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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事情要从那日我在东流殿偶遇苏澜说起。 其实那时他是在等我。 确切地说,他也不知他在等谁来。他只知道有个埋伏在宫里许久的刺客要倒霉了,暗卫给他的消息是:“此人好吃懒做,常躲在东流殿避人耳目”。 秦国jian细弊患已久,他想是时候抓住一条漏网之鱼,严加审讯,斩草除根了。 所以他在殿外站了许久,直到天上开始下起窸窸窣窣的小雨。他抬起头望着天,皱着眉开始怀疑这消息是否属实,没想到杀个人也如此麻烦。 然后他便等来了自投罗网的我。 面前的人还是湿漉漉的,仿佛刚在泥水里滚过一遭。 他将我提起来,在感受到手臂轻飘飘的重量时由衷地冷笑一声,心想这昭国果真是没人了,竟抓了这么一只弱不禁风的兔子作卧底。 而我显然受了惊,恐慌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改主意了。 他想,谅这么个小细作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兴许留着观察也不错。 由此,我便不明不白地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 初时几个月,他冷眼旁观,只觉得我有些呆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对什么也不明白,轻而易举便能叫歹人害了去。这也曾使他匪夷所思,一度以为抓错了人,否则我是如何能在这风云诡谲的宫廷里苟活至今的? 后来长宫大火,他杀了持正殿的掌事,牵连着一举又拔除了不少卧底。 可渐渐地,他似乎不再想杀掉我了。 为君者向来寂寞,我是闯入他世界里的头一个。 有时他批奏折时走神,悄然侧眼睨我,试图揣摩我在想什么,为何他却总是看不透? 但他不想在身边埋下弊患。养虎为患的典故他已看了太多,他是要青史留名的帝王。 于是他命人在我枕下放了纸条,命令言简意赅,便是让我杀了他。 他倒是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伪装得这么好,能取走他的性命。 只可惜令他意外的是,我不仅没有动手,甚至连他安排了人假意刺杀时,也一心求死。 大约他平生从未见过这般废柴之人,再忍无可忍,终于禁不住出身救我,还因此中了自己亲手设下的暗刀。 作茧自缚,大抵如此了。 我决定逃跑。 听说北国的皇帝最喜欢拉着妃子殉葬,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今日我在大殿里呆坐了数个时辰,陆陆续续想通了许多事。 譬如他大概早就察觉了我是昭国的jian细。 他见过我身上曾佩戴过的前代刺客的配囊,知道我与昭国那一行人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安排了静仪成为“卫姜公主”,又亲手策划了婚礼大典,等着猎物一步步落入陷阱。 我只是不明白。 窗外熙熙攘攘,是晚朝散了,大约再有半柱香的时间,苏澜便会回殿。不可避免的,今夜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我窸窸窣窣将仅有的一点私物打包好,门口连把守的侍卫也无,像是苏澜压根没有想到我会决定跑路。 窗外几只猫獭提着草灯巡游至此,举起爪子在窗外晃了晃朦胧的灯影,向我示意它们要回洞睡了。 奇怪的是,已过了半个时辰,苏澜却依旧迟迟未归。我心知,定是朝中又有大事发生了。 夜黑风高,当下正是个逃命的好时机。 于是我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寝殿,绕开重重守卫,沿着漆黑的甬道一路前行。 凭着多年来在长宫的经验,很快我便成功绕开几个大殿的守备。越过了夜清池,便离宫门不远了。 我心中一阵窃喜,加快了步伐,正欲穿过夜清池时,却见一个人伫立在夜清池畔。 糟了!我立刻警觉起来,心想定是哪个摸鱼打瞌睡的守卫。我迅速环顾一圈,慌不择路地躲藏进一旁的草丛,暗中观察那人的动向。 那身影竟有几分熟识。他正盯着夜清池里的东西,一动不动。 我有些好奇,遂将目光移向池水中央:发着莹莹蓝光的池水上,飘着一枚金灿灿的纸舟。那纸舟做工粗劣,歪歪扭扭,被水打湿了,却没有沉没,而是悠然游荡在空澄明澈的水面上,仿佛要载着千载光阴飘向远方。 四周一片寂静。 然后我听见那人自言自语般,冷笑了一声,向湖里随意投了枚石子,将那纸船击沉了,随后转过身来。 看清那人的面容,我险些没背过气去。 冤家路窄,怎么会是苏澜! 他却轻笑一声:“晞儿,出来。” 这黑灯瞎火的,他定是眼花认错了人。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缩在草丛里不出声。 苏澜脸色铁青:“出来。” 我将脸憋成了紫色,假装只是一只胖猫经过。 他却向我的藏身之处走来。眼见他离我越来越近,我终于忍不住了,拔腿便跑。 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咬牙切齿道:你跑什么? 我有些慌张:“不要杀我……” 他冷笑:“谁说要杀你了?” 我不吭声。 “至少不是今天。”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有失偏颇,难以令人信服,随即又改口。 我的手被他拽得有些疼了,他的视线却凌厉一扫,瞥至我背在身后的小包裹。 我打了个哆嗦。 他的脸色瞬间覆上一层阴霾,冰冷的眼眸仿佛结了一层寒霜。 我自知情况不妙,试图岔开话题,于是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看着他:“陛下为何独自在这池边排遣寂寞?” 他的表情抖了抖,声音低沉道:“下朝路上经过而已。” 我将拎着包裹的手背在身后,赔笑道:“陛下好兴致。”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瞥至我鬼鬼祟祟的双手,最终咬牙切齿道:“随我回殿。” 我如释重负,忙连连应是,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池水映着星疏月朗。今夜景色倒很好。 我却始终提不起兴致来。 大概是因为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只瓮中之鳖。 回殿后,苏澜却并没有轻易放过我。 我的包袱被他惨无人道地抖了个干净。露出里面各色糕点时,他的表情僵了僵。 我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终于消气,开口道:“晞儿,你想要逃到哪去?” 见我不说话,他冷笑一声,轻飘飘地问:“你以为你出了长宫,还能活得下去么?” 我自以为,这些糕点够我苟活个一日两日了。 他的语气冷静:“今夜边关传信来。卫泱告诉姜国的军队,静仪不是真的卫姜,你才是。” “从现在起,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我骤然抬头,错愕地收紧了手心里的盘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