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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者慌了,连呼几声“不敢当”,咬着唇左右为难。“不说,我便当你应了。”多少年,再也改不了的霸道。他落落大方直起身,眉梢挑得逾高,劈手又来捉他的腕。道者直觉要躲,大庭广众下却又不敢声张,脸上微微发僵,谁知,像是明了他的窘迫又似故意戏弄,那手只伸到跟前顿了顿,而后讪讪落下,只揪住他袖口一角。“施主,我……”无涯怔怔开口,声调轻得被雨水冲散。敖钦一径昂首挺胸拖着他往前走,高高的头冠飘飞的衣摆,松一般挺拔的背影也挟一股霸气。过了许久,背后长长一声叹息:“贫道搅扰了。”似无奈,似妥协,他仁厚依然,再勉强不肯说半个“不”字。敖钦忽然觉得疲惫,嘴角勾得太高,隐隐一阵发酸;手掌攥得太紧,刺痛从掌心一路钻进心口里。宅子说不上是新宅,却也算不得旧。敖钦淡淡地说:“住了有些年头。”看他年岁不大,屋中也不见家人仆役,道者略略疑惑,又不便探听。被他瞧见了,径自趋前往榻上躺,道:“在下一人独居,道长大可随意,不必多虑。”道者站在榻前手足无措,他只倚着枕靠,一手支着下巴睁大眼仔仔细细地看,目光深长,看着看着,又是一脸莫名雀跃的笑。背上一阵发毛,小道士浑身不自在。他终于换了姿势,懒散地冲这边招手:“过来。”无涯迟疑,小心翼翼往前挪半只布鞋那么长。敖钦看在眼里,笑着又招手:“过来。”再挪半只布鞋。敖钦仍在笑:“我是妖怪,专程把你领回来生吞活剥。”道长受不住他的调侃,低了头两眼看地:“施主莫要戏耍贫道。”轻轻一声,再不听闻敖钦说笑。许久才又听他开口:“书房架上有本道德经,烦请道长帮我取来。”无涯抬眼看他,他半卧榻上,目光如深渊之水,藏下无数隐秘:“这一次,我绝不戏耍你。”一字一字,郑重仿若许诺。道者又觉受不起,赶忙说:“施主不必如此,贫道照做便是。”急急奔去拿书,回转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在榻前置下一只暖炉。“真是招待不周,竟然不曾让道长落座。”他歉疚地起身,道者果然又伸手要谦让,敖钦轻车熟路握住他的腕子,顺势拉着他在榻边坐下:“等道长的道袍干了,你要坐到屋外头我也不拦你。”道者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方察觉衣袍还未干透,大片大片水渍贴着身,一路提心吊胆同他周旋,竟也未觉出凉意。如今坐在暖炉旁,浑身的寒气才被驱走大半。愧疚顿生:“方才让我靠近,也是……”原来是辜负他一番好意。敖钦望着窗外的雨嬉笑:“是为了把你生吞活剥。”转脸将书简从还沉浸在羞愧中的道者手里抽走:“道长好聪明,在下要的就是这一卷道德经。”心满意足地看到小道士又一次的愣怔。“施主让贫道取的就是道德经。”他回过神,一本正经地试图解释。一样的愚直。“哗啦啦”一声,敖钦拉开了卷册,竹简相碰,打断他期期艾艾的话语:“在下尚有些许不解之处,有劳道长指教。”自然而然地,手中执一端,另一端交予道者。道者接过,视线却不离他的脸,目光如炬:“施主过谦了。”敖钦从容应答:“哪里?”“施主遍读道家经典,家中藏书万千,有些连贫道都未曾见过。”这是实话,那几可充栋的一架架古简旧书令逋进书房的道者惊讶至极,仔细查看后,更是心惊,所有藏书竟全数皆是道家典籍,怕是一路来所见所有道观都未有这般巨藏。他缓缓说道,不见恼怒不见轻狂,眉宇间始终一片澄澈,“该是贫道像施主求教才是。”“呵……”没有把戏被揭穿后的狼狈,敖钦只是想笑,笑他,笑自己。共执一卷旧简,近在咫尺,几乎呼吸可闻,伸了手就能触及那面容,从前一般沿着清秀如画的眉眼一遍一遍细细描摹,“你呀……”声调太低,他听得模糊,脸上一片不能再明显的迷茫。敖钦却不再说,双目平视,望进他乌黑鎏金的眼,看到里头那个许久不曾在镜中好好端详过的自己,陌生得几乎不敢相认:“在你面前,我为何总是食言?”第二章声调太低,他听得模糊,脸上一片不能再明显的迷茫。敖钦却不再说,双目平视,望进他乌黑鎏金的眼,看到里头那个许久不曾在镜中好好端详过的自己,陌生得几乎不敢相认:“在你面前,我为何总是食言?”道者茫然,他不解释,扭开脸尴尬地道一声:“道长见谅,我失态了。”又是街边那个好客热情的翩翩公子,晚间用膳时,道者半推脱半迁就,勉勉强强喝下几口酒。敖钦说,这是前岁摘下的青梅发酵成酿,入口很温和,只比糖水多出一小点辛辣。无涯刚饮一杯便上了脸,粉扑扑的脸蛋恍若抹上新制的红胭脂。敖钦故意扭头看窗外:“啊呀,这雨怕是要下到明日清早。”眼角偏偏瞥着这边,小道士正偷偷用手背扇脸,如极力装作大人却始终难脱稚气的孩童,说不出的可爱。嘴角随着心境上扬,道者百般为难的目光里,敖钦故作不知,抬手又为他将空杯蓄满:“本地的风俗,贵客的酒杯是不能空着的,否则就是故意怠慢。来,让我再敬道长一杯。”连脸上都写满促狭。席间续着白天的话题滔滔跟他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好心向他提议:“茶楼酒肆里南来北往无数客商,道长要问询,去那里最合适。”又说:“武馆镖行里多的是好结交的江湖人,去那儿问问,或许会有所获。”末了不忘叮嘱:“人多处不免鱼龙混杂,道长你孤身一人,进退间还是小心为上。”好似要将一颗赤诚火热的心挖出来。道者点头,清澈无痕的眼逐渐迷离,居然自动自发端起桌上的酒来喝,原先拘谨的笑容里无端端生出几分纯真:“公子是个好人。”傻瓜,你醉了,这酒酿制时用了异法,入口极清甜,后劲极凶悍,骗的就是你这般的人。还是同从前一样易轻信、易上当,只需旁人多给几个笑容几句好话,便掏小酢跷地对谁好,经了轮回也改不了的恶习。“哪里?”敖钦擎着杯摇头,话锋一转,面容上几分神秘,“道长,容我再唠叨一句,本城虽偏僻,托东山青龙神君庇佑,历来倒也风调雨顺四季平安,你大可放心四处游走,只是有一处是万万靠近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