落下一半,秦秾华在马车里开口:“停下。” 外边“吁”了一声,马车渐渐停稳。 秦秾华推门走出,对惊诧的种玉和车夫道:“解一匹马给我。” …… 檀州城门,三十万平民被五花大绑扔在门外,男女老少皆有,哭声哀求声不绝于耳。 一名双手双脚被缚,蠕动着想要逃跑的汉人被路过的将领一脚踢回人群,将领冲他脸上啐了一口,恶声道: “夏人养的好狗!” 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不少意图逃跑的人都被拳打脚踢赶回俘虏群。 檀州这一战,耗时七个月,乃历来最久。 真武军攻城时,城内百姓无论胡汉,皆合力对敌,阴谋阳谋,细作刺客,无所不用其极。真武军虽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也折损了不下七万兵力,可谓惨胜。 如今能够血债血偿,真武军上下一片欢欣鼓舞。 “就是你这臭老儿刚刚还咬了我一口,给夏人当两脚羊当惯了是吧?连自己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了?” “我是被逼的……” 老人刚张口辩解,迎头就是一泡sao臭的黄水。 “没骨气的东西!等着去死吧!” “放、放过我的孙子……” “做梦!” 士兵把命根收回裤里,抬脚在老人背上碾了几下,转身走了。 一个穿着精良铠甲的瘦高将领匆匆走过,正是柴震,他撩开主帐的帘门,对背对着他正在挑选什么的少年开口道:“将军,太阳已落了。” 少年头也没回,看着床上一排各色衣物。 “你过来。” 柴震心中一凛,低头快步走去。 “你说说,哪件好?” 少年年纪比他小得多,但身量早已超过他,站在身边,不怒自威。柴震跟他出生入死多次,分毫不敢因年龄小看于他。 眼下这问题问到他身上,还不是因为将军身边无一侍女,他也只能临时充当侍女角色,躬身低头,恭敬道:“属下觉得……这件李紫色的袍子好。夫人常穿紫色,将军一会要去见夫人,或许能撞上一个‘夫妻色’。” 少年盯着那件李紫色的长袍半晌,终于“嗯”了一声。 柴震松了口气,再次小心翼翼道:“将军……日落了。” “知道了。”他漫不经心道。 柴震转身欲走,他忽然道:“涿州来消息了吗?” “两个时辰前来过,夫人现下应该在刺史府安顿下来了。”柴震连忙站定,既然都开口了,干脆把旁的也一起禀报了:“涿州商贩都已得到通知,今夜会通宵营业,东西两市挂满花灯,百姓也都叮嘱过了,若是有乱说话的,倍增赋税劳役。” 少年应了一声,转身往帐外走去,柴震紧随其后。 末日的红光落在少年乌黑甲胄,灵动闪烁,宛如黑夜中升起的火焰,除了他的身影,众人的目光再无可落之处。 “将军饶命啊……” “将军饶命……” 三十万待宰的羔羊被集中于一处,三十万绝望的哭声熔在一起,生与死的界限在此刻如此清晰,善与恶的边界在此刻如此混沌。 锦衣华服的地主满身污泥,生来第一次全身心地跪拜他的佛祖: “佛祖在上,求你把我救出地狱……” 旁边一只黑色长靴伸了过来,一脚踹倒这个平日作威作福,没少鱼rou百姓的胖子。 “这是人间啊!” 看守的士兵哈哈大笑,将其鼻青脸肿的面庞踩进泥土。 “现在轮到你们这些真正的畜生去死了!”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了,火焰熄灭,真正的夜色已经到来。 一名穿着大夏官服的中年男子被推出屠宰圈,接二连三悲戚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人!” “大人!” 檀州刺史满面悲哀,眼含热泪,紧抿成线的嘴唇边,有两道深深的泪痕。 “伏罗!你杀了我,放过城中百姓吧,他们是无辜的啊!” 他如何悲泣,少年将军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等到他终于张开两片嘴唇,檀州刺史升起满心希望—— “杀。” 然后跌入更深绝望。 “这是三十万人啊!”檀州刺史哭喊道:“这是整整三十万人啊!” 少年将军看着他,淡淡道: “……那又如何?” 檀州刺史涕泪横流,紧握成拳的双手流出缕缕鲜血。 鲜血落入地面,消失不见。 即便今日三十万人的鲜血泡烂这片大地,一场落雪之后,又将恢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