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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这句,只怕立时大喜。 毕竟这意味着他可以偷偷溜走了。 然而此刻,卫梁答应了一下,却是想跑都不敢跑,担心着她这架势怕出点什么事。 姜雪宁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将这页信纸收了,才叫上自己出来时带的人,留了话给清园中还没议事结束的尤芳吟,先行回了斜白居。 尤芳吟是知道她今日打算见吕显的。 清园议事一结束便来了观澜茶楼,却没见着人,得了话后匆匆返回斜白居,却将姜雪宁屏退左右,一个人坐在水榭看着架在栏杆上的鱼竿发呆。 直觉告诉她,似乎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她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 声音已经放轻,像是怕惊扰了她,只问:“姑娘猜得不错,吕显这些天虽然没在金陵,可官府拨发盐引的日子一到便立刻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清园。方才议事结束,他人就出去了。您没见他吗?” 姜雪宁回头看她一眼,慢慢道:“不用见了。” 尤芳吟愣住。 姜雪宁却问:“盐引的事怎么样?” 尤芳吟道:“原本已经备了大笔的银两,可在清园议事时,两淮巡盐道的官员却说我们既是蜀地来的,不该掺和江南盐事,连竞价的机会都没给。说来奇怪,吕显虽然去了,却只凑了个热闹,并没有竞多高的价拿多少盐引。” 姜雪宁并不惊讶。 谢危观澜楼下那一句话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一重一重交叠过后,抽丝剥茧一般,却慢慢在她心底编织出一个近乎疯狂的推测! ――这当口,京中朝堂局势风云边缘,天教佛门之争愈演愈烈,谢危来到江南便也罢了,还说三日后将去边关…… 若换了旁人,姜雪宁想都不敢想。 毕竟那是何等可怖的猜测! 可偏偏,说出这话的人是谢危。 带着锁扣的一只木匣,就搁在旁边桌案上。 那页纸也落在匣边。 姜雪宁转过头,开了锁扣,慢慢将木匣推开,里头既无明珠,也无珍宝,只一g经年的陈旧黄土。 尤芳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姜雪宁却朝她宽慰似的一笑,道:“还劳芳吟提早清算一下我们手中可以动用的银钱与产业,我怕临了了再筹谋来不及。” 尤芳吟沉默良久,道:“是。” 姜雪宁便捧了匣子,收了那页纸,回了自己屋中。 她原本约了吕显却没去见,吕显竟也没再派人来问。 第三次下午,尤芳吟那边连夜将诸多繁复的账目都清点好了,姜雪宁便乘了马车出门,向前些日探听得的吕显所住的别馆而去。 其地也算闹中取静,在秦淮河边上一条小巷里。 马车才到巷口,她掀开车帘,便看见巷口坐着的一名卖炭翁瞧着像是那日在楼下所见一行人中的某个。 对方气息内敛,目有精光。 虽然是一眼看见了她,可也没什么反应,埋下头便继续叫卖起来。 姜雪宁知道自己来对了。 她下了马车,步入巷内。 昨夜一场秋雨下过,天气转凉,巷边院墙里隐隐飘来桂子香气,却十分安静。尽头有一座幽静的院落,门口有人把守,姜雪宁停下脚步时,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人。 那是名恬静淡泊的女子。 穿着一袭浅蓝的百褶裙,身无赘饰,只耳垂上挂了两枚月牙儿白玉耳,玉带束腰,竟也有几分松柏似的风姿。 此刻手中执着一卷诗集,正立在台阶下。 这两年来,姜雪宁是见过对方的。 昔年险些成为仰止斋伴读的那位尚书家的小姐,樊宜兰。 当初她从京城去蜀中,樊宜兰也正好在,和她算点头之交。其人性情也寡淡,虽是女子,却很有几分高士做派,姜雪宁对她颇有好感。 在蜀中那段时间,两人曾一道游山玩水。 后来樊宜兰离开蜀中,她们才断了联系。 没想,现在竟在这里遇到。 她走过去,便听樊宜兰对着门口的人道:“学生樊宜兰,昔日曾蒙谢先生一言之教,一日之恩,偶闻先生就在金陵,特来拜见。” 门口那人似乎认得她,只道:“您已来三次了。” 樊宜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烦请通传。” 门口那人才道:“那您稍等,我去看看。” 樊宜兰道一声谢,并无什么不耐烦,只看着那人去了,自己则立在原地等待。 她容貌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可一身清远淡泊之感,却令人艳羡。 姜雪宁走得近了,才看清她手里拿的是诗集。 是了。 当年樊宜兰卓有诗才,本在参选仰止斋伴读,谁想到谢危一句“皇宫里没有好诗”,轻而易举将她黜落,倒似乎点醒了她,成全了她如今令士人交口称赞的才女之名。 樊宜兰本有几分忐忑,姜雪宁在远处时,她同门口人说话,并未察觉。 直到人走近了,她才发现。 惊讶之余,定睛一看,顿时笑起来:“姜二姑娘,你怎么也来?” 姜雪宁对自己的来意避而不谈,略见了一下礼,却道:“樊小姐这是?” 樊宜兰倒未多想,只道:“前日到金陵,道中见到谢先生,还道是看错了,打听一番才知是真。我曾受先生点拨之恩,不敢忘怀。于是收拾了近年来几首拙作拜会先生,一来感谢先生恩德,二来请先生稍加指点。不过头两回来,都说先生在休息,不敢惊扰,所以今日又来一回。” 姜雪宁没接话。 樊宜兰提起还觉纳闷:“说来奇怪,前日我是下午来,得闻先生休息后,昨日特挑了早晨来,也说先生在休息……” 前日到昨日。 姜雪宁心底似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心情回的樊宜兰这一句,只慢慢笑了一笑说:“兴许是初来金陵,一路舟车劳顿,太累了吧。” 初来金陵? 樊宜兰微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姜雪宁只问她来干什么,却没说过自己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