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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从未一次面对这么多听众,但她丝毫不怵。 将故事说得引人入胜,是她天生的本事,从余山镇到兴云山庄,从皇宫里讲给皇帝一个人听,到站在城楼上讲给全城百姓听,对她而言都是一样。 全场的百姓们跟着她的故事,时而欢呼、时而惊叫、时而提心吊胆、时而哄堂大笑。 在城楼上的角楼里,坐着秦栩君。 城下百姓望不见他,他却可以轻易地望见掌控着全场的何元菱,望见城楼下沉浸于故事中的百姓。 他竟然可以拥有这样完美的姑娘。 哪怕他是大靖的皇帝,依然觉得自己幸运。 这主意是何元菱出的,他担心弄巧成拙,本不同意。可何元菱说,要绝后患,搞成轰轰烈烈比无声无息和朝臣对抗强。 秦栩君想了一夜,改主意了。 或许这是促成他与何元菱婚事的一个契机?他这么想。 渐渐地,城楼的影子拉长,残阳变得血红。何元菱竟然在城楼上不知不觉说了两个时辰。她丝毫不见疲态,而城楼下听书的百姓也完全没有归家的意思。他们只是站不动了,纷纷席地而坐,仰望着何元菱,宛若仰望天神。 秦栩君却心疼了。 两个时辰,那是呕心沥血啊,纵是铁打的何元菱,也一定不堪其累。 他向礼官招了招手。 …… 何元菱是暗暗掐好了节奏的。为了尽量在一个午后把重要的内容都讲完,她删除了好些细枝末节,直到残阳泣血,已讲到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还加了一些搞笑的料,城楼下席地而座的百姓们听得欢乐,笑到前仰后合。 礼官适时出现,打断了何元菱。 “时辰已到……” 百姓们哪舍得弃,纷纷在下面喊:“我们还要听!”“正好听,继续啊!” 何元菱用手势压了压,广场上顿时又安静下来。 “时辰不早,后会有期!若来日还有机会,本姑娘定在此处恭候各位,将这出原原本本说完!” 此话一出,原本还席地而坐的京城百姓们一骨碌站起来,嘴里嚷嚷:“走,投钱去!” “一定要投国泰民安。” “老子可就看着,谁敢投风调雨顺,有一个打一个。” “对,投国泰民安,不然没的听了!” “这话不对。咱是来断案的。不过我觉得何姑娘这故事哪有图谋不轨,分明是被人冤枉了。” “就是,被歹人诬告了。” “不管,反正投国泰民安。” 据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京城市面上的“国泰民安”铜钱奇货可居,竟成为收藏珍品。没办法,想听下文的百姓太多,“国泰民安”全投箱子里去了。 一直到再后来,这些铜钱又重新回流到市面上,“国泰民安”的缺货奇景才得以缓解。 这次审理以何元菱获得全城百姓拥戴而结案,一时震动朝野。 那两位百姓被投入大牢,才用了第一种刑就招了。原来他们是阳湖县包家那两个黑衣人,早年跟着包典史无恶不作,后来包家倒了,阳湖县在束俊才的治理下又格外清明,这二人一肚子坏水没地方使,过得很不好。是俞达给他们一笔钱财,鼓动他们上京诬告,才有了这段公案。 俞达罪行又加一等。 耿正平传了皇帝的密旨,若俞达有戴罪立功表现,死罪固不可免,但可保他家人不被诛连。 俞达想了一晚上,终于将孙太后“天鸽”系统传书一事供出,并写了整整五页的举报材料,举报当朝太师程博简的种种罪状。比如和迅亲王勾结,欲立迅亲王幼子为新帝;比如贪腐成性,在京外圈地上千亩,家中珍宝几可敌国;比如纵子行凶,手上积累多条人命……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 何元菱兑现承诺,给全城百姓讲完的那天,城楼下黑压压席地而坐的人群中,有三位从江南而来。 他们望见何元菱在城楼上统帅全场的样子,流泪满面。 回宫时,秦栩君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长信宫等她。仁秀领着那三位江南人氏走进长信宫时,何元菱惊得直奔到院中,紧紧地抱住来人。 “奶奶!小葵!怎么是你们!” 是白发更多了的何奶奶,是长高了的何元葵。还有一旁笑得腼腆的周向文。 “周大哥进京读书,准备明年的恩科。奶奶天天想你,我们就跟着一起来了。”何元葵眼睛滴溜溜的,“皇宫好气派,尤其这长信宫,最气派。” “废话,这是皇上的寝宫,当然最气派。”何元菱啐他。 “那皇上呢?”何元葵又问。 呃,皇上呢?何元菱也不知道。 …… 皇上在无双殿。 回宫亲政这么久,他终于第一次踏进无双殿,却不是来请安的,而是来赐酒的。 “听说母后不要温郎中给你治病?”秦栩君坐在无双殿的宽椅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孙太后。 而孙太后躺着,比之前愈加狼狈,往日的妩媚艳丽俱已不见,脸色灰白宛若失了魂魄。 “淑妃已经治好了。母后还是不要任性的好。” 孙太后还是不说话。 秦栩君冷冷一笑:“母后见到温郎中,想起一些往事,怕了吧?” 孙太后终于开口:“哀家不认识他。” “嗯,母后的确不认识他。毕竟他在宫中当太医时,姓文,不姓温。” 孙太后微微一颤,不接话。 “因为他识破了你的药方,那药方治死了朕的母妃。所以你要致他于死地。想不到吧,恩师救了他,托何中秋给他改名换姓,藏身于江南。哦,对了,何元菱就是何中秋之女。朕给他平反了。” 孙太后突然叫道:“干哀家何事。找你的死鬼父皇去,他要那贱人死,他要扶你当皇帝。” 秦栩君脸色一凛:“朕这里有几句话,请母后辩认辩认,是谁说的。” 他身子微微后仰,抬起下巴盯住孙太后。孙太后眼睛一闭,不与他对视,别过脸去。 秦栩君的声音幽幽的,如刮骨之声,传入孙太后的耳中。 “贤妃与本宫八字不合,自她入宫,本宫的身子就未好过…… “自古去母留子才是正道,否则只怕挟幼帝而自重…… “本宫瞧见姚大学士有方手帕,眼熟得很,像是贤妃之物……” 孙太后突然睁开眼睛,死盯着秦栩君,大叫:“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父皇……父皇亲口告诉朕的。”秦栩君暗暗捏紧了拳头,捏到指节泛白。 “不可能!” 秦栩君起身,逼近她:“父皇托梦给朕,说他发现了你的阴毒丑陋,驾崩前写了一份废后遗诏,交给程博简密藏,若你对朕不利,程博简就会公布遗诏,废了你。” 说着,从袖中掏出那份遗诏,扔到了孙太后身上。 孙太后惊疑不定,一把抢过遗诏,打开一看,差点就昏了过去。 这遗诏太真了。从绢布到笔迹,再到印玺,无一不是宁宗皇帝的手笔。 “不过母后,朕也不明白。凭你和程博简的私情,遗诏毁掉才是一了百了。怎么他偏偏还私藏着,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