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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进叶家门已是心怀感恩,不敢奢望太多。”叶岩柏握住她的手,满面的愧疚:“夫人,这些年委屈你了,其实父亲对夫人是极满意的,只是被往事遮住了双目,一时放不下,再给他一些时间可好。”安氏温婉一笑,颔首道:“妾身明白的。”叶氏乃当世儒学大族,在前朝时便极有名望,门下学生遍布天下。先帝即位后,不惜一切代价拉拢叶家,可惜叶氏族人心气极高,不肯出仕。叶老太爷当年欠了先帝莫大的恩情,不得已才入了官场,不过短短十几年间,这一支已然官至丞相,可见龙恩浩荡。至于欠下的这恩情,便与安氏所在的安家有关。安氏一族亦是名门,却远没有叶氏那样好的名声,安太师是前朝臣子,后见朝廷腐朽,便主动向先帝投诚,得以保住一族的风光,但其族人不争气,新皇登基后,他们非但不收敛往日的作风,更是在酒楼里打死了一个赶考的秀才。若是普通的百姓倒也好处理,偏这个秀才不是旁人,正是世称弘文先生的叶老太爷的得意门生。爱徒死于非命,叶老太爷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带着一纸陈情书,从津州千里迢迢进京告御状,却被安太师的爪牙百般阻挠,险些在途中丧命,后被先帝的人救下,并严惩了安太师一系。为作答谢,叶老太爷答应给太子做几年太傅,太子时年三十有二,哪里用得着教书先生,不过挂个名而已。后来太子登基,便是如今的庆宗皇帝,他时常对人说,自己是弘文先生的嫡传弟子,有着这一层关系,天下文人学子便对朝廷多了一分敬畏。却说那安家被皇帝贬谪,十多年没有爬起来,如今只是普通的三品京官,安氏便是安太师的嫡亲孙女,如今安太师亡故久矣,但叶老太爷对安家人仍是痛恨不已,连带着对儿媳妇也没什么好脸色。思及往事,安氏只能感慨天意弄人,那年的京城丹青盛宴上,她与叶岩柏同时猜出了花灯字谜,四目相对,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这男人却像丢了魂一般,傻傻地看她,甚至尾随了她一路。不知不觉,她已经从闺阁不知事的少女,成为两个孩儿的娘亲,这男人却好似未改变,俊逸如往昔。她弯起唇角,道:“老爷,早些安歇吧,莫忘了明日是初一。”听到“初一”二字,叶岩柏叹了一口气,每月月初,他要去上书房给几位皇子授课解疑。“怎么唉声叹气的,老爷上次不是还说,太子机敏过人,是可塑之才吗?”“太子确是机敏过人,日后必成大器,只是……唉,不说也罢。”他站起身,把叶重锦接到自己怀里,道:“我送阿锦回房,翡翠,送夫人回房,夜路不好走,都仔细着些。”福宁院里灯火通明,安嬷嬷早候在院门前,夏日蚊虫多,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跺脚,见着主子回来连忙扔了扇子迎上去。叶岩柏却摇头,径直把孩子送到床上,又盯着叶重锦的脸看了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等人离去,酣睡中的叶重锦缓缓睁开眼眸,望着沉沉夜色,眸中闪过复杂。如今是庆宗六年,那人已是太子,可他却不是宋离了。宋离小时候过得很苦,家里没米下锅,恰好宫里缺人手,他便凑数被送进了宫里。他是真正过过苦日子的人,所以才越发珍惜好日子。遇见顾琛的时候,他不过七.八岁,进宫还不到一年。听老人们说,在宫里见着谁都得低着头,尤其不能抬头看主子的脸,否则就是大不敬,是要掉脑袋的。他不知道什么是大不敬,也不知道为什么贵人们不爱让人瞧,但他知道掉脑袋会死,他不想死,所以就乖乖地听话。但是那些人没告诉他,低着头走路更容易闯祸,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冲撞了贵人,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自己冲撞的是贵人。才六岁的男孩皱着眉,眉宇间俨然已有皇族的贵气,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宋离瞥了眼他身上简朴的衣裳,便蹲在男孩面前,咧唇笑道:“摔疼了没有,要不要哥哥给你揉揉?”男孩涨红了脸,咬牙道:“你不过是个小太监,也敢说是我哥哥!你可知……”宋离着急回去交差,不想与他继续纠缠,伸手把坐在地上的小孩拉起来,往他rou呼呼的屁.股上招呼了两下,无所谓地道:“好了,我给你揉过了,这下可不欠你什么。”他拍拍手就要走,谁知那小孩不依不饶,从身后揪住他衣摆,宋离用力一扯,对方力气比他小,又一个屁股敦摔倒在地,宋离觉得他模样实在是蠢,没忍住蹲在旁边笑话他。“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怎的这样没用,搁我师父手底下,晚膳都吃不上的。”此时巡逻的侍卫经过,见状惶恐至极,尽皆跪拜在地,口称:“太子殿下千岁。”于是宋离便知道,这小孩竟然是皇帝的儿子,是大邱未来的皇帝,是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脑袋搬家的存在。他惴惴不安地跪下,然后被一道带回东宫。东宫,乃是历代储君所居住之地,其豪奢华贵非宋离所能想象,好似连地砖都恨不得用金子做,墙壁上可以瞧见珠宝的光辉,就连宫女的穿着都与他在别处所见的不同,粉色的罗裙缀着珍珠的绣鞋,举止婀娜,说不出的精致秀美,即便是尚衣房的大姑姑,也未必比得上。宋离恍若进了天宫,他进宫已有一年,却只是低等内侍,这宫里真正的贵人一个都没见到,唯一见过的徐才人并不受宠,那院落说不出的冷清,好似就算死了都不会被人发现。他心想,师父果然没有骗他,这皇宫太大,有些人有些地方或许他一辈子都无缘得见,但见不到有见不到的好处,安安分分地活着比什么都强。宋离觉得,他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仙宫里了。小太子已经换上华服,披着一条雪白的狐裘氅袍,板着脸朝他勾了勾手指,宋离踱着小碎步上前,却不敢抬头。那小孩凑到跟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犹觉得不够,又伸手捏了捏两颊,那模样竟是有些欢喜。宋离心里正发慌,这小孩径直把他拉扯到床榻上,口中嚷着:“孤的腚岂是你能打的,四下,孤记得清清楚楚,这便十倍奉还!”