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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顶着一脸死于相道:“我没钱。”掌柜看着他。“我真的没有。”掌柜还是看着他。大侠不情不愿地掏出一点碎银拍在掌柜手里:“就只有这么点跑路钱了。”掌柜讳莫如深。大侠怒了,又掏出一块银子拍到他手里:“这是最后一块了!”掌柜低头拨拉手里的钱,统共不出二十两,于是告诉大侠,银子不够,说好了二十三两就是二十三两。大侠就说哪有那么贵,那你得给我算算。掌柜一声好说,就带着大侠上了楼,从凳子数起,一个个掰着指头数过来,算完也不过二十一两。“你刚说二十三两。”“嗯,二十三两,少一钱都不行。”大侠遂怒:“多出来那两钱怎么回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么!”“喝,你们一个个当我这地儿是客栈还是提供给你们砸场子的地儿啊?成本是够了,我得请工匠,再跑马出去买,还得自个儿置办,你们一个个当我这是开武馆的啊?开武馆也不这么损坏工务吧?有没有一点江湖道德心啊?”大侠说江湖规矩不就是这样的么,拔刀快意,什么什么的……说到后头显然是心虚了。掌柜冷笑一声:“就烦你们这些个没脑子的,我今儿就教教你,江湖快意背后也是有柴米油盐的!”于是众多纷纭,皆目瞪口呆,看着一个年轻模样周正的掌柜,拉着一个身形挺拔的江湖大侠从下午连算带骂到了晚上,那口才好的……真就像掌柜自己说的:“打架我不在行,撕逼我一等一的好。”可那大侠还当真就戳那任掌柜说,从一副面无表情到最后面色痛苦,也没能任性地提刀走人。有人说这是个没出息的大侠。有人立马反驳,说嘿,没出息刚才能以一人刀退四人?于是看客都达成共识——又是个根正苗红的侠客,就怪三观忒特么正。掌柜地说完了,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你给不给钱,要么留钱要么……”刚想说要么留钱要么留人,目光一转落在他手上那把刀上,眼睛立马一亮。他却是嘴一快说错。“好剑呀!”“你怎么人身攻击。”大侠皱眉,想了想回击道,“你才贱。”掌柜地不理会,上去够他腰间那刀,大侠警惕地一把拍掉:“你干什么?”“看看,看看不行啊!”掌柜一歪,大侠又是一怔,估计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周正人。掌柜趁机在他刀锷上一摸,翻了个面,就见那刀鞘上刻着“怀人”两字。这回掌柜愣了。名刀怀人,江湖楚长柯。作为一个八面来风的风尘客栈的掌柜,他怎么会没听过这名字?掌柜的眼睛一亮,灼灼地盯着男人。楚长柯立马明白他是看出自己的身份,故作厌世地偏了偏头,一派清风气宇。就听掌柜道:“你是个红人呀,来来来……”大侠转头,见掌柜兴高采烈翻箱倒柜,摊出一卷纸来,又令人去拿研磨的笔墨。“你给我写幅字儿,然后授权我挂起来,我就既往不咎让你走!”大侠莫名其妙,就看小年轻掌柜依旧兴高采烈地在那蹦跶,不大忍心道:“我字很丑。”“没事的,大家都认得吧?”楚长柯抬眼望着窗外,江湖人的确都知道他字很丑。“那就够了!”说着把沾好墨的笔塞到他手里,“写!就写——要打出去打。”一盏茶后,掌柜地两手捏着纸歪头瞅一瞅,又瞅一瞅,诚不我欺,果然狗爬的一样。但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落款有“楚长柯”仨大字儿,这就够了。后来掌柜的让小二把这字跟他一起裱起来,工工整整挂到了墙上,颇为满意。果真,但凡江湖上手脚不错,稍微有点见识的,光看到楚长柯三个字心里头就是一惊,在看他那狗爬一样的要打出去打,更是觉出一股莫名的怨气,于是便不敢在客栈里放肆拔剑。楚长柯回了刀客堂,不知道为什么总记惦着那几钱银子,和那掌柜白生生带着怒气的脸。再三斟酌,还是决定改日带上银子回走一趟。月底,赶巧他接了一桩客单,是在西南边,他于是问堂主:“我从上次那条道走,可能预计晚几天到。”“那条路绕得远,你干嘛从那里走?”“我欠那店家几钱银子。”“几钱银子而已,我差人去还了就好。”“不行。”他低头思索,“没有诚意。”“你到底干了什么?”“我也没干什么……”“那店家干了什么?”“他把我裱起来挂墙上了。”?☆、杠上了? 话说这大侠走上了遥遥还债之路后,心情十分不美丽。他总觉得自己为着几钱银子跑回去,有点怂。他做的本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生就一副武林上混砍砍杀杀的德行,跟那掌柜的小本营生应当怎么也凑不到一块去。大侠左右无法给自己找一个心安的理由,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就是自己还被掌柜裱在墙上——他那手字打小他爹都不乐意看,悬那供武林各道人士观摩,总觉得……很羞耻。没两天路程楚大侠就到了良木客栈,找掌柜的,掌柜不在,于是百无聊赖地还坐在二楼的位置,数着手心里的银子翻来覆去好几遍。当他时不时抬头看到墙上那副大字,又飞快地把头低下去了。掌柜的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模样的楚大侠,不禁咂嘴,说着江湖人士怎么都这样,一回见威风堂堂,二回见本性毕露。楚大侠自然不知道掌柜的在想什么,见人来了,慢条斯理地整了衣袖,不自然地一挎刀锷,掏出那捂热了的几块碎银塞到掌柜的手里。掌柜的低头看了看:“哟?”“还你钱。”楚大侠指了指墙上的字,并不愿意看它,“把它取下来吧?”掌柜的一歪头:“为何要取下来?”“我给你了你钱,能抵债了。”掌柜的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把几块碎银装好:“楚大侠怎么看不起自己,你以为你的字几两银子就能买回去了?”大侠抹了把手心的汗,皱眉。掌柜的继续道:“我现在随便拿出去卖就能上百……前一阵还有酒楼老板出五百两买,你几个碎银就想把我打发了?”“我不是买,你只要取下来就好了。”“对我来说有差别吗?”楚大侠于是又挎着刀锷想了片刻,觉得在理,又问:“那为什么不卖?”“我一个月被你们砸坏的东西都有几百两,我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