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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为什么?”孟且冷笑几声,声音陡然抬高:“你杀了我全家老小,窜了我云和皇位,将我囚禁在此足足十年,如今又设计我与小军性命相搏,我难道不应该恨你吗?” “你被气量狭小的云和国主猜忌,虽屡立战功却被寻了借口连降三级,楚夏邑仍嫌不够,得寸进尺地想要你的人头,而你软弱的父亲为保住一家人的性命,想要牺牲你一人去迎合上意,竟在你饭菜之中下毒。” 玄嚣的笑容未变,柔声道:“你打翻饭菜,到小酒馆里借酒消愁,喝到一半却没了酒钱,便拿了我的一坛子酒往下灌。阿且,我只是帮你承担了你的责任,替你实现了你的愿望。孟家是你的负担,我便屠光孟家;昏君是你的仇敌,我便除了昏君;你说想驱逐外敌,国泰民安,我也助你一一做到。” 玄嚣的话如此理所当然,他每说一句,孟且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像是被逼到退无可退,孟且忽然笑出声来,唇角带着血。 他带着恨极的笑意,开口问道:“你说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那我说让你杀光你自己的族人,你愿意么?” 玄嚣神情没有半丝挣扎,淡淡道:“好。” 孟且哑然半晌,终于一字一顿道:“玄嚣,你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 红色的灯笼从桐树的枝桠空隙中透出光来,蔷薇在枝头摇曳着,浓烈的色彩仿佛刀刃上斑斑的血痕。 玄嚣微微眯起眼睛,逆着光的表情有些模糊。沉吟片刻,他面带浅笑地开口:“阿且,我若死了,你会高兴么?” 孟且冷冷道:“孟某求之不得。” 玄嚣笑了笑,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答案一般释然:“原来想让你高兴,其实那么简单。” 我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距离太远,我终究眼睁睁地看着玄嚣说完这句话,忽然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利剑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他随即向后栽去,重重倒在一片蔷薇花海之中。红色的花瓣纷然飞舞,借着风力攀过嶙峋的假石山,回旋着升向至高的天空。 孟且愣在原地,表情近乎惶惑。 空气中传来一股血腥味,剑穿胸而过,一股戾气从剑锋之中传递而出,转瞬之间就已遍布玄嚣全身,他根本没有运用法力抵抗,只是像一个普通的人族那般任由剑气吞噬自己的生命,一息之间,便已回天无力。咳出一口血来,玄嚣看向孟且,眼中生命之火逐渐熄灭,眸子中却迸发出执着的炽热光芒:“阿且,你过来,我就要死了。” 孟且缓缓转过头,像是仍旧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 玄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开口,目光温和而平静:“我想看你笑,阿且,我已经十年未曾见到你笑了。” 孟且道:“因为我恨你,无时无刻不在恨你。” “我知道。”玄嚣道:“可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阿且,那天的酒,其实是我亲手酿的。” 孟且牙根咬出血来,全身忽然剧烈地开始颤抖,他丢开刀,用一只手蒙住脸,沉默地滑坐到地上。 玄嚣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他,目光却逐渐涣散。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描绘着孟且虚无的幻影,轻声道:“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只要你能高兴……可我只有一条命,这一辈子,就只能让你开心一次。”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点怅然,又有一些欣喜:“阿且,我看到你笑了……真好。” 风拂过,玄嚣最后的一丝气息散去,孟且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将眼泪混着鲜血一起咽回去,脸色白得如纸一般,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 一切都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结束了。 我无从知道这段感情如何开始,却在这里亲眼见证了它怎样破灭。孟且报了仇,崇军救出了亲人,而玄嚣也在幻影中看到了孟且的笑容。 所有人都求仁得仁,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 寒气逐渐散去,苍白晨曦里隐隐传来远山的钟鸣。朝阳染红了东边的天际,一弯下弦月却仍然在暗色的空中闪耀着孤寂的银光。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旧的一天却仍未过去。 ☆、第16章 玄嚣的身体开始缓缓消散,萤火虫一般的点点蓝光在春日的软风中轻盈升起,裹着桐花与柳絮安静地融化在金色的晨曦之中,姿态绝望而又绮丽。 畴华一族的尸体会如冰雪一样消融,过程如此美丽,但仍旧代表着死亡。到最后一刻,孟且也没有朝着那个方向踏近一步。 我不知道不必埋葬玄嚣、替他建造一个墓冢这件事,对孟且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想,他终有一天会忘记此时的感受。与玄嚣不同,孟且有太多在意的东西,而生活的重负总能让人忘记一些东西,他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去悲春伤秋。 一步步走到孟且的身边,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开口淡淡问道:“玄嚣死了,你要与他一起去么?” “我的眼前从来只有一条路。” 孟且抬起头扶着刀身慢慢站起来,遮脸的粗布已然掉落在地,他脸上神情却冰冷而漠然,唯有唇边的血痕能透出半分之前的脆弱,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很早之前,我便想杀了他。他愿意为我付出自己的命,只不过是因为,这条命于他来说原本就是无足轻重。” “那你呢?”我端详着他的表情,扬起嘴角道:“你在乎你的国家,你的子民,你的家人吗?” 孟且缄默片刻,一字一顿道:“我是孟且,云和国的大将军,生来便该在沙场上驰骋杀敌,光耀孟家门楣,护着这锦绣江山,用自己的手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让我云和的子民能够安居乐业。” 我踹了全身沾满血、无知无觉躺在一边的崇军一脚,轻笑道:“你已经瞎了,但玄嚣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崇军还有一口气,我可以轻易救回他的命,然后把他的眼睛给你。” 孟且微愣,随后急急问道:“小军,你能救他?” 我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是,还可以把他的眼睛挖给你。他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子,与你相比没有什么价值。同为丧家之犬,我想与你结盟,而这是一个交换条件。” 孟且沉默一会,皱眉问我:“你非要小军的眼睛不可?” 我不温不火道:“我不需要一个瞎子为我办事。” 孟且用一对黑黢黢的眼眶盯了我许久,随即忽然笑了一声,笑容里带着傲然与不屑:“纵然是瞎子,我也能从泥淖之中爬出来。我不知道你是谁,若你今日不救小军,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